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廷執見鍾道人屢次避過自己所問,他玩味一笑,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反正他要說得都說了。
首座道人對于鍾道人的提議沒有立刻作出回應,他看向光氣長河的下方,道:“諸位廷執不妨也說說吧。”
陳廷執沉吟一下,道:“正清一脈在外三百餘載,确也不能将所有罪責皆是按在其等頭上,但正清一脈亦是有過,讓其自證清白也是一個辦法。”
鍾道人道:“陳廷執說得是,正清一事此前玄廷也有嚴查,隻是難以根絕,因爲私下總有人借其名頭行事,頗有一些修道人深信不疑,遭受蠱惑跟從此輩,而讓正清一脈之人親手徹查,那便可從根上斷絕此事了。”
武傾墟沉聲道:“那還要看正清一脈是否真心悔過了,若是願意放棄原先那番說辭,并在玄廷之上澄清此事,倒也能讓其等回來爲我天夏再出得一份力。”
玉素道人對此隻是微微冷笑一下,沒有再去多言。
戴恭瀚默坐在那裏,當年正清一脈之事,誰都清楚這是道念之争,這并非是口頭之上說放下便真能放下的。
他自能看得出來這次鍾道人爲了把正清一脈迎回,而首執可能也有這等意思在内, 至于目的爲何, 也是明擺在那裏的。
先前廷上議論伊洛上洲之事,将諸多玄尊的建言俱是駁斥了,但是打壓過後該當也有所安撫,所以迎回正清就是安定此輩心。
而這件事本身從道理上來說也算沒錯, 所以這一事也不太好反對。
首座道人這一次并沒有讓諸人廷決, 而是考慮了一下,道:“那便先如此, 讓正清一脈先行戴罪立功, 什麽時候他把事情解決了,什麽時候我們再議撤去罪名一事。”
鍾道人聽到此言, 也是心下一定。
雖然首座沒有經過廷決, 看去是故意留下了一個口子,可隻要正清一脈有人能回來,那麽下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可以今後再設法一步步向前推進。
這事定下後,下來已無他事,諸廷執對着光氣長河上端一禮,便是玉磬聲響之中轉回各自道宮。
風道人回到道宮之内,立刻喚出大道玄章溝通張禦,将廷上之事告知後者, 并道:“張道友, 正清一脈歸來,往後事機便變得複雜了。
風某其實并不看好此事, 三百年過去,正清一脈便會放棄原先興真滅玄之言麽?這個時候放了正清一脈回來,其實就是想利用此輩壓制我等。”
張禦思索了一下, 道:“正清一脈若有人回來,可先觀其如何做。”
他認爲從玄廷給出的條件來看, 正清一脈在真正得以寬赦之前, 是絕對不會再去提興真滅玄那一套的。
那麽暫且可以說是同道。
可要是以後再興此論, 那也沒什麽好說得, 自然便是敵人,對待同道有對待同道方式, 對待敵人也有對待敵人的方式。
其實玄廷若要維持平衡,就算不用正清之人,也可用其他手段,這也是他将來需要一直面對的問題, 故他早已是做好準備了。
風道人道:“道友說得是, 現在隻能靜觀其變, 隻是……”他聲音微顯凝重,“正清一脈當年之所以被驅逐, 不僅是自身有功于天夏,也是因爲其等師傳了得, 道友,此卻也不得不加以留意。”
張禦眸光微動,點首道:“多謝道友提醒了。”
鍾道人回去道宮之中,當下對着玉璧一拂袖, 待長孫道人與崇道人的身影出現後,他便将今日之事一說, 與二人商議了許久後, 他隐去玉璧, 喚來弟子, 道:“把徐沖叫來。”
那弟子正要下去, 卻又被他喚住,道:“鄭象還沒回來麽?”
弟子小心回道:“弟子催問過幾次了,裴固他們也在查,但是一直沒有消息。”
鍾道人這些天在思慮如何讓正清一脈歸返,也沒顧得上這邊的事,聞言略一沉吟,一揮袖,讓弟子先下去了。
他拿一個法訣,起意推算了下,感應之中茫茫蕩蕩,毫無頭緒,不由皺起眉頭, 這情形不正常,因爲鄭象身上是留有他的手段的, 照理說哪怕其人亡故了, 他也能一算便知, 這也是他此前不着急的原因。
可現在居然沒有了下落, 那除非是有其他玄尊插手其中,所以才使天機無有着落,這事隻是一個巧合,還是有人和他作對?
