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方才身上有心光飄蕩,那是他所掌握的一個神通,名爲“天心同鑒”。
此術自觀想圖中一經生出,便時時刻刻環籠在身,一旦感受到外人惡意窺觊,那麽就會牽動雙方心光法力進行一次有限度的沖撞,若是對方沒有法器或者适當的手段護持,那麽反震其身,令之受創。
他也沒有讓青曙去抓拿那背後窺視之人,因爲他能感覺到對方的修爲并不高,并無可能知道太多東西,興許還是被他人雇請來臨時盯着他的,那抓來也是毫無意義,給其吃一個苦頭已是足夠了。
于德則對此自是一無所覺,一邊躬身相請,一邊帶着三人往裏宅院裏面來。
張禦看了看四下,庭院兩邊遍植花樹,錯落有緻,從他這處看去,似與外景合爲一處,給人無限連綿之感,不禁點頭。
最初他隻要在昙泉州一個較爲合适的落腳點便可,可既然有的挑選,他也願意找一處較爲舒适的地方。
且與衛氏軍的定約過去之後,他也不必再住在掖崖州了, 這裏可作爲一處長居之地。
過了前庭和綠蔭道, 自石橋上跨過一個鋪滿鵝卵石的小溪,前方出現的是一座天夏風格的木結構建築。
此處并不完全遵照古制,正面是七開間歇山頂正居,飛檐高翹, 外繞遊廊, 不過梁柱不十分高,且用淺色琉璃覆瓦, 所以非但不顯得厚重, 反而輕舒惬意。
正居前方十分開闊,左側擁有一處花廊, 後方還有一個花圃, 栽種滿了五顔六色的花卉,俱是四季常開。
青曦歡喜道:“這裏真漂亮。”
于德這時接住話頭道:“這位小娘看得準,這裏一草一木, 可都是以前那位主人精心布置的,頗是費了一番心思呢。”
青曦好奇道:“原來的主人呢?”
于德道:“這位是一個商人,他也是生财有道,如今生意做到了内層,許是想着内層安逸,就委托我等把在外層置辦的産業宅邸轉出去了, 隻是他要價太高, 這宅邸自建成到如今已有兩年了,就沒人進來住過。”
張禦沒去多問, 能在外層做生意的那都是軍務署有牽扯的,很可能本身也是擔任什麽不爲人知的職位。
他來至檐廊之下,踏上台階往裏走, 到了正居之中,見這裏廳廊開闊, 視野極廣, 通透的地方較多, 或許對于普通人來說有些不太适應, 可身爲修道人卻無此礙,而周圍也正好還可以布置一些禁制。
這時他有所察覺般往大殿一處角落看去, 卻是看到那裏有一頭似狐似犬的小東西,渾身雪白,個頭不大,此刻正将幾隻幼崽護在後面, 用漂亮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他們。
于德忙道:“這是一隻玉花狐, 平素喜食鼠蟲蟻類, 前主人養在這裏用來保護宅院和花圃的,如是巡護不喜, 我把它們帶走。”
張禦道:“不必了,就留在這裏好了。”
那玉花狐很通人性,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善意,又安靜了下來,但是仍不許幾隻好奇活潑的幼崽脫離自己的看護,用爪子和尾巴把它們帶了回來。
張禦又去了後宅看了看, 在轉了一圈下來,他道:“便是此處了, 青曙, 你随于先生去署中簽下文書。”
青曙抱拳道:“是。”
于德則是面上一喜, 他躬身一揖, 道:“那在下就在此祝巡護道業永固了。”
張禦點了下頭。
待于德與青曙一同離開後, 他道:“青曦,你去安排一些人手,把這裏重新裝點布置一下,往後一段時日,我們就住在此間。”
青曦道:“好的,先生。”
張禦關照過後,挪步來到那隻玉花狐身側,這小東西略微有些瑟縮,把幾隻咻咻直叫的幼崽護得緊緊的。
他則是取了一把丹散,灑在了地上,而後就轉身離開此間,現在這裏尚還無法住人, 所以他還需去客館之内下榻幾晚。
玉花狐在他走後,試探着上來舔了一下, 便尾巴一圈, 把身下幼崽驅到前面, 幾頭幼崽很快歡快舔食起來。而它則是用極富靈性的眼神看着張禦一路走遠。
因爲這處宅院本就是養護的很好, 所以青曦隻用了兩天,便就打灑整理一新。
張禦一行人也是從客館之内轉宿到了此間。
而下來幾日内,他一直在居處内不曾出去,主要是在調養心境,設法爲找尋諸我做準備。
此法主要重在感悟,所以心神之上的修持分外重要,要是一味仗着修爲深厚倉促去尋,恐怕隻會适得其反。
就在他住進來第七天後,自外尋來了一隊造物車馬,車馬停在了圍廊之外,自上面下來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吏員袍服,四十餘歲,可是面上帶着溫和笑容,盡管袍服整肅,但并不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女子則是面容秀麗,穿着一身襦裙,一步一行也合古禮,但此刻卻是一臉嚴肅。
男子道:“郭大匠,這裏就是那位張巡護的居處了。”
郭姓女子道:“我此前遞了幾封書信都沒有回音,如果不是知道這位住到了這裏,我們恐怕還找不到這位。”
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修道人畢竟和我們不一樣。他們的壽命很長,對待時日的感覺也與我們不同,我們不能拿我們的感受去套用他們。”
郭姓女子不悅道:“那就必須我們來遷就他們麽?”
