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長老歎息一聲走到楚城身邊:“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這……唉!”六長老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楚城卻是緩緩擡眸看着六長老:“六師叔,你相信我嗎?”
六長老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來,那一日在祖師堂門外,楚城那雙陰郁的眸子還有陰測測意味不明的話。
“你們似乎很喜歡掌控……”
那陰郁到極緻的神情……會不會……
六長老眼前忽然閃過異色,整整看向楚城,就看到楚城眼中一片磊落:“不是我。”
六長老深呼吸一口,仿佛猜到了什麽,他猛然一怔,接着就是伸手拍拍楚城:“你放心,我去勸勸你師父,他隻是在氣頭上,一定會還你清白的。”
“多謝六師叔。”
楚城被帶下去,直接朝黑牢裏面送去,押送他的弟子也都是神情複雜,不發一語。雖沒再向往常一樣敬畏有加,但也沒有惡語相向。
剛進入黑牢,就聽到,到處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
“楚城師兄,得罪了!”一名弟子低低行了個禮後做了個請的手勢,楚城淡淡走進鎢鋼牢房,房門驟然關上,那些弟子離開後,周圍頓時隻剩下幽黃的燈光和濃郁的陰氣。
黑牢兩邊都是一間間牢房,中間是走廊,靠近門口的地方放着一張桌子,桌子旁邊坐着兩個當值的弟子,都是直勾勾看着楚城。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城啊?”黑頭發那個有些緊張的朝同伴開口。
他們是比較低級的弟子,平日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楚城這個級别的。
“切……還不是到這裏來了。”黃頭發的滿臉不屑。
楚城淡淡開看過去,黃頭發那個便是渾身一個激靈,接着就是掩飾一般蠻橫叫着:“看什麽看,看什麽看,到了這黑牢你就和那些邪祟一樣,别想着再走出去,不想吃苦頭的話就學乖點!”
說罷,不管同伴的勸阻,示威性的甩了甩手裏的皮鞭:“否則,就算你是楚城老子也照打不誤!”
楚城淡淡看了一眼那弟子,沒有出聲,緩緩坐到地上,盤膝閉目手指捏訣。
周圍具是鬼哭狼嚎,還有一些凄厲的聲音在桀桀笑着。
“楚城,老朋友啊……你怎麽也來這裏啦,你不是龍虎山的好走狗麽……哈哈……”
“對啊……看來你和我們這些邪祟也差不多嘛,還不是一樣被關進這裏,哈哈哈……”
随着喊聲,洶湧而至的就是濃郁的陰氣,那兩名弟子便是同時揮着手裏加持過符咒的皮鞭,啪啪作響。
“誰再叫,誰再叫當心吃鞭子。”
他們恐吓着,可那些邪祟依舊在叫嚣着。
楚城一直沒有動,仿佛聽不到四周的聲音,那些謾罵、侮辱、挑釁……統統進不了他的耳朵,他的心中,隻有道法。
不知過了多久,黑牢大門轟然打開……是送飯的人。
“這是楚城師兄的。”來送飯的弟子放下飯菜後便是直接離開。
黑頭發的值守準備把飯菜給楚城送過來,卻被同伴攔住。
“我來。”
那黃頭發的弟子一臉詭異的笑容,然後便是端起托盤直接朝楚城的牢房走去。
“楚城師兄……吃飯了。”黃頭發弟子的聲音拖着,慢悠悠開口。
楚城睜開眼,淡淡說了聲:“放那裏吧,謝謝!”
“好啊……”那黃頭發嘻嘻一笑,接着,手中的托盤忽然倒在地上,菜和饅頭滾落一地。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黃頭發驚叫一聲,眼裏卻是得逞的笑意:“楚城師兄,你不會怪我吧。”
他的同伴在他身後蹙眉一臉的不贊成,那黃頭發卻仿佛樂在其中。
楚城看了眼那黃頭發,再度閉上眼沒有出聲,就在這時,黑牢裏面的燈光閃了閃……像是電路短路一般發出吱吱的電流聲,一黑一亮……下一瞬,那兩名值守頓時目瞪口呆。
黃頭發的那個更是一臉驚懼看着眼前的一幕,捂住嘴不敢置信。
一個身影出現在楚城的牢門那裏,帶着詭異的冷笑看着楚城……那兩名值守的弟子發現,那人,竟然和楚城……長的一模一樣,黑牢裏面和外邊分别站着一個楚城,仿佛照鏡子一般。
那兩名弟子渾身發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是你?”楚城淡淡開口。
執念勾唇:“是不是很有趣?”
