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的父親在後邊耷拉着腦袋……在經受了一年多的内心折磨下,又遭逢女兒差點丢掉性命,他終于扛不住壓力,将當年的事情交代了。
他沒有參與,但是卻是旁觀者……
當年那幾個喝醉酒奸殺娟子的男人都被抓上了警車,華衛國也被铐上手铐帶走,臨上警車前,他回頭撲通一聲朝滿臉悲怆全身顫抖的賈老太太跪了下來。
咚一聲磕下去,華衛國眼中一片赤紅。
“媽,我曾經答應娟子把您當親媽一樣孝順,我沒做到,媽,我對不起您!”
賈老太太捂着嘴全身顫抖着,旁邊的村民滿臉唏噓扶着老太太。
他們剛剛已經都聽到風聲了……娟子當年,是被人給害了的,這幾天死的姑娘家,就有當初害娟子的人……可是,你不找人報仇,你欺負無辜的姑娘幹什麽!
村民看着跪在那裏的華衛國,又是同情,又是赍恨。
畢竟,那幾個可憐的姑娘是無辜的,去被他用那麽殘忍的手段殺害了。
除了阿芳,沒人知道内情,阿芳手中的白粉也已經被唐落羽毀了。
華衛國給賈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是起身朝警車走去,走了幾步便是回頭看向那棵樹,然後看向賈老太太。
“媽,娟子被我埋在樹下,把她……好好安葬了吧……我不是人!”
說罷,華衛國頭也不回上了警車。
警車拉響警笛開口,賈老太太終于哭出聲來……周圍的村民滿臉唏噓。
天亮後,村長便組織了人挖樹。
華衛國說他把娟子偷偷埋在了樹下應該不是假話。
饒是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是挖開樹下的泥頭看到裏面的情形時,即便是大白天,幾個精壯男人還是吓得倒退了幾步,面色一片慘白。
隻見,樹根下面,一具隻剩下骨骼的屍體側躺在那裏,姿勢像是在捂着自己肚子……而那屍體的腹部到胸腔,滿滿都是盤橫着的樹根藤蔓,就像是在她身體中盤旋成了一個巨大的鳥窩。
非但如此,那些看起來纖細的樹根,直接穿過骨縫長出來,将屍體的骨骼撐得裂開,移位,還有的樹根直接從骨頭裏面穿過……屍骨頭部,黑漆漆的眼窩中都是長出極細密密麻麻的根毛來。
所有人都是滿心的膽寒,不知道,爲什麽華衛國要把自己的妻子偷偷挖出來埋到樹下。
強忍着滿心的寒意,村長又給那幾人加了些錢,才把娟子的屍身從樹下清理出來,放進重新準備的棺材裏面朝外邊擡去。
路過那棵樹,幾人都是渾身一激靈……連忙快步走開,隻剩下身後一個空落落的院子,還有院子裏面那顆在風中沙沙作響的大樹。
被風吹得枝葉晃動,那沙沙作響的樹葉就像是有人在哭泣,在呻吟……
唐落羽沒有絲毫停歇,一直趕路,她并不知道,某人自以爲是的已經回到龍谷,等着她回去。
終于到了陰羅門,可是,她站在大門口,三番兩次咬牙都沒能走出那一步……徘徊顫抖了半晌,終于,心裏一狠,她邁步朝裏面走去。
一步走進陰羅門大門,便是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落羽你回來啊……”
蘇熙然一聲歡呼的大叫讓唐落羽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抽的閉嘴,緊接着,蘇熙然便是興緻沖沖跑過來:“容景琰那家夥回去找你了,明明就是擔心你,還說什麽要把你的東西還給你,你見到他沒?”
唐落羽呼吸一滞,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蘇熙然見她神情不對,聲音頓時低了,有些小心翼翼:“落羽,你……沒事吧?”
陰羅門往來的弟子有的偷偷看着他兩人,唐落羽嘴裏發苦,總覺得嗓子堵了東西,讓她沒辦法開口……半晌,才是艱難道:“我沒事。”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幹啞發顫。
“沒事就好,你那樣子吓我一跳,還以爲你……”蘇熙然話說了一半,猛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頓了頓,眉頭緊緊皺起來:“容景琰那家夥呢,你看到他沒有?”
