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廷執沒有繼續與王道人争辯,他隻是以此試探确定王道人的态度。
而眼下看來,王道人其實偏向于宗門那一路的。
他心中尋思了一下,元都派這一輩,那位自稱掌門的任殷平乃是上代掌門的三弟子,上面其實尚有兩個師兄,分别是荀季和瞻空。
這兩位都是傾向于天夏之制的,要是這兩人願意站出來,當能壓制這一位。
他狀似無意問道:“我上回來時,乃是由瞻空道友招呼的,不知瞻空道友和荀道友何在?”
王道人輕描淡寫道:“荀師兄和瞻空師兄多年前便是出外遊曆,許久未歸了,如今門中自有任師兄負責主持。”
韋廷執心中微微一沉,他也是從玉素道人那裏了解到張禦接觸過瞻空道人一事,知是極可能是返回宗門了,可現在王道人卻是推說其不曾歸來,這裏情形有些不對。
而且了瞻空道人,那對他們從内部對元都派施加影響力都無從做起了,那樣事情極可能走到無可挽回的那一步。
他正暗自思量之時,卻已是來到了一座堂皇道宮之前,王道人頓足回身,言道:“師兄正在裏面相候,韋廷執,請随我來。”
韋廷執點了下頭。他跟着王道人走入殿門,來至殿之中, 就見一名年輕俊美的道人坐于主位之上, 其人發髻插着玉簪,身着元虛應星袍,兩目清澈,猶如深靜之清潭, 神氣更是質雅而溫潤。
而此人身外氣息虛虛蕩蕩, 似與一物冥冥中有所牽連,不着于世, 不入天地, 難以分辨具體修爲。
他打一個稽首,道:“韋梁見過任山主。”
任殷平在座上一點頭, 便算回禮, 他作勢一指,道:“韋廷執請入座。”
韋廷執謝過一聲,就在客席之上落座下來。王道人也是走到了另一邊, 坐了下來。
任殷平看向韋梁,道:“韋廷執到此,可是玄廷有所關照?”
韋廷執道:“韋某此行受玄廷所托,過來問詢一事,近來貴方門下駕法器落于各洲,似在召聚門下弟子?
說來這本也無礙, 可玄廷聽得下方呈報, 這些弟子并非是貴脈門人,而隻是在荀前輩門下修過道罷了, 如今他們皆爲天夏修道人,元都一脈如此做,這似是有所不妥。”
任殷平眸光平靜無波, 他道:“三百餘年前,我元都一門助天夏驅逐上宸天, 且并入天夏。我雖出此大力, 然則這三百年來, 卻與天夏無所獲取, 反而傳繼愈發艱難,如今爲延續宗脈, 光揚道法,這才召回諸多弟子。”
韋廷執暗覺皺眉,對方此言,說得是傳繼, 可明顯是意在宗門。
任殷平說元都三百餘年來無所獲取, 這其實并不确切。
按當年定約, 天夏準許元都在本土之中傳法收徒,準其自辟一地, 不受征召,更許其一人爲廷執, 可以入廷參事。
這本來是一招妙手,可以通過廷執插手到元都内部之中,長久之後,元都就實質意義上成爲天夏一員了。
但不論荀道人還是瞻空道人, 都是無心此事,餘下之人則是根本不至, 算是自己放棄, 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看來, 可能任殷平那時就另有打算了。眼下隻是趁上宸天侵攻, 而又無有清天星盤算定宗門所在, 故是趁勢要挾。
隻他既是來此,便是希望渺小,卻也要盡量設法令對方打消或者暫緩這個念頭。
他想了一想,道:“韋某以爲,此中許可尋一個妥善之法?”
任殷平沒有說話。
王道人則是笑了笑,在旁道:“韋廷執,不知何法?”
韋廷執道:“貴方既言傳繼艱難,那自明年始,往下百年,但凡有資脈出衆之弟子,則可由貴方先行擇選, 貴方以爲如何?”
王道人卻是笑着搖了搖頭。
任殷平這時淡淡道:“我元都并非天夏之從屬。”他又道:“韋廷執難得來此,不妨多留兩日,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他看向王道人, 道:“師弟, 代我招呼好韋廷執。”
王道人立起打一個稽首。
任殷平站了起來,便即離了大殿,随着一陣虛氣晃過,他已是來到了宗門最高處的攀微台上。
他站在這處,卻是直接看到了那些外層星宿,過了一會兒,緩緩擡頭,往上層望去,然則卻那裏被一層清氣所阻擋。
許久之後,王道人來至殿頂之上,道:“師兄,韋廷執已是答應下留下兩日。”
任殷平道:“喬師妹那裏如何了?”
