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晚了,唐落羽沒有再問,在老太太的安排下睡到了側面的小房間裏面。
老太太給換了床單被罩,雖然有些老舊,但是幹淨整潔。
躺到床上才發覺自己異常疲憊,唐落羽将兩枚銀針從窗縫射出去,接着便是閉上眼睛安心入睡。
如果這裏真的有什麽異常,那銀針算是預防和保護那老太太了。
閉上眼,沒多久,唐落羽就開始做夢……先是夢到敖玥被她刺得血淋淋的傷口和慘白的面色,畫面一轉,又是宮洺那柔和卻又帶着陰戾的笑容,還在向她招手……最後,容景琰淡笑着站在不遠處向她揮手,好像是在告别,她拼命想喊,卻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眼睜睜看着容景琰微笑着,越來越遠……
她發現自己哭了,發出的卻是咿咿呀呀地哭聲,接着便是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
蓦然睜開眼,唐落羽才知道自己做夢了……想到夢裏的情形,心裏又是沉甸甸沉下去,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道幾不可見的哭泣聲音遠遠地傳來……像是要朝這裏靠近,又沒辦法靠近的那種聲音,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像是山風,又像是蟲鳴……不真實,但是她卻是聽得分明。
外邊有那兩根銀針,一般邪祟不會輕易靠近,所以她也沒打算起身,總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幹脆閉上眼,把那咿咿呀呀的哭聲當成催眠曲,接着便是再度睡過去。
幽冥宮裏,宮洺靜靜躺在床上,身邊圍着秦廣王幾人,看着他胸口那個血洞,面上都是一片糾結擔憂又無可奈何。
他們都是魂體,可是殿下是有了肉身的,而這肉身是半路得到,原本與他就不是很契合,再被那上古神器這麽穿胸而過……要不是殿下本身強悍,估計這一下下去,這具身體就不能用了。
“下去吧,别圍着我看展覽一樣的。”宮洺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我不要緊。”
那幾人都是低低應了聲是,然後朝外邊走去。
秦廣王算是和宮洺關系比較熟稔的,有些猶豫的開口:“殿下,小糖糖怎麽會……傷你這麽重!”
宮洺慘白的面上唇角提了提,聲音有些虛弱,卻依舊是柔和至極:“還能怎麽,惱了呗……自己慣壞了,有什麽辦法。”
秦廣王眉頭再度蹙起,像是猶豫了很久:“殿下,現在,她并沒有以前的記憶,其實嚴格上來講,她……不能算是小糖糖……”
他沉吟着說完,就看到宮洺眯了眯眼,秦廣王有些後悔,可是又覺得不說忍不住……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半晌,宮洺的聲音才是緩緩響起。
“那縷帶着記憶的殘魂我已經還給她了……她懷孕了,魂魄殘缺,即便是一縷,也可能傷到孩子……”
“懷……懷孕?”秦廣王瞬間目瞪口呆驚在那裏,接着便是不敢置信加艱難的開口:“那條龍的?”
問出口便是想抽自己……出了那個蠻橫的龍族還能有誰,可是……
秦廣王的視線小心翼翼落到宮洺身上,咬咬牙,有些艱難開口:“那孩子……?”
“你也以爲我會動那孩子?”宮洺緩緩擡眸似笑非笑:“其實我也以爲自己會……”
可是,當真的下手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生靈的鮮血和魂魄,可以笑着将任何人扒皮拆骨,可是……唯一的軟肋,就是那個小東西。
他從小養到大,卻背棄他的小東西……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對她沒辦法狠心。
即使知道她身體裏面正在孕育着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即使他能夠做到讓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将那個孩子處理掉,可是……他依舊不忍,他擔心她會受到傷害,更擔心……有朝一日,一旦被她知道,那麽他,就真的是完完全全失去她了。
想到這裏,宮洺又是輕笑一聲,緩緩垂眸。
蒼白的面色讓他的睫毛顯得格外的長,投在眼睑的陰影都透着一股濃濃的黯然。
他其實已經失去她了,很早的時候就失去了……隻不過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不是麽!
