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星鎮軍駐地之内,上方的穹蓋已是并合,暴風雪被及時擋在了外面,廣場上殘留着的煙火痕迹和屍體也是被清理幹淨了。
這一次上宸天道卒來襲,所有道卒一個未曾逃脫,俱是被鎮軍剿殺幹淨,隻是鎮軍視傅氏軍爲敵,對其采取了攻擊,而傅氏軍爲了掩護一部分軍卒撤退,留下的人也是進行了激烈的反抗。
甚至于傅氏軍将随軍攜帶的所有的玄兵都是放了出來,這導緻鎮軍也是傷亡了一部分人手。
内堂之中,苗光伍正在書寫報書,鎮軍駐地内發生了這等事,他身爲軍司馬也是難辭其咎。
此刻外面有軍卒言道:“司馬,陳副司馬求見。”
苗光伍筆下不停,道:“讓他進來吧。”
少頃,一個眼睛細長的軍校走了進來,他身上氣息很是陰柔,但骨架高長,比常人還要高出一個頭。
苗光伍擡頭看去,道:“陳副司馬,可是有什麽事麽?我還在寫報書,如果事情不急,那明天再說吧。”
陳副司馬道:“我到此是來問司馬一句,司馬準備如何處置那些被俘虜傅氏軍?”他聲音很是沙啞, 這是早年受過傷的緣故。
苗光伍想了想, 道:“雖然從傅氏軍的口供中可以看出,隻有一部分傅氏軍參與了對駐地的進攻,但我們現在還不能确定他們完全沒有問題,唯有先關押起來, 等到找到傅氏軍逃走的那部分人, 然後一起審問甄别。”
陳副司馬沉聲道:“既然已經出手了,那傅氏軍不能沒有問題。”
苗光伍手中一停, 擡頭看了過來, 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道:“陳副司馬這是何意?”
陳副司馬面色不改, 道:“軍主當是知道我的意思, 這回我們殺死了傅氏軍近半數人,傅氏軍能經營這麽大,一定是有不少人脈的, 若是這一回事後告到軍務署那裏,未必不能給司馬帶來麻煩。”
苗光伍沉默片刻,随後道:“這是戰時,在不明敵我情勢下,我必須以鎮軍爲第一位。”他頓了下,“我所做之事, 問心無愧。”
陳副司馬冷聲道:“可是換一個說法, 卻可說司馬是受了敵人蠱惑,不辨情勢, 殺傷了不少無辜軍卒。”
他見苗光伍沒說話,便上前兩步,道:“現在司馬隻需要下一個命令, 就能杜絕這等隐患,何況傅氏軍也完全稱不上無辜。”
苗光伍沉聲道:“先前我視其爲敵軍, 是爲了防備萬一, 現在我若做這種事, 那是颠倒黑白, 憑空污蔑了。”
陳副司馬看他片刻,道:“司馬對傅氏軍存有憐憫之心, 但司馬對得起那些在這場戰鬥中死去的兄弟們麽?”
苗光伍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副司馬道:“那些死傷的兄弟們多數是在後來與傅氏軍的交手中犧牲的,若是傅氏軍被認定不是敵軍,那他們豈不是白白死了?他們的家人也得不到任何撫恤和身後追授!”
“原來陳副司馬是這個目的。”苗光伍看了看他,道:“你不用擔心, 事情沒這麽嚴重, 軍務署不是不通情理的, 我相信軍務署自能秉公處斷。”
陳副司馬道:“平常情況下是如此,可是這就牽扯到我先前所說的了, 司馬想過沒有,要是傅氏軍回去之後告上一狀, 那麽這件事就無法立刻下定論的,甚至拖個幾年也是可以。
到時候軍務署甚至可能爲了安撫這些雇募軍,選擇把我們兩人調離,你我固然不會有事, 但是新上任的司馬,又豈會再爲那些死去的兄弟着想?”
苗光伍想了一想, 鄭重道:“陳副司馬, 我苗光伍在軍務署中也是認識幾個人, 你不必擔心此事, 我可以向你和諸位保證, 陣亡士卒的撫恤身後追授一樣不會少,如果沒有什麽,你可以回去了。”
陳副司馬見他态度堅決,也沒有再說什麽,站了起來,對他行一個軍禮,便就走了出去。
他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之中,而這裏正有一名道人等在此間,見他進來,問道:“怎麽樣了?”
