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城之内,甘柏從訓天道章裏退出來,最近一段時間,好像玄修越來越多了,而且讨論道法的人也更多了,他方才一連指點了十來個人,當真是神清氣爽。
唯一不痛快的是,那個叫班岚的家夥有一段時間沒冒頭了,據說是在内層講道,讓他一直找不到機會教訓其人。
想到這裏,他也是不由想到嶽蘿所說的東庭那件事,心中也是琢磨起來,能準确襲擊海上的飛舟,這件事一看就知道有内奸,且玉京到東庭都有玄尊鎮守,能在這裏面動手腳,說不定還牽涉到某位玄尊。
這個人……
隻是想到這裏,他忽然發現不對勁,自己一個幽城的人,去操心天夏的事幹什麽?内奸什麽的關他什麽事?
這時他目光一撇,見一名弟子自崖下上來,問道:“什麽事?”那弟子躬身一拜,雙手呈遞上一封書信,道:“玄尊,顯定上尊送來的書信。”
甘柏伸手接了過來, 現在那些會說話的惱人飛書不知爲何見不到了, 往來都是正常的書信,就是傳遞慢了些,他打開一看,發現又是老一套的說辭, 這樣的書信近來他已是收到三四封了。
這位顯定上尊似乎有扶持他的意思, 又隐隐暗示可讓他取代金郅行的位置。
他撇了撇嘴,别以爲他看不明白, 所謂扶持, 就是顯定上人給一個空頭許諾,然後躲在後面看他與金郅相互撕咬, 對此他可沒這個興趣。
讓他管管幽城, 看看盛劇,在訓天道章内逛逛還好,讓他出去打生打死, 那是想也别想。
他把書信随手扔在了一邊,不去理會,身爲一城之主,他不回應,顯定道人也拿他沒辦法。
不過他也是疑惑,幽城各玄尊分治, 并不像玄廷那樣還要比各人功績, 講究能者上,庸者下這一套, 就算什麽事情做差了,顯定道人也最多斥責一兩句,所以權力争鬥這一套在幽城不管用, 而金郅行到底做了什麽事,讓這位這般不滿意了?一時他也是琢磨不出來。
這時他見那個弟子還不走, 問道:“還有什麽事?”
那弟子恭敬言道:“玄尊, 新的盛劇都排好了。還請玄尊賞閱。”
甘柏唔了一聲, 雙手展了下童衣一般的袖袍, 興緻滿滿的站了起來,負手而立道:“不錯, 這便開始吧。”
這可是他在訓天道章中向凡俗世間征集的盛劇劇本排演的,連其中的奏樂配樂都是他親自敲定的,他可是已期待許久了。
東庭旦港之外,一駕小雲舟自遠處飛來。
孟嬛真站在舟首之上看着這片地陸, 她尚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不過此回是有事而來, 她也顧不上欣賞這裏的風光,直接往玄府而來。
隻是方至半途, 她便見一個兩鬓略顯霜白的中年道人阻攔在了前方,對她一拱手, 問道:“這位道友,在下陳嵩,乃是東廷玄府巡查,不知道友從何處來?”
孟嬛真萬福一禮, 道:“璃玉天宮孟嬛真見過道友,此回到此, 是爲徹查天工部大匠遇襲一事。”說着, 她拿出了自己的印信。
陳嵩嚴肅看了那印信幾眼, 這才神情緩和下來, 他道:“關于此次飛舟遇襲一事的詳細記述, 我東庭當已是送至玉京了,道友還有什麽要查證的麽?”
孟嬛真道:“我并非爲此而來,我等在追查時,那嫌疑之人顔子全已然渡海而出,我追他到了海上,一時失了蹤迹,故是想得到東庭府洲這邊的幫襯。”說着,她又略略提了一下渾素抄的作用,需要從聞奇身上借得緣法。
陳嵩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得禀明玄首。”
孟嬛真表示理解道:“理當如此。”
陳嵩當下喚出大道之章,于訓天道章之中問有一聲,很快便得了回應, 道:“玄首同意了, 道友請随我來。”
孟嬛真在舟上萬福一禮, 道:“勞煩道友了。”
在這番交談過後, 下來她便随陳嵩順利進入玄府, 并在一間駐閣内見得聞奇,并向其問詢可願借緣法于她找尋顔子全,聞奇如今正要設法洗脫身上的嫌疑,自是忙不疊的答應。
孟嬛真得他同意,感應到“渾素抄”微微一震,就知緣法已得,她也沒有隐瞞,當着陳嵩直面,直接将這法器打開。
這個時候,便見原本空白的文卷之中,浮現出一個戴着遮帽的修道人,其人坐在一個洞窟之中,而周圍的景物開始徐徐化開,最後變化成了一個海島。
孟嬛真見此驚喜無比,這聞奇與顔子全的緣法牽連果然比其與璃玉天宮之間的牽扯更大,這恐怕主要是顔子全并不算是真的璃玉天宮門下,彼此離心離德,而聞奇則數十年來都受其關注,并時不時被下有手段的緣故。
她對陳嵩萬福一禮,道:“多謝陳道友相助,我這便啓程去追尋此人。”
陳嵩想了想,卻是喊住她道:“孟道友,容陳某說一句,汪洋無邊,知曉顔子全在一個海島之上,但道友恐怕依舊無法憑此找到其人吧?”