看到宮洺不願意再說話,秦廣王低歎一聲朝外邊走去,身後忽然想起宮洺的聲音。
“别讓老頭子知道……”
秦廣王低低應了聲,環顧一圈殿内的狼藉,心裏緩緩歎息。
宮殿被那個任性的女人砸成這樣,殿下都不準别人動,說是要傷好了自己重新收拾,因爲别人不知道那些東西都是擺在哪裏的。
秦廣王其實很無奈。
唐落羽的确是小糖糖轉生,可是,現在的她并沒有以前的記憶,殿下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一個半路冒出來,然後還想方設法破壞她和敖玥的人,更何況現在殿下當着她的面殺了她的朋友……
殿下不是笨人,不會想不到這些,可是,卻始終要把她當成以前那個小糖糖去對待,這種方法……從根源上就是有問題的!
感情讓人變得愚蠢啊!
環顧四周,秦廣王又是緩緩歎息一聲。
幽冥殿,一千多年來,從來沒有變過樣子……和她離開以前,一模一樣……
天亮後,唐落羽起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做好早飯了。
對這個模樣生的好看還心眼兒好的姑娘,老太太是喜愛不已,要不是見唐落羽年歲還小,她都想給她說個好婆家。
他們衛國可是認識不少城裏家境好的人呢。?
唐落羽其實想旁敲側擊了解下村裏那兩起案子,可是在老太太絮絮叨叨中,唐落羽沒聽到和案子有關的事情,卻是把老太太家裏的狀況聽出了個大概。
這老太太姓賈,華衛國是賈老太太的女婿,原本是在城裏哪個單位當小職員,日子還算過得去,可一年前,老太太的女兒娟子出了意外沒了。
華衛國和妻子的感情很好,自從妻子去世後,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後來,總算是走出來了,可是,卻沒再回去上班。
用他的話說,娟子不在了,剩下老太太一個人,他要留在老太太身邊替娟子盡孝。
原本也沒人多在意,可誰知,華衛國真的從那時候起就沒回去上班了,呆在了村子裏侍弄那幾畝地,然後就是把老太太親媽一樣照顧起來,除了沒在一塊兒住以外,跟親生兒子沒什麽差别。
吃完早飯幫老太太收拾碗筷,唐落羽正打算自己出去看看,就在這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哭嚎聲,然後就有人在喊讓報警。
她微微一怔,老太太似乎也聽到了,兩人便是一起出了門朝那邊看去。
離老太太家不遠的一戶人家外邊圍滿了人,一個中年男人癱倒在地,旁邊的婦女在尖聲哭嚎着。周圍的人都是滿臉唏噓和驚恐,不斷朝屋裏面張望着。
“是翠萍家……是不是又出事了!”老太太急急朝那邊走去,唐落羽眯了眯眼,也跟了過去。
趁着老太太在門口和别人說話的空檔,唐落羽趁人不注意,溜進了屋裏。房門口還有兩人滿臉唏噓加驚恐的守着,看到唐落羽徑直往裏走,竟是有些愣神,不知道該不該攔。
待看到唐落羽進了屋子眼神專注的到處查看,那兩人便是試探性開口:“小姐……哦不,同志,請問……你是便衣警察嘛?”