唐落羽沒有說話。
蘇熙然頓時面色微變,但接着又是失笑:“我想什麽呢,那家夥命大……禍害遺千年,他能有什麽事,我們……”蘇熙然話沒說完,忽然看到唐落羽紅了的眼眶,蘇熙然頓時怔住。
“落羽,景琰他……?”
“他死了……因爲我!”唐落羽終于說出口。
隻是一句話,卻像是抽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聲音顫抖,卡的喉嚨咯咯直響。
走進陰羅門的一瞬,她就想起那個銀發沉悶的人在這裏走過的情形,如果他沒有死,她走進來的時候,一定能看到他在這裏沉着臉威風凜凜的巡視,或許還會不冷不熱過來迎接她,淡淡說一句“你回來了。”
可是沒有了……以後在這裏,在任何地方,她都看不到那張好像永遠繃着的冷峻面孔。
也許,在她沒有看到的時候,他也會在這裏露出那種陽光的笑容,在這裏意氣飛揚指導别的弟子練習,在這裏和蘇熙然鬥嘴,在這裏做任何事情……可是,以後不會了……以後永遠都不會了。
以前總是不注意,卻總是出現在她視線中的那個人銀發男子,再也不會出現了……他就那麽莫名其妙,那麽傻不拉幾,那麽瘋了一樣……死在她面前!
明明是自己看着他死去的啊,可爲什麽總是不願意相信,還抱着幻想,好像隻要她假裝若無其事的走進來,他就會再次出現,然後對着不冷不熱的說話。
唐落羽努力呼吸……眼睛和喉嚨的疼的發緊。
隻要他能好好活着,她以後一定不再對他冷言冷語的不願意理會,隻要他能活着……
蘇熙然面色也在瞬間變得一片慘白,他嘴張了張,除了發抖的嘴唇,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容正雲正和幾位長老走過來,面色嚴肅認真似乎在商讨什麽事。
看到容正雲的一瞬,唐落羽甚至掉頭就想逃走,可是她不能……雙手緊握着,她咬牙,朝容正雲走去,在離容正雲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渾身僵硬着停下來,低頭站在那裏。
容正雲原本正想和唐落羽打招呼,待看到她面上的神情時,容正雲先是一愣……接着就是變了面色。
唐落羽身後,蘇熙然嘴張了張,依舊不知道該說什麽,下一瞬,便是連忙轉身朝陰宗那邊趕去,去找自己母親。
一邊飛掠,蘇熙然還是依舊不敢相信,容景琰……死了?那個他以爲會壓着自己一輩子的跋扈師兄……沒了?
那麽蠻不講理,還驕縱跋扈的人沒了……可是爲什麽,他的心裏這麽不是滋味……該死的,鼻子還是酸的!
敖玥一回到龍谷,迫不及待見人就問,可是,面對一張張茫然的面孔,他才忽然意識到,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回來!
因爲那個人嗎?
敖玥眼中忽然浮出濃濃的暴戾,接着,暴戾緩緩消退,又是湧出隐隐的黯然。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才讓那個容景琰死在她面前。
他知道那個小女人有多心軟,眼睜睜看着朋友死在面前,她不可能還若無其事的回來找他卿卿我我,可是……
腦中忽然浮出宮洺的聲音。
“……在你用她換家人的時候,有人願意爲她丢掉性命,你怎麽就那麽确定,她會永遠對你始終如一!”
敖玥蓦然咬牙!