“爲什麽要陷害我?”
“我怎麽會陷害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執念笑的陰測測,接着便是忽然出聲:“哦,也不是,差點忘了……你可是龍虎山的得意弟子,我呢……隻是一個在山洞裏呆了一千年的可憐蟲罷了,我們當然不一樣。”
執念的聲音裏面滿是陰郁,接着,卻又忽然笑了:“被冤枉的感覺不好吧……怎麽樣,想不想出去,隻要你接納我,我們合二爲一,那就沒人能阻礙你我的步伐了……我們會一起,殺出這裏。”
執念的話滿是蠱惑,他笑着看着楚城:“到時候,你成爲世間最強大的人,誰也不能再冤枉你,掌控你,你會擁有絕對的自由……”
楚城緩緩擡頭看着執念,冷冷開口:“滾!”
執念眼中閃過冷光,接着就是蓦然笑開:“你會答應的。”
說罷,身形開始渙散……最終,消失在黑牢裏面。
那兩名弟子中,黃頭發的那個,腦袋忽然咕噜一聲滾落到地上,隻剩下脖子咕嘟咕嘟往外冒血。
楚城聽到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
“這是給你的見面禮……”
剩下的那個弟子已經站不起來,跌在那裏渾身發抖。
楚城擡頭看了看頭頂牆壁某處,揚聲開口:“師父,您看到了吧。”
那裏,有一個小洞,洞裏面有一隻眼睛。
“大師兄,看來我們的确冤枉楚城了啊……”六長老滿臉凝重:“那個惡鬼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跟楚城長的一模一樣,而且,我們護山大陣已經開了,他一個惡鬼,怎麽逃過我們的耳目的?”
大長老視線複雜,沒有回答六長老的話,沉默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大長老終于出聲:“你先去準備屠妖的事情吧,張榜發出去,三日後午時,把那隻狐妖滅了……同時,布下天羅地網,等着那個女人!”
六長老眉頭緊蹙:“她會來自投羅網嗎?而且,大師兄,爲今之計,我們難道不應該先捉拿那隻鬼王,找那個女人幹什麽?”
“她那麽拼死救了鬼王,隻要捉到她,自然能知道鬼王在哪裏。”大長老沉沉開口:“更何況,那個女人膽敢冒犯我龍虎山威嚴,如果不嚴加懲戒,九門十八派恐怕就要以爲我們龍虎山現在變成軟柿子了……”
大長老的聲音冰寒刺骨,六長老躬身退了出去。
“我睡了多久?”唐落羽一睜開眼連忙問道。
因爲她感覺自己好像沉睡了好久。
小白連忙回答:“兩天了……”接着便是有些猶豫着沉吟開口:“有個消息……”
唐落羽剛坐起來,聽到小白的話,頓時心裏浮出不好的預感,顧不得欣喜自己體内那充盈的内息,看着小白蹙眉開口:“什麽消息?”
“龍虎山要屠妖……就在明天。”
唐落羽渾身一震,屠妖,妖……除了殷漓,還能是誰!
轉身看去,外邊,天色已晚……也就是說,天亮之後,殷漓就要被殺了?
唐落羽直接下床就要朝外走去,小白蹭的攔在她面前。
“你知道去是送死,對吧?”
唐落羽微微一怔,接着便是苦笑。
她當然知道,可是……那就不去了嗎?她蠢了那麽久,這一次卻要學聰明了麽?不去做無謂的犧牲了?
那這還是她嗎?
殷漓不蠢吧,他比誰都聰明,可是他呢……當時他肯定可以離開的,但他卻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他不是也很蠢麽!
“你忘記宮洺了?”小白的聲音依舊平穩,眼睛緊緊盯着唐落羽。
唐落羽心裏一震,她明白小白的意思,當初,宮洺看起來也是爲了救她,就是因爲這個,才導緻了今日的局面,她會再次走上老路嗎?
不……這不一樣!