唐落羽點頭……她以前的确是警察。
那兩人便是放心了,繼續守在門口。
門口稍遠處還有一男一女站在那裏,小夥子比較帥氣,雙手死死摳着牆看着屋裏地上蓋着白布的屍體,旁邊的姑娘皮膚微黑有些粗糙,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小林哥,你……你别太難過了,玲玲知道了也會傷心的……”
玲玲就是這一次的死者,村子裏的人都知道,玲玲和小林是一對,男俊女靓,原本是出了名的登對,可是現在……
守在門口的兩人也是唏噓不已勸小林回去别看了。
沒有理會門口的動靜,唐落羽緩緩将蓋着屍體的白色床單掀開一角,隻是一眼,心裏便是驟然一驚。
掀起的白色床單下面露出死者的上半身,其他一切如常,隻是,死者面上的皮膚消失了。
就像是被以極爲高超的手法,沿着發際線,整整齊齊的剔除了整張面皮,下面紅色的肉和血管都完好無損的暴露在空氣裏,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面滿是驚恐絕望,嘴巴也微張開着,嘴唇和周圍臉上的血肉幾乎一個顔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唐落羽幾乎能想象到這年輕的姑娘臨死前的絕望和痛苦。
床上被被辱淩亂着,一半拖到了地上,能想象到,姑娘半夜忽然發生意外,掙紮着從床上下來朝門口爬時候的凄慘模樣。
從床下到姑娘屍體躺着的這一段距離,地上的磚面上面,到處都是指甲的抓痕,很明顯,姑娘死之前遭受着極大的痛苦,她拼命想要到爬到門外求生,可是,卻隻能在半途倒下。
唐落羽幾乎可以想象,一個姑娘艱難在地上爬着,指甲深深摳進磚裏,張大着嘴想要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後隻能絕望死去……
緩緩将白布蓋上,唐落羽起身看向屋裏的桌上。
對女孩子來說,梳妝台永遠是重要的地方。
這姑娘的梳妝台是個簡單的木桌,桌上擺着一個邊框有些破損的鏡子,鏡子旁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護膚品之類,唐落羽掃視了一圈,而後便是朝外邊走去。
她走出去,警察也到了,村民圍在外邊安慰死者的父母,整個村子都被濃濃的陰雲籠罩着。
和那幾個警察擦肩而過的一瞬,唐落羽聽到那年輕的警察也帶着些畏懼朝同伴說道:“羅哥,你說,會不會真的是有……鬼啊……”
“什麽鬼不鬼的,别亂說了,好好查看現場,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警察朝裏面走去,門口圍的人散開,那個皮膚微黑的姑娘想跟上去安慰小林,小林卻并不理會,那姑娘有些難過的站在那裏看着小林的背影。
後邊兩個女孩子走過去低聲議論着。
“你看阿芳,人家玲玲剛死就想勾搭人家男朋友,人玲玲那是出了名的美人兒,跟小林天生一對,人小林就是沒了玲玲也不會看上她啊……”
“就是,兩人那模樣一看就是天差地别,小林要是看上她……”
那兩個女孩子的議論聲遠了,皮膚微黑的姑娘站在原地怔怔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失魂落魄的朝回走。
“阿芳,這是怎了啊……”
有人詫異開口,阿芳怔怔擡頭,強自笑了笑:“衛國叔,我沒事……”
華衛國點點頭:“那就好……”
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華衛國好像想起了什麽,回頭喊住阿芳:“阿芳啊,我剛想起來,你娟子姨當時托别人帶了好些護膚美白的東西,很多還沒開封……人就沒了……”
華衛國眼中滿是暗淡,接着就是看着阿芳溫和道:“你要是不嫌棄,那些什麽美白的東西叔一個大男人放着也沒用,給你拿回去用,小姑娘……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阿芳有些怔住,接着就想起來,娟子,當初可是幾個村子裏有名的美豔婦人,而且生的很是白皙,就像城裏女人似的。
眼中閃出些亮光,女孩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那……這怎麽好意思呢叔,這個……要不我把錢給你吧……”
“瞧你見外的,你姨不在了,我放着也是放着,看着心裏還難受,你拿去用就好了,省得放那兒浪費了。”
阿芳頓時高興的眉開眼笑:“那就謝謝衛國叔了。”
兩人便是一并朝華衛國家走去,沒好意思進屋子,也是因爲對華衛國那黑洞洞的房間有些發憷,阿芳便呆在門口那棵大樹下面等着。
快到晌午了,太陽正烈,樹下要涼快的多……就在這時,阿芳忽然間像是聽到一聲呻吟。
她蓦然回頭……什麽都沒有!
頓時,她頭皮有些麻了!
