白衣修士是邪神,雖然學的是修道人的道,可他并沒有世人的情緒反應,也沒有榮辱之念。他聽到正清把自己說成随手可除的塵埃,一點不見惱怒,反而承認道:“尊駕的确很厲害,故我之前不敢和你照面。
你既能堵住我,想必我所理解的道法已被尊駕看破,尊駕說得不錯,我用這些道法是鬥不過你的,故我唯有回歸本來,隻我有幸見識到諸般妙法,卻也不想就此放棄。”
正清道人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立于虛空看向他,似是等着看他的選擇。
白衣修士身外有光芒急驟閃爍了幾下,有絲絲縷縷白煙自身上飄遊了出來,這白氣凝聚在一起,隐隐約約可見是一個白衣小童的模樣。
而當這個小童從他身軀之中抽離出來的時候,似是那些窺見得來的道法也是一同剝離了出來,其原本形貌也是無法維持了,漸漸化變成了一個像是由無數肢體和内髒扭結在一起的龐大怪物,有大小不一的眼目生在上面,看着異常獰惡古怪。
林廷執等人透過水光簾幕望見這一幕,俱是神清氣定,但是大台外沿那些弟子卻是不成了, 盡管他們不曾看到此景, 可此刻卻一個個心神煩躁,胸膛之中有惡氣生出。
而更遠處的那些神人值司則是頭腦昏昏沉沉,連帶外貌也是開始發生了扭轉變化,似是在向着這個邪神的方向轉變着。
林廷執見了, 拿起玉槌, 敲了一下身邊懸挂的小編鍾,悠悠清聲一響, 所有人都是神智一清, 神人值司的那些變化也是被壓了下去。
而在虛空之中,正清道人看着上方那龐大邪怪, 語氣平淡道:“隻是如此麽?”
他沒再繼續等下去, 立身不動,原本籠罩周身的清光卻是向外散開,開始隻是若星一團, 可在數息之後,周圍虛空卻是由寂暗無光變成得一片澄澈明亮,仿佛其本來就如此,隻是被他破除了原先的暗沉。
而在這片無邊光芒之中,似任何除他之外的異物都無法存駐其中,一顆顆星辰碎成了粉末, 再是化作虛無。
林廷執等人本來正通過光氣水簾觀望場中景象, 但這刻簾幕似也是受不住這道光芒,卻是一下崩散開來。
他倒一點也不見意外, 回身言道:“正清道友既然出手,那想來他是有把握的,就等正清道友的傳報到來吧, 瞻空觀治,就勞你再盯緊一些。”
瞻空道人點首應下。
那邪神暴露在了赫赫明光之下, 身軀就被融雪般化開, 隻是它沒了道法那一部分, 可也懂趨利避害, 如潛渡一般,往虛空深處沉入, 再從虛空另一端出來,可是從這裏探頭出來,卻發現頭頂之上依舊是充斥着那一片無邊清芒。
它不由得再度退去,可是接下來無論從哪裏遁出, 都是會遭遇到這片光亮, 這像是虛空被整個扭轉了過來, 此光亮往還在虛空深處蔓延,其似無處不在, 将它所有去路都是封死,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其之身軀則在光芒照耀下加速融化崩塌, 隻它似不甘心就此衰亡,無數肢體向着正清道人延伸,隻是方才到了半途之中,就節節崩裂, 消散無有。
正清道人站在原地,面上無有情緒表露出來, 隻是十分淡漠地看着這一幕, 待得這邪神光中完全化無有, 身上清光才是收斂了回來, 虛空也是重複渾黯。
他擡頭看了看, 邪神方才分化出來的白衣童子早在他出手之前就不見了影蹤,這背後似有更高層次的力量出手将之挪去了。
不過這就與他沒有關系了,那邪神本體已然被他消殺了,他此行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
他仰起首來,上方有一個橢圓形的陰影浮現出來,随着一道金光一閃,便自原地消失不見。
守正宮中,張禦正身在殿内推演神通,隻留的化影在道宮之中繼續祭煉法器。
這一日,明周道人到來殿中,言稱奉玄廷诏旨将此番玄糧功賜送至。
張禦化影自裏出來,收得诏旨, 見這番功賜共有三百二十鍾玄糧,另有運靈丹丸若幹。他将這些東西收下, 問道:“明周道友,那邪神可曾捉到了?”