唐落羽瞬間便清醒了,殷漓與宮洺不一樣。
當初她對宮洺,是因爲宮洺舍身相救,她有道義上的責任去盡自己的能力救他,可是……殷漓不一樣。
殷漓是她的朋友,從來就和宮洺不一樣的朋友,雖然她知道,可能殷漓也有自己的秘密,可是,這又如何……他們是朋友,殷漓絕對不會設計自己。
這是她的直覺,也是她堅信的……也許她是不夠聰明,也許她的确是被騙過,可是,她會學着聰明機智一些,但這不代表要對身邊的一切産生懷疑,若是這樣,那活着該有多累!
看到唐落羽眼中的堅定,小白滿身的氣息也緩下來了:“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們就一起走!”
“我去,你不能去。”唐落羽看着小白:“你是陰魂靈體,龍虎山的陣勢會把你壓得死死的,如果你真我一起去了,我出不來的話,你也就出不來了。”
小白微微一怔,白绫便是飛了過來,不住指着自己,意思是它可以去。
唐落羽心裏微暖,将白绫接在手裏然後看着小白:“小靈陪我去就好了,它不受制約,無論如何不會被困。”
小白站在那裏又急又怒卻知道唐落羽說的是事實,它現在的能力,去了非但幫不上忙,很可能還要拖後腿。
半晌,小白才低低開口:“好吧,我不去,那你一定要小心。”
就在這時,人參娃娃忽然從洞外竄了進來面色大變。
“不好啦不好啦,一群惡鬼正朝這邊走來,好像是要找人。他們很厲害,有個鬼王級别的!”
鬼王!
唐落羽頓時心裏一震,難道是宮洺。
就在這時,她察覺到,一股極爲寒冷的陰邪之氣朝山洞離逼來,明顯,人參娃娃口中的惡鬼已經靠近了。
該死……這山洞裏面連個暗室都沒有,她要躲到哪裏去!
正在焦慮,唐落羽卻是驟然回過神來直罵自己睡傻了。
說動就動,她飛快地在山洞裏面開始用石頭布陣,速度快到身形化爲數道殘影……陣勢布好,她迅速與人參娃娃的站到陣眼位置——山洞光線昏暗的角落,小白進入挂件,白绫纏在她手腕,幾乎是與此同時,一行身影進了山洞。
看到來人一瞬,唐落羽便是猛然咬牙。
果然是宮洺。
此時,宮洺穿着一襲暗紅鎏金長袍,黑發長長披在背後,渾身上下本沒有半分飾物,卻自帶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
“少主,從龍虎山一路過來,我們都找遍了,真的沒有……她應該已經被人救走了。”
一名黑袍人小心翼翼朝宮洺開口。
唐落羽小心呼吸着,不讓自己情緒産生任何波動,人參娃娃明顯也能感覺到宮洺的強大,縮在唐落羽腳邊不敢有任何動作。
唐落羽能清楚地看到宮洺面上細微的神情,他狹長的眸中盡是冷光,負手立在那裏微微眯眼,整個人站在那裏,就仿佛是一個地獄,讓山洞中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放出黃泉令,無論誰見到她,把她帶給我,重賞……還有,不準傷她分毫!”
身後幾名黑袍鬼齊齊一震,黃泉令……這……
可是看到前面宮洺的神情,不敢多言,隻好齊齊應道:“遵命。”
下一瞬,宮洺帶着一行厲鬼消失。
人參娃娃正想說話,卻被唐落羽一把捂住嘴按住,它不明所以看着唐落羽,就在這時,卻發現山洞裏面空氣再度波動。
宮洺紅色的身形再度出現,眉頭緊蹙着四處看了看,眼中盡是冷芒……許久,他才再度離開。
直到這時,唐落羽才是微微松了口氣,接着又是有些苦笑。
她果然開始學聰明了麽!