他絕不會用她去換任何人,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看到有人愛她到願意爲她而死,他心慌了。
他知道在那個小女人心中朋友生命的重要,即便她根本不愛那個人,可是,那個人因她而死,那就已經注定,那人絕對會留在她心裏。
滿心都是濃濃的危機感,敖玥暗暗咬牙。
緩緩坐到鎏金椅上面,敖玥眼中滿是漆黑翻湧,又想起宮洺那嘲諷的話語。
“……你現在和我一樣,也是身處地獄,滿心陰暗,真應該讓她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敖玥緩緩垂眸抿唇,半晌沒有反應。
他再不能像前世一般,恣意妄爲,背後有着強大的族群,自己又是天之驕子,所有的身心都放在她身上……陪着她到處戲耍,無論仗勢欺人還是肆意妄爲,他們之間有的隻是恣意和快樂。
可現在不是了……他再沒辦法什麽都不管不顧!
也是因此,他内心深處才會有那些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危機感,才會想方設法要确認她在自己身邊,才會有那些蠻橫和暴戾……
“公子,公子……老族長他們……他們醒了!”
一個急切的聲音驚喜的由遠而近,敖玥微怔,而後便是蓦然站起朝外邊大步走去。
幽冥宮裏,宮洺已經稍微恢複了些,雖然面色依舊慘白,卻不用再躺在床上,慢慢的在幽冥殿裏把唐落羽砸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點收拾出來。
梳妝台被她砸的倒落在那裏,以往用來給她梳頭發的梳子斷裂成兩截,宮洺緩緩彎腰将梳子撿起來,須臾,輕聲開口。
“是因爲不喜歡給你梳得頭發麽……下次換一個好不好……”
有的東西還能修複,有的卻已經完全毀壞,根本不能修複……宮洺讓人拿來箱子,将那些不能修複的東西裝進去,然後鎖進庫房裏。
坐到桌前,桌上,是那個被唐落羽摔壞了的暗紅發卡,宮洺微微蹙眉伸手将發卡拿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就在這時,一聲輕笑聲響起。
“喲……沒死啊!”
宮洺眯眼緩緩擡頭,幽冥殿内,一抹白影懶懶坐在他對面大殿的橫梁上面,那雙妖光亂竄的桃花眼輕佻的看着他胸口位置。
“聽說被我們糖糖射了一箭,我專門來看看熱鬧……”
接着,殷漓便是撇嘴有些失望道:“看來糖糖的箭法不怎麽好啊,以後要多教教她。”
宮洺垂眸,幾不可見的提了提唇角:“我說怎麽一大早就一股騷味兒,原來是妖王大駕光臨……”
殷漓挑眉:“難道你不應該對本大人用外交禮儀嘛,啧啧,這麽沒禮貌,難怪糖糖發火……”
“和一個不請自來坐到房梁上的人說外交?”宮洺似笑非笑:“況且……還是被驅逐出境的種族首腦!”
沒有生氣,殷漓反而勾唇笑的極爲快意:“嘴巴越毒,說明你現在心裏越傷,啧啧……你說看到你這幅樣子,我怎麽就這麽開心呢!”
“也正常,畢竟當初妖王被區區一個龍虎山囚禁的那般凄慘的時候,本殿心情也甚是歡喜。”
宮洺語氣依舊溫和,卻是和殷漓的邪魅挑釁針鋒相對。
聽宮洺說龍虎山,殷漓便是笑眯眯彎了眼睛:“你不說我差點忘了,當初我心裏也挺歡喜的,畢竟,我家糖糖當初拼了命也要救我的樣子,想讓我不歡喜也難啊……”
殷漓話音落下,宮洺身上便是寒氣乍起,半晌……也不知是在給殷漓說,還是給自己,宮洺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當初也這麽救我……”
話沒說完就被殷漓得意的笑聲打斷:“是啊,也救了你,可是後來呢……你挨了一箭,可是,糖糖卻在到處找我,啧啧……你說人和人……差别怎麽就這麽大呢,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情商問題了……啧啧……”
半晌,宮洺都沒有出聲……就在殷漓覺得興味索然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就聽到宮洺淡淡開口。
“既然知道她在找你,你爲什麽不去見她呢?”