剛剛那聲,就像是一個女人因爲疼痛或者什麽發出的呻吟……難道是她的錯覺。
正在那裏忐忑,阿芳就看到華衛國拿着一個盒子走了出來。
“給你,娟子當初就是用的這個,她說是用的越多皮膚越白……我們阿芳這麽水靈,皮膚再白一些,一定會被那些小兔崽子追着跑的,呵呵……”
被說中心事,阿芳頓時面色一紅:“那就……謝謝衛國叔了。”
說罷,便是紅着臉扭頭跑開。
看着阿芳的背影,華衛國面上一片溫和的笑容。
唐落羽來跟華衛國告别時恰好就看到那個姑娘喜滋滋手裏握着什麽東西跑過去,收回視線,唐落羽走到華衛國家,客氣的說了聲感謝收留,然後便是和熱情不已的華衛國告别說要走了。
再路過出事那家,人群已經散開了,隻是屋子裏還傳來悲切的哭聲。
中年喪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确是悲情了些。
唐落羽已經和賈老太太告别了,然後便是朝村口走去,身後遠遠的,華衛國像是不放心,在目送她。
走出村子,遠遠地,唐落羽歎了口氣,接着便是忽然轉身,飛速朝村裏飛掠回去,這一次,沒有走那條路,而是隐藏到暗中。
她剛見到那個華衛國的第一眼就感覺他的氣息有些不對,原本是以爲因爲村子裏又邪祟,他沾了些邪氣,可是……剛剛她發現,村子裏那些人,都沒有他身上那股邪氣,而且……她在死者的梳妝台上看到了一樣東西。
一個像是護膚品的圓盒子,很簡單的白色圓盒子,放在梳妝台上最順手的地方,明顯是經常要用,而那盒子上,有和華衛國身上一樣的陰邪之氣。
所以她才想去看看華衛國家有什麽不對沒,可是還沒到,遠遠看到華衛國家的院子,她就知道,不用看了,的确是他沒錯!
接着她就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子握着一個圓盒子從華衛國家離開。
那盒子,和之前死去的那個女孩梳妝台上的那個,一模一樣……而當時,還沒到華衛國家,她都能感覺到,從他家院子裏隐隐傳出來的陰邪之氣。
想動手就要等天暗下來,那時候那些阿貓阿狗才會出現,等天色稍微暗了,她先去了剛剛那個女孩子家裏……不難找,跟着那股氣息就能找到。
輕飄飄落到那家門外,還沒動彈,忽然就聽到窗戶裏面傳來壓低了的争吵聲,說是争吵,更像是在低聲的咆哮。
“你看到沒,三個,她們三個,你還不相信……是她回來報仇了麽,嗚嗚,阿芳要是有什麽事,我一定饒不了你這個畜生,我要去派出所報案,我要把他們做的那些豬狗不如的事情告訴警察……你怕死,我可不怕……”
女人壓低了聲音的苦号蓦然停下來,接着就是一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報警啊,到時候我坐牢,剩下你跟阿芳娘倆,你看别人怎麽欺負你,要不是華衛國他常年不在家留着娟子自己在家裏,能出那檔子事麽,嗯?”
唐落羽緩緩眯眼……好像,還有内情。
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人命了。
她閃身朝那個院子裏的獨立小房間走去,那是阿芳的屋子。
透過窗縫看進去,唐落羽就看到,阿芳在喜滋滋背對着門,照着鏡子在臉上塗着那盒子裏面的東西,那東西一塗到臉上,便是散發出瑩潤的光芒,讓阿芳那微黑的皮膚好像都在瞬間白皙起來。
看到阿芳興奮不已的還準備再繼續塗,唐落羽手上發力,推開門走了進去,在阿芳發出驚呼聲之前,将她嘴一把捂住。
“不想死就别出聲。”唐落羽低聲開口,接着就是伸手拉過旁邊的毛巾,将阿芳臉上剛剛摸上去的東西盡數抹掉,可是她卻看出,已經有一層淡淡的陰氣籠罩在阿芳臉上。
果然是……白粉婆子!
唐落羽之前聯系前後已經猜到了,隻是還不敢确認,因爲,白粉婆子畢竟是日本那邊生的邪祟,可是也正常,娛樂還無國界呢,更何況鬧鬼!