明周道人道:“正要和守正說此事,那邪神半日前已是被正清上尊斬除, 此一戰到此算是盡了全功了。”
張禦不禁點頭,正清道行甚高,再加上有玄廷在背後幫襯,有這結果不出意外。他再問了一些細節,就讓明周道人離去了。
回到殿中後,他回想一下,卻也是發現,正清道人立下如此功勞,玄廷卻沒有給其任何名位,單純隻是賜了一些玄糧下去。
這個舉動其實明白的人都是明白,應該是正清在某些事上仍與玄廷意見相左,隻是如今需到他,所以才起用于他,可某些堅持隻要他不肯放棄,那麽玄廷自也不會将他真正接納進來。
他認爲這等做法是對的。
似岑傳、梅商等人就算道念不變,在玄廷獲取名位無大礙,可是正清道人道行極高,若是入了玄廷,一旦功行再進一步,或可能登上執攝之位,那到時候此人說不定就會自身道念來左右玄廷之決策。
不過眼前最大的敵人還是上宸天和那即将歸來的寰陽派,在這兩個大敵未曾消除之前,其餘事都可先行放下。
他念頭轉過之後,便就繼續回去祭煉法器。
兩月時間一晃而過。
上宸天虹殿之外的廣台之上,孤陽、天鴻、靈都三人一齊出現在了此間。
殿前大陣之中那一道如煙氣光越來越是凝實,像是從天際深遠處流淌下來的一條河流,動靜也是愈發之大,有隆隆之聲震動天原。
許久之後,這光氣河流緩緩湧動了起來,但在某一刻時,卻是驟然一頓,大陣之中出現了一條通天立地的光柱,所有的雷震音聲,雨露迷霧,都是一起消失無蹤,而後一個模糊人影出現在了陣盤之上,這個人影漸漸凝實,變化成一名身軀挺拔的年輕道人。
這道人抖了抖袍袖,自光芒之中走了出來,對着三人打一個稽首,道:“赢沖見過三位上尊了。”
靈都道人這時拿起一根枝條,自一旁得金瓶之中蘸得一些清靈之水,對着赢沖灑将出去。
赢沖站着不動,任由這水珠落在自己身上。
此水乃是清靈之水,可清靜神思,除絕外塵,免去寄虛修士在入世之身重新凝聚的過程之中沾染到外間邪穢,但若有礙,則其人身上必見異狀。
不過水落身上,赢沖神情自若,氣息純正,一如以往。
孤陽子見此,才是開口道:“赢道友,我等已是等你許久了。”
赢沖道:“勞煩三位上尊相候,感得有氣機相召,赢沖知曉定是三位上尊設法,故也是順此歸來,卻不知現如今内外局勢如何?”
靈都道人起手發了一個玉符過去,此符至外,便化作一團燦爛氣光,赢沖道人将之接納入心神之中,霎時明白了這些時日來的一切事機。
天鴻道人站在台上望下道:“赢道友,下來諸般事宜,我們還需你出力謀劃,隻你方才歸來,難免形散神馳,不妨先定心固神,而你多日不歸,道宮之中想來也有許多事宜要處置,過兩天我們再與你商議。”
赢沖再是一個稽首,道:“多謝三位上尊體諒。”
孤陽三人再是交代了一些話,就令他自去。
赢沖離了虹殿,往自己道宮之中回返。
隻是他在世之身重塑,需得重新契合天地,故他沒有選擇直接挪轉,而隻是起了個尋常遁法。
不多時,他便回宮門之前,這時卻聽到殿中弟子和仆役在那裏議論紛紛,似在讨論什麽,他心中微微一動,落下身形,往殿中走來。
那些仆役見他回來,都是又驚又喜,紛紛作拜,或口稱祖師,或言老爺回來了,
赢沖喚來一名親近弟子,道:“方才我聽你們竊竊私語,是在議論何事?”
那弟子回道:“回禀祖師,這幾日宮中不知何故,總是有仆役說是見到一個白衣童子在那裏玩耍,可宮中本無這般人,弟子初時還以爲是玩笑,隻是後來又有好幾人見到,說是這童子有時候白日穿堂而過,有時候深夜一人在庭中嬉戲,有師兄想要捉他,可每回有仆役見了禀告,等回頭就又尋不見了。”
赢沖若有所思,道:“我知曉了,你且去吧。”
揮退弟子後,他一人來至後殿,方才踏入庭中,卻見一個白衣小童那裏跑來跑去,但是活動之間全無聲息,對他似也是視而不見。
他看有幾眼,走了過去,問道:“你來我這裏何事?”
白衣小童止住腳步,茫然看過來。
赢沖看他幾眼,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伸手出去,在小童頂門之上輕輕一拂,後者先是一個恍惚,随即眼神瞬時變得清亮了許多。
赢沖對着他道:“你以後便跟在我身邊吧,對外就說你是我新收的徒兒,切不可漏了自家身份。”
那白衣小童的眼眸動了動,便對赢沖拜有一禮,道:“是,老師。”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