殷漓回頭,直直對上宮洺依舊溫和淡然,卻又飽含深意的視線,桃花眼眯了眯,殷漓便是邪邪勾唇。
“所以說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啊,像你這麽蠢的腦袋,怎麽能理解本大人,我越是晚點見糖糖,她就越是思念我,啧啧……到時候再見面,來個愛的抱抱……多好……”
說罷便是擺擺手一臉不屑:“你這種情商堪憂的也理解不了。”
說罷,殷漓便是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卻聽到身後宮洺輕飄飄的聲音:“是嗎……”
……唐落羽正全身僵硬站在容正雲面前,垂眸不語。
“其實我猜到了……”容正雲忽然出聲。
唐落羽渾身一震擡頭,就看到容正雲滿眼的灰暗。
“我們是親父子啊,怎麽可能沒有感覺……”
那天半夜,他睡得好好地,忽然心髒處猛然大痛将他驚醒,滿身冷汗捂着胸口坐起來喘息,那種像是心髒被生生剮了一刀的痛楚讓他震驚,可下一瞬,蓦然浮出的不好感覺,卻是讓他在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修爲,所有力氣……
那時候他就預料到了什麽,畢竟,錐心之痛,隻能是至親之人……可是,容正雲自己卻在幻想着,也許不是的……
仿佛在一瞬間藏了了十幾二十歲,容正雲就那麽呆呆坐在那裏,眼中一片滄桑,看起來還算冷靜,可是,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在不住的顫抖着……
唐落羽嘴唇動了動,她想道歉,想說些什麽,嗓子堵得卻沒辦法開口,隻是眼眶燙的發疼,指甲狠狠攥進了手心裏……就在這時,容正雲忽然一聲悶哼,噗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人頓時大驚上前,唐落羽連忙上前,從扳指中拿出一顆朱果給容正雲喂下去……容正雲卻是在看到她手上扳指的一瞬,驟然驚住,接着,視線便是緩緩向上。
“他是爲了你?”
唐落羽渾身一抖,咬唇,點頭!
容正雲呆在那裏半晌……眼中滿滿的都是沉痛……不知過了多久,他長長籲了口氣,聲音滄桑至極,發出垂暮般的歎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那般壓抑自己……他總有一天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唐落羽心裏一顫:“門主,你要打要罵我我都絕對沒有怨言,隻希望你保重自己,我已經對不起景琰,不能再害得你……”
她的話被容正雲擺擺手制止:“我不是老糊塗,不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你們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唐落羽抿唇咬牙,僵在原地半晌,最終,卻隻能跟着蘇伊柔母子轉身朝外邊走去……剛一出去關上門,就聽到身後蒼老的嗚咽響起,她渾身一震,握拳僵直站在那裏。
晚飯也沒人有胃口,她和蘇伊柔母子坐在一起,氣氛異常低沉。
看到唐落羽緊繃的面色,蘇伊柔歎息一聲輕聲開口安慰。
“落羽,你也别想不開,景琰那孩子他……”
“我沒事,不用安慰我……”唐落羽朝蘇伊柔扯了扯唇角:“我吃飽了,先回去,你們早點休息!”
說罷,起身便是朝自己房間走去。
她已經很對不起陰羅門,哪裏還能讓别人安慰自己。
靜靜躺在床上,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容景琰滿身鮮血的模樣,他嘴裏不斷湧出鮮血,卻是笑着看着她,笑的極爲陽光,甚至還帶着些狡黠……他伸出手,手心的白玉扳指上面染着他的鮮血……
半夜,忽然有人敲響了蘇伊柔的門,外邊也亂起來了。
“敵襲,敵襲!”
刷的起身拉開門朝外邊走去,蘇伊柔拉住一個弟子問道:“怎麽回事?”
“蘇長老,道尊帶着人圍了我們山門,讓門主出去,說再不出去就打進來!”
蘇伊柔頓時眯眼
道尊……張道陵?
看到住在隔壁的兒子也趕過來,蘇伊柔冷冷開口:“别讓他們驚動門主,我們出去看看。”
蘇熙然點頭:“好……”
說罷,母子兩人便是直接朝山門處趕去。
“龍虎山那個楚城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從不歸山回來後就說自己是龍虎山祖師張道陵,讓道門九門十八派歸順成爲龍虎山附庸!”