“她們都是抹了這個東西沒了臉皮死的,我是來救你,你要是出聲,就是找死,明白?”
唐落羽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柔和,阿芳被吓壞了,眼圈裏還有眼淚,待聽到她的話,便是連忙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出聲。
唐落羽這才緩緩松手。
剛一松手,阿芳就是劇烈呼吸起來,下意識想要出聲,接着又是壓低聲音帶着顫音問唐落羽:“你是什麽人?”
“我是警察。”唐落羽淡笑着看着阿芳:“我今天還去案發現場了,你不記得了?”
阿芳忽然反應上來,難怪覺得這個女孩子面熟,原來是白天見過的。
知道了唐落羽是警察,阿芳的戒心和恐懼明顯消失了大半,面上還帶着忐忑,卻又是神神秘秘哆嗦着開口:“警官……我,需要我配合什麽嗎?”
看到女孩子眼中又是驚恐又是興奮的模樣,估計她是電視劇看多了,想要感受一把破案,唐落羽有些好笑,搖搖頭:“不用,你就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睡覺好了,我躲你這裏。”
“好,好……”阿芳連忙點頭,接着又是忽然想起來什麽,面色刷的白了:“警官您剛剛說,擦這個……你說玲玲她們都是因爲用這個東西……那衛國叔他……?”
想到剛剛聽到的隻言片語,唐落羽眯了眯眼:“那個華衛國的老婆……發生過什麽事,你知道嗎?”
阿芳面色頓時一白,咬唇猶豫了半晌,似乎有什麽顧忌……半晌,才是試探性問道:“警官,你會把我說的錄音,然後讓我去警察局什麽的麽?”
唐落羽失笑搖頭:“你放心,不會,沒有證據的時候你的話我隻做參考……”
阿芳這才放了心,接着就是神神秘秘低聲開口:“其實,村裏好幾個人都知道的,隻是沒人敢說……别人都說娟子姨是在路上被車撞死了,司機逃逸了,可是……有……有人看到,那天晚上,娟子姨其實是被幾個喝醉了酒的人從路上拖到荒地裏面……輪流糟蹋了……”
唐落羽心裏一驚,就聽到阿芳接着說:“娟子姨是出了名的美人兒,而衛國叔老在城裏上班,很久才回來一次,村裏好幾個老光棍整天看着娟子姨流口水呢,但是也不敢做什麽,畢竟是法治社會了……”
阿芳聲音越來越低,明顯有着恐懼:“有人看到那天晚上,娟子姨回家的晚了點,其實也沒有很晚,可是,卻偏生碰到了幾個喝的醉醺醺的人,結果……那呼救聲據說傳出去老遠,可是,那裏是荒郊野地啊,大晚上哪兒來的人,結果就被那幾個人輪流給……”
阿芳眼中滿是恐懼:“你說他們做壞事了,爲啥還要把人給殺死了呢,唉……”
唐落羽沒有理會心思單純的姑娘。
爲什麽要殺人,這還不簡單,那幾個人,都是村子裏的人,借着酒勁兒壯了色膽,可是事後知道闖禍了,一個村子的,誰不認識誰啊,隻要娟子報警,他們逃都沒地方逃。
後來發生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了,無非就是把人殺了僞造成車禍的樣子。
而且聽阿芳父母剛剛的對話,很可能,阿芳父親便是當時的知情者,甚至有可能是參與者,而那幾個死者的家人……必定和那件事有關。
但是……華衛國又是怎麽知道内情的呢,如果有人告訴他,那他完全可以報警啊,因爲有人證,但是他沒有報警,反而是……他又是哪裏來的本事做這些。
華衛國黑漆漆的房子裏面,他睡在床上眉頭緊皺,像是在做噩夢……蓦然睜眼,面前,是一張蒼白至極的可怖面孔……
女人的臉慘白一片,眼神空洞,嘴張着發出隐隐的呻吟聲。
“疼……衛國,肚子好疼……不要,疼啊……”
華衛國瞬間冷汗濕了脊背……他戰戰兢兢伸出手去,那張臉卻是瞬間消失不見。
“娟子……”華衛國一聲哭泣,驟然清醒過來,眼前是空空的床鋪,娟子原本睡的地方……已經空了一年了。
華衛國胸口劇烈喘息着坐起來,想到了什麽,起身打開房門朝外面看去。
院子裏,那棵樹郁郁蔥蔥,在夜風中沙沙作響。
“娟子,你再等等……再等幾天,等夠了七個人了,你就能跟我說話了,到時候,你哪裏疼,告訴我,我給你揉揉……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眼裏蓦然一紅,華衛國關上門轉身,轉身的一瞬便是驚呆在那裏。
“玲……玲玲……?”