宮洺消失,唐落羽走出山洞去,這才發現,自己離龍虎山已經有一些距離了……眼神暗了暗,唐落羽回身看着人參娃娃:“多謝你救我,我要去救我朋友了,再會。”
人參娃娃擺擺手笑眯眯:“再會再會……下次見面記着給我帶雞腿,好那口……嘿嘿。”
說着,人參娃娃竄進山中,唐落羽眼中浮出些許笑意,接着便是回頭,微微抿唇,飛身掠起。
她要迅速前往龍虎山。
飛掠而起的一瞬,唐落羽才發現,自己的内息竟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非但陽氣強盛無比,而且她能感覺到,随着她調動内息,血液中有什麽也在流淌着,好像能給她源源不斷的補充。
難道這就是藥靈的作用,像是已經将那些天材地寶的藥物直接和她的血液合二爲一,而且,如果她感覺的沒錯,她現在,已經越過洞玄境,到達不惑境界了。
難怪,難怪她剛剛在山洞裏面布出的陣勢那麽穩定,竟是沒有引起宮洺一絲懷疑。
不惑之境……應該和龍虎山那些長老級别差的不會太遠了。
天剛亮,龍虎山上便是響起鍾聲,同時,護山大陣也開了……但是,雖然開了護山大陣,龍虎山下山門處卻在放行。
很多人都想來看看,傳聞中幾千年前就被趕出人界的妖,究竟是什麽樣子,滅鬼失敗的龍虎山又準備如何屠妖。
唐落羽緩緩朝龍虎山山門走去,待看到那開啓的護山大陣和開放的山門,便已經猜到了些什麽。
可是,那又如何……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走進去,怕什麽!
噙着淡笑朝山門走去,還未靠近,唐落羽忽然發現前面一道身影,接着便是蹙眉,一把将那人拽住。
那人反手就欲攻擊,唐落羽壓低聲音:“是我!”
那人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唐落羽滿是詫異:“怎麽會是你?”
唐落羽苦笑:“沒想到我會來麽?”
是白珩雪……白珩雪一臉的憔悴,明顯這幾日也是心力交瘁,她拉着唐落羽走到一旁不起眼的地方低聲開口。
“我打探過了,根本沒辦法暗中相救,所以……隻能今天了。”
唐落羽看着白珩雪,淡笑着開口:“你在山下接應吧,我去。”
“不行!”白珩雪堅決搖頭:“這是我的職責。”
看到她眼中的堅定,唐落羽微微愣住,看得出來白珩雪的堅決,沒有深究她和殷漓究竟是什麽關系,唐落羽隻好叮囑她:“進去後我們兩人一定要配合默契,見機行事,切不可魯莽。”
白珩雪連連點頭。
眼前就是山門了,白珩雪走在前面。
心裏知道龍虎山已經張開了天羅地網等着她們,唐落羽深呼吸一口,緩緩挺直脊背,一步跨了進去。
此時,龍虎山的廣場上,和上次滅鬼大會時一樣,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高台上,那幾名長老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如果不是高台上綁着的人換了,一切看起來就像是重返幾天前滅鬼大會一般。
殷漓靜靜盤腿坐在台中央,被無數雙眼睛看着,面上卻依舊是那副輕佻的眼神,如果不是他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往日的绯紅,甚至看不出他受到任何影響。
隻看他的神情,根本想象不到此時他的處境。
困住他的鐵索直接從他的四肢穿過,連鎖骨處都被穿過了兩根鏈子。
鎖鏈穿過的傷口處一片血肉模糊,黑色凝固的血污讓傷處看起來觸目驚心,衣服上的血漬已經幹涸,暗紅一片片讓人一看便頭皮發麻,可是,他的面孔卻一如往日一般幹淨,沒有表情的面上,眼中帶着嘲弄。
耳邊忽然想起後山那老頭的聲音。
“隻要你答應回到你該去的地方,我便立刻放了你,如何?”
這聲音明顯隻有他一人聽到。
殷漓似笑非笑:“如果連呆在哪裏都要受人制衡,那你說,我活着跟死了有什麽區别呢。”
“再說……”殷漓的聲音變得有些邪氣:“我以前也算敬你有幾分血性,隻不過,你确定你有資格威脅我?”
後山傳來一聲歎息,殷漓嘴角勾起笑意:“你最好今天真的能讓我灰飛煙滅,否則,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會再回來……”
殷漓的聲音忽然在高台上響起,下方所有人都是一驚,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隻有台上那幾名長老像是想到了什麽,齊齊變了面色,接着便是滿臉怒意看着殷漓。
這妖孽,死到臨頭了還敢對掌門不敬!
他們并沒有聽到後山那聲歎息,也看不到遠遠地山頂站着的那個蒼老的身影。
“難道……一切真的不可避免嗎?”