蘇伊柔一邊走一邊冷冷開口:“答應的門派歸順,有的不答應,就被打得不得不答應……現在,看來是輪到我們陰羅門了。”
陰羅門的山門外被圍得水洩不通,對面是滿臉志在必得的龍虎山弟子,這邊,陰羅門一衆人拿着武器滿身警惕。
一名龍虎山弟子持劍上前幾步:“道尊有令,天下道門應該一統,識相的話,就讓你們門主出來,交出門主令,歸附我們龍虎山,歸附道尊……”
那弟子話沒說完便是倒飛出去,蘇熙然一腳将那弟子踹飛,咬牙開口:“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有資格讓我們門主出來!”
那名龍虎山弟子踉跄着爬起來,正欲開口,卻忽然被一道力量拽了回去,下一瞬,蘇熙然便發現自己被隔空捏住脖子,他頓時大驚失色,接着就看到,對面,龍虎山一衆人緩緩分開,露出一人來。
正是龍虎山楚城……不對,張道陵!
“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
張道陵一黑一藍的眸子裏滿是嘲諷的冷光,隔空捏起蘇熙然,就要發力。
蘇伊柔連忙出手,一把将自己兒子拽回來,揚手朝張道陵攻去一道氣息,趁機将蘇熙然拽回來,被張道陵擊回的氣息打在身上,避無可避,蘇伊柔面色頓時一白。
沒有表現出來,将兒子擋在身後,蘇伊柔看着眼前黑藍雙瞳的張道陵,微微拱了拱手:“不知道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無論如何,他的确拿到了道尊令,是這一屆道門至尊!
可是,以往道門至尊,無一不是心胸寬厚,氣質高潔者,因爲道尊令擇主也有這方面的考校,可這一次,道尊令……怎麽就選了了這麽一個怪物!
還敢說自己是張道陵!
看着面色微白的蘇伊柔,張道陵冷冷開口:“我不打女人,讓容正雲出來!”
“門主有要事不能脫身,道尊有什麽話,我可以代爲傳達!”蘇伊柔咬牙開口,沒有半分退後。
“呵……”張道陵冷笑一聲:“要事?兒子死了忙着難過麽?”
蘇伊柔頓時面色一冷,不等她開口,張道陵便是冷笑一聲:“那你就給我傳話給他,再不出來跟我好好談談,我就送他去見他兒子……權當我接管陰羅門給他的回饋!”
“楚城你……”蘇伊柔冷喝出聲,接着卻看到對面的人黑藍雙瞳中驟然迸射出冷光:“我說了,我是張道陵,而且……我不喜歡别人叫錯!”
下一瞬,一道淩厲的氣息朝蘇伊柔襲來。
張道陵淡淡開口:“我不打女人……可沒說不殺女人!”
半個道門已經被他掌控,剩下的這些冥頑不靈的家夥,總是要從最頑固的開刀!
被那股氣息鎖定,蘇伊柔面色大變,想要躲避抵抗,卻發現,自己一動也不能動,頓時,她便是滿心驚駭!
這個楚城……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厲害!
眼看那道攻勢就要落到她身上,背後一股大力将她拖開,下一瞬,蘇伊柔就看到容正雲短短半天變得花白一片的頭發。
“道尊身爲道門至尊,就如此魚肉道門中人?”容正雲冷冷立在那裏看着張道陵:“如此,又讓容某怎麽放心将陰羅門交給這樣一個道尊手中。”
張道陵眯眼勾起邪笑,黑藍雙瞳中,黑瞳冷厲,藍瞳邪氣。
“交給我手中,自然是帶着道門除魔衛道,匡扶天下正氣,要是道門被分散在你們這些酒囊飯袋的手裏,哪裏還有能力對抗那諸多邪魔妖孽!”
“你手中?”容正雲沉聲開口:“一個欺師滅祖,殺了自己師父的人手中?”
頓時,張道陵眼中湧出殺機:“師父?那個僞君子也配?”