對面,一個穿着白袍的女人笑吟吟看着她,全身都包裹在白袍裏面,發出一聲笑聲……幹啞詭異。
不是玲玲……
“我給你的東西好用吧……”那白袍女人嘶啞的聲音響起,華衛國這才反應上來眼前的“人”是誰,心裏默然一驚,連連點頭:“好用,一點痕迹都沒有。”
“好用就好……”白袍女人怪笑着,接着就是神秘開口:“你要繼續,等我集夠七張臉皮了,我就能讓你妻子開口和你說話……哈哈……也能幫你報仇了!”
華衛國眼中的驚恐登時便成了滿滿的火焰。
“好……我等着!”
那些畜生……一個都别想逃掉!
白袍女人怪異笑着緩緩後退進暗中……
阿芳家裏,阿芳緊閉着眼睛背對着門面朝牆躺着,放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攥着,用力閉着眼睛,卻控制不住睫毛的顫抖。
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警察就在房梁上面躲着呢,不怕不怕,可是,畢竟四周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她甚至都有些懷疑,那位警官還在不在……忍不住的,她身體有些顫抖。
就在這時,阿芳忽然感覺到,脖子後邊吹來一陣怪異的冷風,就像是……有人趴在她床頭對着她的脖子吹氣,隻不過……這氣息,一片陰冷。
渾身一抖,阿芳就感覺到自己臉上有些發燙,那種火辣辣的疼,剛一發燙,下一瞬,又是忽然一涼,她忽然想起來,那個警官剛剛擦了她的臉後,刺破自己指尖點了一滴血在她眉心處。
當時她還覺得這個警官的行爲好詭異,可是現在……想到玲玲和其餘兩個同伴的死相,阿芳頓時渾身一抖。
那個東西,抹臉的東西……就在這時,又是一股冷風。
阿芳死命咬牙不睜眼不動,片刻後,她卻發現,那股冷風忽然到了面前,緊接着她就有一種被人盯着看的感覺。
睫毛顫抖着,須臾,阿芳小心翼翼的睜開眼,剛一睜眼,忍不住便是想要大叫,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忽然想到玲玲父母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人就沒了,她瞬間明白,爲什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不是她們沒有呼救,而是,根本沒辦法發出聲音。
她的眼前,一張慘白的臉笑吟吟看着她……竟然是玲玲的面孔,可是……玲玲整張臉都沒了,那眼前這個……
怪笑一聲,白袍裏面伸出一隻手,同樣慘白的可怕。
“爲什麽又擦掉了呢……”
阿芳想要後退,卻覺得整個身體像是都麻木了,看着眼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白袍女,她拼命想要向後躲,動作卻極爲緩慢。
她幾乎能看到,玲玲當初是怎麽捂着自己的臉,艱難的跌下床,緩慢而絕望的朝門口爬去。
那隻手伸到她面前,眼看就要摸到她的臉上,就在這時……一道亮光閃過,嗖的一聲,一根銀針将那隻慘白的手釘到了床上。
頓時,那白袍女便是發出一聲憤怒的痛呼,刷的揚頭,就看到一道人影輕飄飄從房梁上落下來。
“白粉婆子?”唐落羽好奇的看着那一身白袍,頂着别人臉皮的女鬼。
白粉婆子一抖,也知道不好了……人家在那兒藏了半天,她竟然都沒發現,還談什麽是不是對手。
唐落羽一出現,阿芳就能動了……一把撲下床躲到唐落羽身後,瑟瑟發抖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白粉婆子看了眼唐落羽,接着便是轉身直接穿過牆逃了出去,阿芳又是一聲驚呼:“鬼啊……”
接着就是眼睛一翻,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唐落羽有些好笑,顧不上理會阿芳,打開房門追了出去,而那邊,阿芳父母房間的門也打開了,剛開門,恰好就看到唐落羽掠出去的影子,那鬼魅一般的身影讓兩人下意識便是一聲尖叫,接着便是朝自己女兒房間沖過來。
唐落羽追着那白粉婆子,果然,一追就追到了華衛國家,接着就看到那白粉婆子竟是蹭的竄到了華衛國院門處的那棵大樹上面,唐落羽頓時愣住。
就在這時,華衛國的門忽然打開……看到唐落羽,華衛國微微一愣,下意識就開口:“你不是走了麽?”
