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禦目光先是落在梅英珠手中長短雙劍上,而後再看了一眼此女背後那一道飄忽不定的身影,心中立便推斷出來,被淳于秉喚出來的這位,極可能掌握了劍上神通“同心照”!
這門神通唯有雙生子才能練成,需得兩個孿生兄弟或者姐妹一同修持,所修功法神通需得一般,法力功行也需一同精進。
而後兩人會愈來愈是相似,待練至渾若一人之時,兩人将各自本元精氣融化合一,便就能練成此術。
此術一成,人與照影無分彼此,人可化照影、照影可化人。
這神通可謂異常難纏,因爲你斬卻其中任意一人都是無用,需得将兩人同時斬殺,方才有可能将之殺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威能宏大,波及範圍足夠廣大的道法神通将之轟殺。
可這恰恰是最難以做到的,因爲兩人同心,感應之能極強,稍有警兆,便會化照影遠遠避開,根本拿捏不住。
張禦倒是有一招,那便是言印之法,隻要抓住機會, 直接起敕言相斥, 便将之鎮壓。
不過這是在淳于秉的夢境之中,如此做可能會被此人或是其背後之人察覺到,倒是不宜用此法了,那就隻有比較純粹的劍技了。
他此刻擡袖而起, 對着梅英珠持有一個劍禮, 後者也是萬福還有一禮,而後雙劍一個交擊, 清脆鳴響聲中, 便搶先對他發動了攻擊。
張禦輕輕一轉手腕,劍光晃起, 聽得不分先後的兩聲, 就将對方襲來兩劍輕易撥開。
此一劍試下來,他差不多已知對方水準,劍法固然可以, 其速也算過得去,但在力量之上卻是差得太多。
故是他毫不猶豫禦劍再斬,這一劍又快又疾,且兩人近身相戰,根本無從躲閃,梅英珠見狀, 叱喝一聲, 袖袍飄起,手腕上雙環一響, 奮起雙劍上來一架。
斬諸絕之能就在力與疾,即便是劍上神通,也沒有幾個能正面招架的, 随着劍光一落,無量心光如山海一般壓下, 梅英珠當即被震得雙劍散亂, 身形不由自主往後倒退而去。
斬諸絕一旦占據上風, 那就能一直保持進勢, 除非有特殊手段扭轉局面。故是張禦得勢不饒人,驚霄劍若電光閃現, 往前一刺,劍尖在梅英珠額頭上輕輕一點,便即收回。
梅英珠靜立不動,片刻之後, 她眉心之中出現一道豎痕, 身影也是崩散開來。
然而這個時候, 她身後那一道元神照影驟然轉化爲凝實,雙手一招, 兩劍飛來,持拿入手, 并輕輕一個交擊,看去渾身上下絲毫無損。
淳于秉滿意點頭,這位當初一人找上他們設在一處荒星上的隐蔽所在,當時他師門中所有人一齊出手, 卻怎麽也殺不死這位。
無奈之下,他師兄隻好将其封入師門至寶倦夢石之中, 至今還需時時派人看顧, 防備其殺了出來。
現在看來, 這位足以拖住張禦了。
張禦見梅英珠在下方再度現身, 神情不變, 意念一轉,身形化虹飛下,手中長劍順勢劈空斬落。
梅英珠這一次似知一人無法應敵,再是一聲叱喝,分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來,一持短劍,一持長劍,羅帶飄飛,各踏奇步,左右分擊而來。
張禦目光一轉,劍光向左側一斬, 這一側的梅英珠知他劍上力量強橫,試圖以力将之引偏。
然則驚霄劍去至半途, 劍鋒驟然一疾, 如閃電一般直接從梅英珠劍光之中斬入進去,一觸即收, 而後劍光反轉,又霎時在另一個身影額頭之上點了一下。
待得劍光斂去,梅英珠左右身影怔立片刻,便就同時爆開,可隻下一瞬,其身影又再一次在遠處凝聚而出,并大爲警惕地看着他。
張禦則是一派從容,事實證明,正面對敵,此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其人憑借同心照神通,卻是能夠不斷化生出來。
不過通過這幾劍交鋒,他差不多也是憑此分辨出來對方這“死而複生”的間隔了。
隻要速度夠快,能在更短的時間之内同時斬殺兩道人影,就不難将之破殺。
梅英珠現下也是感覺到自己有真正被殺死的風險,故是不敢兩人上前合攻,而是一人縱前,一人在後,分别遙祭飛劍來攻。
張禦看有一眼,身影一晃,已從原地消失不見,卻是以極快速度殺至其中一人近前,平平一劍橫斬過來。