失去了所有耐心,張道陵揚了揚下颔:“别廢話了,給你兩個選擇,一,交出門主令歸附龍虎山,二,跟你一衆追随者一起去見你兒子!”
“你?”容正雲頓時大怒。
喪子之痛被拿來分說,他頓時有些失去理智。
“既然道尊想要門主令,那就自己來拿吧!”說罷,容正雲猛然上前一步,身上氣勢大盛。
龍虎山一衆弟子齊齊後退,将場子讓出來,張道陵面上滿是不屑,涼涼勾唇:“看來……你真的很想死!”
下一瞬,容正雲便是大吼一聲朝他撲了上來,滿身殺氣!
那強悍至極的氣息直直朝張道陵撲去,張道陵随意至極輕飄飄迎上,隻是一瞬,容正雲便是倒飛回去,踉跄着倒退幾步,面上頓時一片漲紅……喉間的血氣被他強行壓下去,面上頓時又是一片慘白。
“注意,該我動手了!”張道陵涼涼一笑,下一瞬,便是飛身而起,五指成爪,直直朝容正雲攻過來。
蘇伊柔母子頓時變了面色,迎上去想要抵抗……就在這時,斜地裏忽然一道暗紅身影出現,輕飄飄一把抽到張道陵手上,登時讓他偏移軌迹。
張道陵倏地變了面色,待看到眼前的人,又是瞬間錯愕。
“手伸得挺長!”唐落羽冷冷看着張道陵,下一瞬,便是回頭看着容正雲:“容門主,我現在接任陰羅門門主之位,不知應不應允?”
容正雲被蘇伊柔母子扶着,身後那幾名正準備動手的長老也退了回去,看着唐落羽冷然的神色,容正雲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沉聲開口:“自然應允!”
說罷,便是直接揚聲開口:“陰羅門一衆弟子聽令,從現在開始,陰羅門門主之位由唐落羽接替,以後,她便是陰羅門門主!”
“遵命!”一衆陰羅門弟子聲音整齊劃一。
蘇伊柔咬牙蹙眉,有些擔憂的看着唐落羽。
誰都看得出來,這個時候,陰羅門可以說是燙手山芋,可是……門主都能那麽相信她!
蘇伊柔将滿心的擔憂壓下去,帶着那幾名長老齊齊朝唐落羽躬身行禮:“見過門主!”
唐落羽擡手示意她們起身,而後,便是扭頭看着張道陵:“看到沒,現在陰羅門是我的,你想幹什麽,雖好直接跟我說。”
張道陵黑藍雙瞳中浮出一股冷厲,接着又是變成妖異:“怎麽,那個悶葫蘆爲你而死,你内疚不已,來幫他保護家人?”
唐落羽眯了眯眼:“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嘴欠了?”
張道陵挑眉:“我也不記得!”
接着又是勾唇:“你怎麽從那個變态戀童癖那裏逃出來的啊……?”
唐落羽眯眼深呼吸一口:“你很快就知道了!”
下一瞬,她便已經化作一道紅影飛掠出去。
張道陵頓時挑眉,眼前忽然浮出很久很久以前……樹林裏,教她的紅衣女鬼。
眼中驟然浮出亮光,張道陵直直迎了上去。
下方,所有人都驚呆了。
龍虎山一衆人滿滿都是得意,不時掃一掃陰羅門人,一副等着看的模樣。而陰羅門一衆人,都是滿眼緊張擔憂看着唐落羽。
畢竟,這個道尊剛剛表現出來的境界……高過一般人太多。
可是很快的,所有人都發現了詭異。
那兩道身影纏鬥到一起……竟是一時間高下難分,張道陵氣息綿長厚重,可是,唐落羽反應靈敏,内息也足夠強悍,還越戰越勇……慢慢的,竟是将張道陵壓了下去。
下方的神情來了個大反轉,就在這時,所有人看到,那道紅影輕飄飄乎晃一招,張道陵眼睛一亮追了上去,下一瞬……便是被制服。
一把鉗住張道陵的脖子,唐落羽眯眼勾唇:“好像道尊也不怎麽樣嘛!”