孟嬛真歎道:“隻能盡力而爲,”她似察覺到什麽,擡起頭望來道:“陳道友有何建言?”
陳嵩誠懇言道:“不如我們去見一見張玄首,請玄首看一看這幅途徑,不定就能找出這海島之所在?”
孟嬛真有些猶豫道:“隻這是我璃玉天宮之事……”
陳嵩搖了搖頭,道:“這是我天夏之事。”
孟嬛真想了想,點了下頭,道:“道友說得有理,我嬛真偏狹了,查出此事才是正理,而非是顧念一脈一門的臉面。”
陳嵩道:“道友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過了。”他默立片刻,似在與訓天道章之中溝通,過了一會兒,才道:“道友請随我去玄首吧。”
孟嬛真應一聲,便随陳嵩入了玄府,一路穿過殿閣樓台,沿着山中瀑布崖道,最後來至啓山山巅之上。
她擡首看去,見張禦正坐于崖台之上,身上星光玉霧,燦爛奪目,而他身後,則是壯闊的海天高峰。
她微微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上前一禮,道:“拜見張玄首。”
張禦點首道:“孟道友,許久不見了。”
孟嬛真此刻微覺慚愧,上次楊璎拿着她交給張禦信物拜托到她這裏,她卻沒能幫上忙,雖她也知,以張禦如今的身份,可能并不在意這點小事,可她心中卻是十分過意不去。
她吸了口氣,才道:“師父收了張玄首的書信,正在追查那逃遁出去的顔子全,隻此人躲在海上某處島嶼之中,嬛真雖是以法器照見其藏身之地的模樣,但卻不知這裏到底落于何處,得了陳道友提醒,所以來求情張玄首指點。”
張禦點頭道:“孟道友無需如此言,此等叛逆,越早查出越好,那副圖畫何在?”
孟嬛真沒有猶豫,直接将“渾素抄”遞了上去。
張禦拿過這法器,打了開來,目光一落,見這圖畫呈現黑白二色,但是細節卻是十分清楚,從那戴遮帽的道人到其身處的洞窟,哪怕一粒石子都是有所呈現,應該就是所處之地的映照。
隻是随着他的目注,這圖畫也很快在消失之中,但這卻無礙,這等圖景,他看過一眼便可記住。
他默默感應了一下。雖然顔子全身上疑似有上乘手段遮蔽,可凡是玄尊欲尋之地,冥冥之中都能略微感至其所在的大略方位,更何況他此刻設法找尋的是那海島,而并非是其本人,那這更是容易了。
過了一會兒,他眸光一閃,已是察覺那一處大緻所在。他一彈指,一道光華燦燦的符紙便即飄下,落至孟嬛真身前,他道:“孟道友跟随此符而往,當能尋找到那處,去那裏把人帶回來便可,隻此人可能受人遮護,”他轉首看向陳嵩,“陳師兄,你與孟道友一同走一趟,有什麽異狀随時報我知曉。”
陳嵩肅然稱是。
孟嬛真接過紙符,收好之後,萬福一禮,誠心緻謝道:“多謝張玄首。”
因是事情緊要,她也沒有多耽擱,在拜謝之後,就與陳嵩一同退了出來。
這一次因爲兩人同行,沒有再乘坐孟嬛真的小雲舟,而是直接動用了一艘軍府能抛擲玄兵的鬥戰飛舟,同時還有三十名披甲衛士及兩名負責察觀感應的玄修。
而那一枚紙符則是飄懸在主艙之外,飛馳在飛舟前方,爲他們指明了去路,他們隻需跟随而行便好。
在半途之中,陳嵩也是問起顔子全此人。
孟嬛真道:“我對此人并不熟悉,他主要與我幾位師弟師妹交好,但此人并不簡單,他修道時日較長,至今已有七百餘載了。”
陳嵩有些意外,他神情慎重道:“這麽說,他在我天夏渡來此世之前就是一位有道行的修道人了?”
孟嬛真道:“确實如此,隻是他的修行的功法并不上乘,所以一直無法突破上境,他設法拜入我璃玉天宮門下,可能就是存着能學到一些法門的心思。
可惜我真法修道,功法唯有與修持之人契合才好,就算将門中的上乘功法教給他,他也沒可能成就了,可他的鬥戰卻未必弱了,若遇到此人,陳道友千萬小心。”
陳嵩稱謝一聲,意識到此人的不簡單,他對敵人愈發重視,下來便趁着這段行駛時間在那裏調息理氣,以應對接下來極有可能發生的鬥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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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