陳副司馬道:“苗司馬的确是硬骨頭,固執己見,不肯聽勸,既然這樣,那就勞煩林道修動手, 把傅氏軍的俘虜全部處理了吧。”
林道修道:“本來就該如此。”他身影一晃,就從書房之中消失不見。
陳副司馬看向窗外,待傅氏軍這些人一死, 那麽就可以徹底坐實這件事,苗光伍也就隻能跟着他們一起往下走了。
霜星北端一處地界之上,姬道人從地下洞窟走到了空曠地面之上,遠處冷白色雲團似乎就在壓在地平線上。
他行出百十來步,站到了一個圓盤之上,随着腳下隆隆響動,一根銅柱自地上升起,而後承托着他緩緩往高處升去。
少時,随着一陣陣光芒閃爍,二十餘名道卒自裏現身出來,圍攏在他身邊,他一揮袖,所有道卒對着他躬身一個稽首,便化作一道道遁光各自往各個方向上飛去。
此刻他又自袖中拿出一枚玉符,自指尖之上逼出一絲精血,便在上面來回勾畫,待畫完之後,便往地表之上一扔。
就在玉符落地的一刹那間,像是觸動了什麽,轟地一聲,無數隐隐約約金光道箓以他爲中心,閃爍向外蔓延,一直延伸到數百裏之外。
同一時刻,張禦正乘着白舟往地星北端而來,這時他忽然見到,輿圖之上所顯現的地星北方驟然缺裂了一塊,好像那一處被生生挖走了。
不止是他,在場所有人也是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左道人看了幾眼,撫須言道:“這應是陣法之力,所占據的地域着實不小,張道友,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張禦點了下頭,對方忽于此刻發動陣法,那很可能是對方發現他們的舉動了,不過這也表明了他此行所往之地是正确的。
随着白舟逐漸向北,外面暴風雪逐漸減弱了下來,顯然已是離開了風雪的範圍,大約一刻之後,他們眼中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閃爍着細碎光亮的地域,而上方則是飄蕩着一片片光霧,幾乎往北去的所有地界似都在其籠罩之内。
左道人左右看了看,神色凝肅道:“張道友,這當是一座利用了地脈氣機的護持大陣,越往裏去受阻越重,我等最好是能從四個方向一齊發力,如此便能牽引陣機,使得陣力無法渾環一體。”
站在後面的衛靈英聽到這句話,便立刻站了出來,道:“張玄修,讓我們衛氏軍出動吧。”
此前他們一路過來,凡是遇到邪神信衆所在之地,都是張禦直接放出玄兵摧毀,雖然這玄兵耗用是算在衛氏軍頭上的,可這等好似受人托庇的感覺令他們總是有些不自在。
不過身爲雇募軍,衛靈英知道這樣做反而是正确的,能用兵器消滅敵人,那麽就用不着犧牲人命去解決,因爲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做好一個幫手,但至少不能做一個累贅。
可是現在的情況,他們卻是不能在躲藏在背後了,而是應該發揮出自身該有的作用了。
張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後面鬥志昂揚的衛氏軍各伍首,便點首道:“衛軍主,還有左道友,此事交給你們了。”
衛靈英精神振起,對他一抱拳,道:“是!”
左道人也是對他執有一禮。
兩人退下去商量了一下,便帶衆人離開主艙,少頃,衛氏軍衆軍卒紛紛從白舟之上飛馳而出,并往其餘三個方向飛馳而去。
左道人在出了白舟之後,他沒有輕易入陣,而是沿着大陣邊沿繞轉而上,直往大陣的最北端飛馳而去。
半刻之後,他達到了陣位之上,便毫不猶豫往裏突入。
隻是方一入陣,他便感到心中升起到一陣警兆,立時側身一避,便見一枚光圈從身側飛掠而過。
他拂塵一擺,上面銀絲暴漲,将他整個人都是從頭到尾裹住,而下一刻,無數細密如雨點的金光落來,在與銀絲碰撞之下,不斷迸發出點點火星。
他遁光不停,速度絲毫不減往前飛遁,待身外再無任何動靜後,目光往後一撇,便見五個道卒緊緊跟在他身後,其中一個目光靈動,身外還有一枚金環圍繞,并不像其他道卒那麽僵滞死闆。
他猜測這很可能是一上乘道卒,仍是保持着生前的神通道法,心下暗歎道:“這下可是有些麻煩了。”
張禦此刻則是繼續駕馭白舟由南向北而行,在進入到那陣域的那一瞬間,忽感周圍氣氛一下變得壓抑無比。
這好似闖入了一個獨立的天地之中,而外間一切聲息都是割離了出去。
忽然眼前光芒一閃,天空之上忽有一道閃電劈落下來,正正落在白舟之上,霎時整個舟身都是遍布着雷電。
張禦絲毫不爲所動,這個飛舟可是青陽上洲所有擅長煉器的真修聯手打造出來的,裏面更是用上了靈妙玄境百數年來積累的寶材,而他當時最大的要求就是堅固,這點雷電霹靂神通休想将之撼動。
不過随着那閃爍雷光,正前方卻是顯現出一道圓柱狀的光幕,而在那裏面,則是矗立一根高柱,可以看到上面有一個衣袍飄動的道人的身影。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