張道陵反唇相譏:“你以爲誰都是你這種小怪胎!”
話一出口,卻發覺驚人的熟悉,他猛然愣住的時候,就發現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猛然發力。
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那記憶深處的練習中,張道陵眼中忽然迸射出冷光:“又是因爲别人……唐小棠,你他媽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一千年前,她因爲别的人,不顧他用自己性命保住她,甯願死也不願意和他在一起,讓他道心破,背上千萬業障,從即将飛升到堕入輪回,成爲整個道門的笑柄和恥辱……一千年後的今天,竟然又因爲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對他起了殺機!
唐落羽冷冷看着眼中恨意忽起的張道陵,淡淡出聲:“我是唐落羽!”
“呵……”張道陵嗤笑一聲,下一瞬,他便發現,卡住他脖子的手再次收緊,唐落羽手中,一把小巧的弓箭抵到他眉心。
“滅日弓!”張道陵頓時大怒:“唐小棠,你他媽竟然要殺我,你……”
“我說了,我是唐落羽。”唐落羽眯眼,就要動手,就在這時,她聽到張道陵的聲音急急響起:“你不想知道容景琰去了哪裏?”
唐落羽動作驟然一頓,眯眼冷冷看着張道陵:“什麽意思?”
張道陵緩緩松了口氣,眼中頓時一片狠戾。
他十分确信,剛剛,這個女人……真的是打算殺了自己!
“嗯?”唐落羽眯眼挑眉,心裏滿是戾氣:“沒有合理的解釋,我送你回你的山洞繼續去當蛇!”
張道陵眼中頓時一片陰沉!
她還敢提……如果不是因爲她,如果不是她……心裏一波接一波浮出滿滿的狂暴殺意,可是,看着近在咫尺揪着自己領口的人,面上那熟悉的高傲冷意,他心神在瞬間又是有些恍惚。
這樣的情形,好熟悉!
被唐落羽晃了晃,張道陵回過神來,咬牙切齒道:“容景琰死後沒多久,龍族有人出來要幫他收殓屍體,可是,他的屍體不翼而飛!”
張道陵淡淡看着唐落羽:“當然不是被野獸吃了,而是……有人帶走了他!”
唐落羽心裏先是蓦然驚喜,可接着又是沉了下去。
容景琰是她親眼看着斷了生機的,難道……他有什麽奇遇?
“你到底知道什麽?”咬牙一把将張道陵拽到眼前:“一口氣說完!”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張道陵都忽略了她話中的威脅之意,有些不自然别過腦袋。
“你離我遠點。”張道陵冷冷開口。
唐落羽眯眼向後,一副“你以爲我願意靠近你”的社情,頓時讓他面上再次陰寒,不情不願開口:“有人帶走了他……”
還想停下來,想到這女人讓他一口氣說完,他便是冷哼一聲再度開口:“我不知道什麽人,隻知道對方很強大,不過……我讓認路蟲追了上去!”
張道陵攤開手,手心有一隻黑色小蟲子:“一隻追了上去,隻要跟着這一隻,就能知道那人把容景琰的屍體帶去了哪裏。”
說罷,他又是仰首意味深長看着唐落羽:“說不定……也不是屍體!”
唐落羽眯眼,她想到,冥界找不到容景琰的魂魄……會不會……會不會,他真的沒死?
心裏瞬間湧出狂喜,眼中的亮光刺得張道陵抿唇滿心冷意。
“給我!”唐落羽伸出手。
看到張道陵想要拒絕,她便是冷笑一聲:“你現在打不過我,别找虐!”
張道陵頓時愣住……他仿佛看到,很久以前,那個教他時會故意恃強淩弱的女鬼,那時候,她面上經常就是這副欠扁的得意!
而下方,所有人已經呆住。
龍虎山的人是不敢相信,自家強大至極,走到哪裏打到哪裏無往不利的道尊,此時被一個小丫頭揪着領子拎在手裏……相對于那個小丫頭惡聲惡氣的咄咄逼人,他們的道尊,有些艱難偏着腦袋,滿臉陰沉,那副樣子……
他們不敢說,那副樣子,就像是一個被女流氓淩虐時不願屈從卻無法抵抗的小受!