王道人回道:“當還在召聚弟子。”
任殷平依舊看着天穹,他平靜道:“陰陽化易,主客之勢已變,有些事也是需變一變的,去告訴喬師妹一聲,按我元都派的規矩,把那些弟子都給帶了回來。”
王道人躬身一禮,道:“是,掌門。”
内層天穹之上,有一座凝影化成的浮陸,喬姓女道正坐于蓮花台座之上,旁側則是并列着兩株嬌嫩菡萏。
一道金光一閃,一名年輕修士出現在此,躬身一拜,道:“師父。”
喬姓女道言道:“如何了?”
那年輕修士道:“弟子看了下來,白真山中再未有我門中弟子前去投奔。”頓了下,又言:“隻那桃定符仍是在那裏未走。”
喬姓女道點了下頭,道:“此人便由得他去吧。”
隻要白真山不再繼續收留其餘弟子,差得一人她就不打算去過問了,畢竟和鄧景這等玉京鎮守起沖突不是明智之舉,極易引發劇烈矛盾。
過去一會兒,又一道金光閃過,一名年輕道人自裏現身出來,對她一拜,道:“師叔有禮。”
喬姓女道看了他一眼,道:“看你樣子,想是事情未曾辦成?”
那年輕道人低頭道:“師叔,我去奉命前往召捉那沈乘安,可是到了地界後,那人卻是躲入了玄廷一位守正設下的駐地之内,師侄祭法器出去捉拿,卻被駐地得法力擊退,不得不退了回來。”
“守正駐地?”
喬姓女道有些訝異,她具體問了問,不由蹙眉,這無疑是有玄尊出手遮擋,若是如此,倒也怪不得其人,那的确無法對抗。
而她思索之際,随着這處浮陸上不斷有金光閃過,那些派遣出去的弟子陸陸續續轉了回來,然而待問了下來,結果卻令她很是不悅。
所有派遣出去的弟子中,隻有一人成功捉拿回來了一名過往弟子。
而能做到此事,還是因爲被捉這位常年獨自一人居住在荒原之中,不得與外聯絡,得她賜下法器才得成功“說服”,不然也沒可能帶回。
而其餘人,無不是因爲目标躲入了守正駐地之内,才緻失敗的。
她蹙眉道:“守正駐地,這背後之人莫非是哪位天夏守正?”
她知曉這次做此事或許有着一些阻力,但沒想到這麽麻煩,她這次來主要向玄廷傳遞出某些信号,事情其實已算是辦成了。而繼續下去可能會與玄廷起沖突了,她認爲或許可以稍退一步了……
可就在她這麽想時,卻見金光一閃,一道玉符飛來,便伸手一捉,拿來一望,略一沉吟,忖道:“既然掌門師兄關照,那卻不能退了。”
她伸手一招,便有一封金書飛了過來,細細看了起來,這上面卻是記載着如今玄廷的玄首和守正名諱。
不提如今,元都過去也一直算是天夏一脈,雖然玄廷之上大事不可能告知元都知曉,可是名位之變動,對元都并不作隐瞞。
她待看了下來,暗道:“原來這人還兼任着玄首,分量倒是不輕。”
她知道解決問題的症結就在那位守正身上,故是得從這裏下手。
其實光是守正一個名頭,她并不怎麽在意,若非廷執,不過一個随時可被玄廷摘掉名位的玄尊罷了。
可是對方還有鎮守玄首身份在,那她就需謹慎一些了,至少需要拿出對待鄧景的态度了。
她站了起來,伸手一撥,整座浮陸一晃,霎時從這片天穹之中挪移不見。
守正宮中,張禦正在觀書,忽然心生感應,眸光一閃,便站了起來,身上清光一閃,正身卻是自上層降下來,落到了東庭玄府的星台之上,并與化身彙聚到了一處。
他負袖站在此間,望西望去。
在等了一會兒後,就見上方天穹一暗,似被某物遮了去。這東西出現的十分突兀,似是驟然浮現,又好像本來就在那裏。
随着此物出現,一道金光自天穹之中降落而下,喬姓女道自裏走了出來,稽首言道:“張守正有禮,貧道喬悅青,乃在元都門下修道。”
張禦還有一禮,道:“喬玄尊此來何事?”
喬悅青站在半空之中,她不自覺凝望了張禦幾眼,頓了一下,語聲溫和道:“近日我元都正召聚以往散落在外的門中弟子,然則我聞,這些弟子卻是躲入了各處守正駐地之中,得了張守正之庇護,這本是我門中私事,不知守正爲何阻攔呢?”
張禦擡目看向她,淡聲言道:“喬玄尊所言不對,這些弟子,并非是元都門下,而皆爲我天夏修士。”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