男子道:“我當然不是此意,現在不是我們有求于人麽?”
郭姓女子道:“求?我可以把姿态放低一些,但是我也不會那麽低聲下氣,那樣隻會讓人憑白看輕了我們。”
男子無奈道:“你就是在意太多了。”
說話之間,宅院大門打開,青曙自裏面走了出來,抱拳道:“兩位尊客何來?”
郭姓女子看到他是一個造物人,不禁有些意外,目注了他好一會兒。
男子則是上前一拱手,言道:“在下是玉京天刑部的佐吏紀衿。”他一指郭姓女子,道:“這位玉京天工部大匠郭櫻郭大匠。”
青曙看了看二人,道:“兩位來此何事?”
紀衿道:“我等之前曾給張巡護寄送過幾封書信,隻是巡護那時尚在閉關之中,故是不得相見,聽聞巡護如今在昙泉州中置業,故特來拜訪,并備了一些薄禮。”
青曙道:“那兩位請到廊下稍等片刻,我進去禀告。”
紀衿拱手道:“勞煩了。”
青曙轉身入内。
郭櫻看了一眼粉牆黛瓦的圍廊,道:“便是大匠,想置這麽大的宅院也不容易,可是對修道人來說卻是輕松的很。”
紀衿笑道:“也不是所有修道人都是如此,巡護是玄廷封授,不一樣的。”
郭櫻低聲道:“修道人不事生産,可每年玉京都需要撥出大筆耗用來奉養他們。”
紀衿道:“可這不也是應當的麽?沒了修道人遮護上下,庇佑萬民,我們如何能在這片天地之内立足呢?”
郭櫻擡起秀麗的臉龐,認真道:“在造物之中,一件東西總會被更好的東西所替代,以後一定是會不同的。”
紀衿沒再說話。
張禦此刻正在遊廊之下捧卷觀讀,他聽外間傳來潺潺流水之聲,偶爾會拿起面前案幾上的青瓷茶盞上一口。
青曙走進來,抱拳道:“先生,外面有客來訪,一位自稱是天刑部的佐吏,一名是天工部大匠。”
張禦道:“請他們進來吧。”
青曙道了聲是。
不一會兒,紀衿和郭櫻二人就被迎入進來,他們走過綠蔭道,擡頭一看,便見長檐之下,月台之上,張禦負袖站在那裏,他一身玉白色大袖道袍,身外清氣雲光飄渺,清儀玉姿,烨然若神,如日月高懸。
郭櫻是第一次見到張禦,禁不住失神了好一會兒。
紀衿來時看過張禦的畫影,可此刻見到真人,心下也是驚歎不已,暗贊道:“這位張巡護,隻看儀表,當真是在世真仙。”
他來到階台之前,拱手道:“張巡護。”
郭櫻默默萬福一禮。
張禦擡袖回禮,讓開一步,道:“兩位請進來說話吧。”
紀衿連忙客氣一聲,便與郭櫻踏上台階,随他一同入了正居大廳之内。
到了裏間,三人分賓主落下,青曦走了過來給二人送上了茶飲。
紀衿笑着道:“張巡護,冒昧叨擾了,巡護此前當是有收到我們來書,想是也知我們來意了?”
張禦微微點首。
郭櫻這時道:“張巡護,那安知之本來已經是我的學生,但是被收去了做學生,或許張巡護事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這卻是我與早就安氏早就說定之事,還望張巡護能夠放人。”
張禦語聲平和道:“郭大匠,安知之是安氏之人親自送至我這裏的,且他在我這裏隻待一年,一年之後,我自會放了他歸去,屆時随他去留,并不妨礙他做郭大匠的學生。”
郭櫻搖頭道:“不行,若是入了道,他就無法再修習造物了。”
張禦道:“隻需一年,郭大匠便等不及麽?”
郭櫻卻是露出不信任的神情來,道:“安知之天生聰穎,一年之後怕已是來不及了,那時他一定已是變作修道人了。”
張禦道:“郭大匠似是對修道有什麽誤解,便再是天資高絕之人,也無可能在一年之内從毫無根基的凡人變化爲一名修道人。”
郭櫻搖頭道:“他們不可能比得上安知之。”
這下子,連紀衿都不由朝她看了一眼,并以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郭櫻卻似毫無所覺,神情嚴肅道:“張巡護,我有安氏諾書在手,按照天夏律,安知之已然是我弟子,希望張巡護今天能夠放人,若是不願,那麽我唯有請動律司裁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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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