而陰羅門一衆人,半是驚喜新門主的強悍,更多的,則是那些知道内情的人聽到張道陵的話後頓時不敢置信的驚喜。
容正雲嘴唇顫抖着看向蘇伊柔:“他說……景琰……可能……沒死?”
短短一句話,他顫抖半晌才說完……蘇伊柔抿唇看着張道陵,接着就是點點頭:“好像是那個意思!”
看到張道陵冷冷看着自己不願意叫出來,唐落羽正想動手,下一瞬,就聽到張道陵冷哼一聲:“認路蟲隻聽我的,除非帶我去,别想我給你!”
“威脅我?”唐落羽一把揪住張道陵低聲冷冷開口:“看來你好像真的以爲我不會殺你!”
看到唐落羽眼中的冷芒,張道陵蓦然眯眼,黑藍雙瞳中驟然迸射出無數嘲諷和翻湧的恨意:“殺我?我怎麽會以爲你不會……反正我一直在你看來也隻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要殺要剮你随意……如果你再也不想見到容景琰,你盡管動手!”
張道陵一席話說完,便是冷笑着仰頭看着唐落羽,眉眼中一片桀骜。
看到手裏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唐落羽緊緊蹙眉,半晌,才是冷冷出聲:“你有什麽目的?”
張道陵不耐開口:“好奇!”
接着又是涼涼看向她:“死人也能救活的話,我怎麽也要去看看,萬一哪天被你弄死了,也好把自己救活,總好過再在山洞裏當蛇!”
一瞬間,唐落羽竟然在張道陵眼中看到那隐隐叫嚣的恨意,忽然間糾纏成滿滿的倔強,悲憤,最後又回歸成一片冷然……她微微錯愕,一眨眼,黑藍雙瞳中隻剩下濃濃的戾氣。
一把将張道陵松開,唐落羽冷冷看着他:“你最好不要給我動什麽小心思,不然……饒不了你!”
張道陵冷哼一聲扭頭不看她!
此時,兩人根本都沒有發現,這種别扭的相處方式中透着的那種深入靈魂的熟悉!
唐落羽走向容正雲,抿了抿唇,沉聲開口:“門主,請放心,如果景琰……還活着,我一定把他完完整整的帶回來給你!”
容正雲不住點頭,眼中一片濕潤,此時的他,不再是以往那個爲了權力費盡心機的陰羅門門主,隻是一個得知兒子有可能死而複生的父親!
蘇伊柔也是激動不已,蘇熙然開口剛想說自己也想去,就被蘇伊柔拽到身後。
看了眼龍虎山那邊,悠悠然站在那裏,黑藍雙瞳滿是邪氣的張道陵,蘇伊柔蹙眉朝唐落羽開口:“他……真是張道陵?”
唐落羽蹙眉,然後便是緩緩點頭。
蘇伊柔頓時愣住。
張道陵……道門開山立派的祖師,傳聞中,一身浩然正氣……可是眼前這個。
滿身冷意邪氣……
看出來蘇伊柔的不解,唐落羽開口安撫:“别管那麽多了,你們回去吧……”
這是張道陵,也不能說是真正的張道陵,隻能說,他現在是被執念控制的張道陵……不過無論他是誰都無所謂,隻要他能真正讓她找到容景琰!
“我現在就出發,不用擔心,回去吧!”唐落羽低聲開口,接着便是徑直轉身朝張道陵走去。
知道容景琰有可能活着,她一刻也等不及!
看到她走過來,張道陵扭頭朝身邊幾人交代了什麽,那幾人一臉恭敬,朝他行禮,而後便是帶着龍虎山一衆人率先離去。
“走吧……”唐落羽冷冷看着張道陵,率先朝前走去。
張道陵冷哼一聲沒有理會,卻是跟着她的步伐,朝山下方向走去……身後,一衆陰羅門弟子站在那裏,目送着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