正轉着念頭,方才那弟子在外道:“上尊,徐沖到了。”
鍾道人暫且抛開此事,道:“喚他進來。”
徐沖走入進來,恭敬一拜,道:“弟子拜見上尊。”
鍾道人從案上拿過一隻玉匣,交代道:“你将這東西交給那個正清門下。并告訴他們,此事争取不易,他們若是還不願意表明态度,那下次就未必還有這等機會了。”
徐沖道:“是,弟子會把話帶到的。”他見鍾道人再沒什麽交代了,就接過玉匣,退了下去。
因是之前就建立了往來聯系,所以這一次,隻是半個多月,這書信便送到了正清一脈所居的道宮之内。
宮台之中,主座之上的道人遞給趕來的梅道人,道:“鍾唯吾此次也算有頗有誠意了。”
梅道人接過來看了看,擡頭道:“師兄待如何做?”
那道人道:“雖然現下時機早了點,可既然不用直接對抗玄渾二道,那先回去也是無妨。而且那些冒我正清之名的小輩也是該清理一番了,我等不在,正清一脈的名聲都被他們敗壞了。”
梅道人道:“師兄準備親往麽?”
那道人道:“正是。”
梅道人想了想,道:“不若我代師兄前往?”
那道人搖頭道:“若論功行,我比師弟你高些,且無論天夏之内還是外間的修道人,我都認識的比師弟你多一些,師弟你還留守道宮爲好。”
梅道人這時遲疑了一下,才道:“師兄,老師那裏是不是……”
那道人想了想,歎道:“老師當初将我們逐出來,我等若不重新在玄廷重新站穩,又有何面目去見老師呢?”
頓了下,他才道:“師弟便在此地看顧,爲兄這幾日便就動身回返天夏。”
外層虛空之中,一座幽城在緩緩飄蕩着,此城比許多幽城都是來得小,但非是停駐一地,而是在幽氣浮托之下不斷挪轉。
金郅行在天城最高處的法台上端坐着,他的面前擺着一方散發出青碧色光芒的燈盞,他的手放在光芒上方,看去正在運煉此物。
這時有一名弟子帶着數個人走了過來,對他打一個稽首,道:“玄尊,弟子把人帶來了。”
金郅行唔了一聲,目光往那弟子後方幾人看去。
那弟子回轉身,示意了一下,跟着他來的幾個人都是将自己的遮帽掀下,露出了一副副蒼白無血,皮肉幹枯的臉來,個個眼眸泛着金黃色澤。
其中一個人站出來,道:“玄尊,我們試過了,我們彼此能夠連接心意,聽到對方心中所言,但是感覺距離越遠越困難,許還會消耗我等生機。”
他旁處另一個人也道:“我們能感覺到,我們還缺少了什麽東西,我們需要一個寄托,這般既能補損我們失去的生機,我們彼此勾連能力将會爲之加深。”
金郅行一眼就能望出他們底細,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從得來的霜洲人的冊書來看,霜洲人的背後可能涉及到一位躲藏在内層的邪神。
他對邪神如何并不關心,隻是關心能否達成他的目的,現在看來,這些霜洲需要有一個“頭腦”。
“頭腦”越強,同時還有額外的力量來彌補自身的消耗,那麽所表現出來的能力便越強。
這些問題在他看來都不難解決,而且他認爲這反而是一個好事,若是“頭腦”掌握在他們這裏,再送到各個幽城之中,那反而能讓主城對各個分城的控制更是穩固。
法台下方,又一名弟子匆匆跑來,遞上一封書信,道:“老師,有主城的書信送來了。”
金郅行拿了過來,打開看過後,似是自語道:“哦?那個計議快要成了麽?”
那書信出聲道:“啓禀玄尊,聽說這事本來還不到時候,可是天夏近來兇的很,前次在東穹天的一場碰撞,上宸天輸得那叫一個慘呐,聽說連元神真人的弟子都亡殁了幾個,故是送書信送到我們這裏,說是要準備提前動手了。”
盡管這書信說着上宸天的慘事,可聽那聲音,怎麽都透着一股幸災樂禍。
金玄尊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上宸天家大業大,輸幾次都是輸得起,而且後手有許多,幽城可不一樣了,相較太過弱小,雖然他們這些上層修士總是能有去處的,但是除了幽城,沒有哪個地方會對他們這般放任了,就算上宸天也有一定的約束。
他道:“關于此事,顯定上尊有什麽交代麽?”
那書信道:“上尊說了,上宸天做上宸天的事,我們幽城做幽城的事。”
金玄尊頓時了然,道:“我知曉了,辛苦了。”
那書信抖動了一下,道:“不辛苦,不辛苦,能爲玄尊辦事,小人渾身都是勁呀。”
金玄尊笑了一笑,道:“回去告訴顯定上尊,我這裏事情已有眉目,百天之内,當見分曉!”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