梅英珠本是試圖避開,可速度不及,眨眼就被追上,不得不起劍招架,但一劍就被震散了劍勢,而随着那第二劍順勢揮劈下來,她已經無可阻擋,直接被一道劍光斬入了身軀之中。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插在地表之上的蟬鳴不知何時已是遁至天中,化光一閃,也是刺中了另一道身影。
張禦這一擊,兩劍同起同落,這裏面的時機把握可謂精微玄妙到了極點,恰好是同一時刻絕斷這兩人的生機。
當然真正做到完全同時是不可能的,可隻要使得梅英珠神通不及運轉便就可以了,
這一劍之後,那兩個身影同時破散,化爲散碎光點而去。
張禦一振劍刃,雖然梅英珠被他輕易殺破,可不是同心照這門神通不行,而是這位明顯還沒有把此術練到家。
要是這門神通練到極緻,因爲幾無同死之可能,在法力耗盡之前幾乎就是殺不死的,就算大範圍的神通轟擊也是沒用。
正思索時,他忽然有所感,轉身過來,就見一個兩目沒有眼白,隻有一片幽瞳的人出現在了身後不遠處。
這人一身黑色道衣,神情陰冷,隻是站在那裏,周圍光芒似就是黯淡了幾分。
淳于秉神情凝重,在他把這一位喚出之後,外間那一炷香徹底熄滅,落在了小鼎之中,連插入小鼎中的那一截也是一齊化去。
要是這個人也打不過張禦,那麽這一戰他就準備提前撤離了。
張禦看着此人,道:“這一位又是何來曆?”
他心力渾厚,連戰數場,也沒有任何氣機衰退。對方雖是喚出一個個強橫修士,可他并不感覺厭煩,反而氣機愈發振奮。
要知道斬諸絕這等神通除了自己的發揮,也需要強大的對手來當磨刀石,這才能一次次超邁下去,平時可是很少有機會能讓他這般肆意揮灑劍術的。
淳于秉幽幽言道:“這位是一名邪修,名喚昙君,我師爲了對付他,不得不與他同歸于盡,不過我也不知,他當真是死了還是活着……”
身爲敵手,他自然不會對張禦完全交底,據說昙君之照影與某件特殊法器相合,早已放棄了肉身,所以不能算是一個純粹的修士了。
他老師在與此人同歸于盡時曾留書警告他,夢中少用此人,否則這位或許當真會活轉回來。但是他思來想去,以張禦的本事,或許也隻有這一位可以對付了。
而就在他說話之際,他也是心中一悸,因爲還未等待他發令,昙君已是化一道深色光華閃去不見。
他目光正試着追逐過去,卻忽覺不對,未及反應過來,身影轟地粉碎開來,昙君面無表情收回了手,一掌拍死淳于秉後,他這才縱光躍上天穹,與張禦對面站立。
隻是對峙片刻之後,身影一閃,沖張禦正面直奔而來。
張禦心中忽有危兆襲來,當即持劍斬去,然而這人身影即将迎至劍鋒上時,忽然飄忽一折,輕而易舉避過劍芒,繼續朝他過來。
張禦眸光一閃,他還是第一碰上這種能在速度上壓他一線的對手,他沒有閃避,而是身上心光向外一撐!
隻要心力足夠,那麽就能抵擋一切外來敵襲。
昙君這次不曾有任何改換,一頭撞在了他心光之上,轟的一聲,頓時破碎,整個人就是此消失不見了。
而接下來,這位昙君就再也沒有出現。
淳于秉此刻重新化身出來,看到這一幕,他也是不由一怔,可随即他似想到了什麽,神情微微一變,似是在忌憚着什麽,下意識朝遠退去了一些。
而這個時候,頂上卻是傳來一聲碎裂之音。
張禦擡頭看去,見這方天地之間出現一絲裂痕。他之前就能感覺到,自己每斬殺一人,就消耗一分夢境的元氣,而越是強橫的人物所占據的夢境元氣越多。
方才他連勝數敵,似乎已然是動搖了這裏的根基。
淳于秉臉上神情陰晴不定,到這一步,外面那根長香已是用盡,他已是沒辦法再喚他人形影過來助戰了,想要再繼續争鬥,那就隻有自己親身上陣了。
隻是張禦氣機渾然若一,到了現在爲止,别說被同化入夢境之中,連一絲一毫的氣機交融都沒有,他就算繼續下去也沒有任何勝算。
他固然是受了幽城所托而來,可并不想把自己折去了進去,故此刻心下也是起了退意。
可因他是以願求把張禦請入進來的,這等于雙方之間定下了一個誓言,他唯有踐行此約才能走脫。
此念轉過之後,他見張禦又一次把劍持起,慌忙言道:“張巡護,這一戰是你勝了,在下認輸,在下願将己身知悉之事告知道友。”
說話之際,他臉上神情顯得無比誠懇真摯。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