“又回來了。”唐落羽朝他笑了笑,下一瞬,反手揮出……從樹上伸出一雙蒼白的手想要抓她,卻被她甩出去的銀針刺得噗通跌落到地上,在地上抽搐着,嗤嗤冒着陰邪的氣息。
華衛國猛然呆住,接着便是急急撲上來:“不要傷她,我還要……”
唐落羽站在那裏低頭看着腳下迅速幹癟下去,像是枯萎的老樹一般的白粉婆子,她臉上,玲玲的面皮忽然脫落下來,露出另一個女孩兒的面容……緊接着,那張臉皮也脫落了,随即露出第三副面孔……
等到第三章面孔脫落下去,白粉婆子原本的模樣就露了出來。
幹癟枯萎的面孔,眼角眉梢都吊着,看着醜陋而又可怖,她哆哆嗦嗦想要撿起地上的面皮,剛伸出手,就被幾枚銀針嗖的定到地上去……白粉婆子又是一聲尖銳的慘呼。
而這時候,華衛國也撲過來了,就在他撲到唐落羽身邊準備阻止她的時候,忽然間就呆在那裏,看着唐落羽身後某處,雙眼瞳孔驟然放大,嘴唇哆嗦着,眼角不自主的抽搐。
看到華衛國的模樣,唐落羽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感受到什麽,刷的回身,同時便是幾枚銀針飛出去,幾乎與她鼻尖相撞的一個人臉倏地被銀針刺中……噗通一聲跌落到地上。
與此同時,她頭頂的樹上,同時響起詭異的痛苦嘶鳴……看到眼前一幕,饒是唐落羽見慣了邪祟,卻也是頭皮翁的一聲發麻,不自主倒退一步。
隻見……那枝繁葉茂郁郁蔥蔥的大樹枝葉間,像是結出幾十個巨大的果實一般,隻是,那果實,卻是一個個人頭模樣……上面,是栩栩如生的一張張臉。
相同面貌的女人,光頭,頭頂連着大樹的枝幹,就好像那張臉是樹上的果實……那張臉上眼睛死死看着唐落羽,沒有黑眼珠,一片渾濁的白。
剛剛,就是一張臉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唐落羽,幾乎與她貼面。
因爲這棵樹上是和華衛國還有白粉婆子一模一樣的陰氣,而且還不濃郁,唐落羽之前以爲是白粉婆子身上的陰氣,沒有在意,大意之下竟是差點讓這怪物近身……
“娟子……”華衛國一聲慘呼,不敢置信看着樹上長出來的一張張人臉。
那是他的妻子娟子啊……
下一瞬,華衛國便是雙目赤紅,竟是忘記了害怕,死死看着地上的白粉婆子咬牙低吼:“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你不是說娟子會活過來麽,你不是說可以讓我和她說話麽……爲什麽會這樣?”
“咳……”那白粉婆子身上白光一閃,忽然間,竟是便成了一個穿着白色和服的日本藝妓,隻是一張面孔幹癟可怖。
白粉婆子躺在地上看着華衛國,嘶嘶怪笑着:“我沒騙你,你看,你妻子不是出現了麽,隻要再過些日子,我集齊七張面皮,法力大增,她自然就能夠和你說話了……你要是還想見你妻子,就殺了這個女人!”
話到最後,白粉婆子面上已經滿是猙獰。
華衛國愣在那裏,呆呆擡頭看向唐落羽。
看到華衛國的模樣,在看到那樹上一張張散發着森森寒氣的人臉,唐落羽頓時一個激靈看着華衛國:“你把你妻子埋在樹下了?”
華衛國頓時大驚:“你怎麽知道?”
唐落羽蓦然就變了面色,低頭看着腳下的白粉婆子,冷冷咬牙:“好歹毒的倭女,竟然要用别人永世不能超生來加強你的陰氣!”
一定是這白粉婆子騙華衛國,把他妻子的遺體埋在了樹下,然後給這樹用了邪法!
是看到白粉婆子知道了她是來自日本之後,唐落羽才想起來眼前的情形。
她沒有過多了解,卻也知道個大概,這是日本陰邪中極爲殘忍的一種,叫人面樹!
将怨氣重的人的屍體埋在樹下,然後加持邪法,慢慢地,那樹的樹根就會長到人的屍體裏面,汲取屍體的養分,最後……就會長成這樣一棵邪樹。
而這棵樹的制造者,便可以吸收這棵樹上的陰氣幫助自己強大變得強。
可是,被埋在樹下的屍體,因爲樹根從屍體中纏繞生長,撕裂寸寸血肉,撐開每一根骨頭,将人的屍身分裂的四五零散不得安生……最後,等到人面樹長成,屬下的人就會魂飛魄散,在受盡折磨後永世不得超生。
唐落羽看了眼已經吓得跌坐在地的華衛國,而後便是揚手一枚銀針拍進白粉婆子的眉心,白粉婆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轟然消散……華衛國渾身一抖,身下,竟是直接濕了一大片。
“如果你真的愛你妻子,就快點把她挖出來吧,晚了她就永世不得超生了。”唐落羽将幾枚銀針刺進樹身上,人面樹驟然顫抖起來,樹上那些人臉同時張嘴,發出詭異的怪叫聲。
擔心驚動村民,唐落羽用結界隔絕了聲音……而華衛國,已經吓傻了,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唐落羽有些嫌棄的看了眼他身下濕了的那一片,上前幾步稍微靠近,壓低聲音咬牙開口:“你再不動手,警察來把你帶走了,就沒人管你妻子屍體了,她死的冤屈你還要她死後受盡折磨麽?”
死的冤屈!
華衛國猛然擡起頭來看着唐落羽,眼中驟然迸射出野獸一般,近乎瘋狂的冷光。
“你是他們一夥的,對不對……是不是,你說,你是不是他們一夥的,他們那些畜生,害死了娟子……我要殺了他們,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華衛國俨然已經瘋魔了……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警笛聲。
唐落羽知道,一定是阿芳家人報警了。
眯眼看了看,唐落羽直接毀了人面樹上面的陰氣,頓時,人面樹上那些人臉像是枯葉一般迅速萎縮下去,頓時,瘋魔一般的華衛國踉跄着拾起來朝那樹撲過去,竟是忘記了害怕。
“娟子,娟子你别走……”
唐落羽低低歎息一聲,朝華衛國開口:“記得把她挖出來好好安葬了……”
下一瞬,她便是閃身飛掠離開,就要離開時候,想起了什麽,直接拐進華衛國家,尋着氣息,将剩下的白粉都毀了。
那些白粉,是白粉婆子用邪法,利用死人的骨頭制成,專門用來欺騙愛美女性中計。
毀了那些白粉,唐落羽飛身離開,身後,警車已經将華衛國院子牢牢圍住……
她能處理的都已經處理了,留在這裏也是徒增煩惱,想到那個老太太,在失去女兒後,又要失去對她來說孝順的女婿……的确是太過蒼涼。
可是,失去孩子的,不隻是賈老太太……還有一個剛剛失去了兒子的父親,可能還不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了自己兒子。
有些東西……她必須去面對,去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