老者緩緩歎息搖頭。
他趁着殷漓沒有完全覺醒而将他捉住,原以爲能逼他回到他該去的地方,可是卻忘了,這位又怎麽會是一個能被逼迫的角色!
龍虎山鍾聲再度響起,所有人都是齊齊一震……午時到!
嗡一聲……穿過殷漓血肉的鎖鏈驟然緊繃起來,殷漓雖然還是坐在那裏,可整個人卻是猛然坐直了,那些穿過他手臂的腿上的鎖鏈正在血肉裏面移動,他神情不變,可是緊繃的嘴唇依舊出賣了他……他現在,很痛苦!
大長老環顧四周,與一無所獲的六長老對視後緩緩點頭,看來,想借此抓那個女人的打算落空了……緩緩起身,大長老走到台邊,冷冷看了眼殷漓,接着便是揚聲開口。
“泱泱華夏,我龍虎山屹立千年不倒,自是有一股浩然正氣,不想,妖孽猖獗,竟然敢來龍虎山興事,如今……在諸位同門的齊心協力下,我們将此孽障生擒,今日,特在此誅妖,上祭昊天,下慰同道……”
他的聲音氣勢恢宏,在整個龍虎山回蕩,讓所有龍虎山的弟子都是心神激蕩不已,可就在這時,大長老的話沒說完,卻是忽然愣住。
所有人都一怔,不明所以順着大長老的視線看去,頓時……一片嘩然。
隻見,另一頭,原本空無一人的廣場,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不,兩個人……緩緩地,一步步地,朝這邊走來。
竟然是那個劫走鬼王的女人,而她手中……是大長老的公子,君陌。
唐落羽将君陌擒在手裏,一枚銀針抵在君陌的死穴處,她看着前方一衆人,推着君陌,緩步朝前走去。
她原以爲自己會緊張,可是,當她邁出第一步,發現自己的腳步竟然異常平穩的時候,蓦然笑了。
原來,自己竟然真是有着這種亡命之徒的天賦麽。
“放肆!”大長老頓時一聲厲喝,緊接着,廣場上那些弟子便是齊齊開口一聲怒喝:“放肆!”
洪亮整齊的聲音宛若雷鳴,唐落羽卻是絲毫沒有反應,她的視線直直穿過人群看向台子上面,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她看到殷漓的情形時,心裏依舊不可遏制的迸出一股戾氣。
收回視線冷冷勾唇,唐落羽平靜地看向大長老,淡淡開口。
“我知道你不會希望我臨死前還拉個墊背的,你也知道我不想麻煩的從這裏一直打到台下,所以,我們省了中間那些步驟,如何?”
大長老微微一怔,其餘幾名長老也都是愣住。
他們原以爲那一日已經對這個女人認知足夠準确了,也對她投于了相應的重視,可現在看來,似乎依舊低估了她。
單憑她敢隻身前來,這就不是誰能做得到的,況且,她還極爲準确的抓到了一個有用的人,更是在這種場合下面不改色的朝龍虎山大長老喊話……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她就那麽靜靜站在那裏的時候,你根本不會注意到她,她似乎也從來沒有那種要吸引所有人視線的舉動。可是,一旦觸及她的底線,那個原本無害而溫馴的女人,瞬間便會化作眼前這種帶着些詭異戾氣的模樣……你看不出她有多強橫,可偏生就是這種不溫不淡的狠戾,才更讓人覺得心驚。
“你想怎麽樣?”大長老強壓着怒意咬牙。
“很簡單。”唐落羽勾唇:“我放了君陌,你别讓下邊這些人動手,這對我們來說都很簡單。”
大長老眯了眯眼:“成交!”
唐落羽勾唇,一把松開君陌将他推了出去。
君陌被她推了個趔趄,站直後神色複雜。
其實他剛剛被禁锢的時候,心裏的震驚是多過害怕的,一邊朝人群中走去,君陌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唐落羽,眼裏具是複雜。
她臉上的黑斑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可是讓他震驚的不是這些,而是她站在那裏的感覺。
君陌想到了自己當初對容景琰的不解和鄙視,如今看到那個女人就那麽淡淡站在那裏,與整個龍虎山對峙着,他便覺得有些恍惚。
這真的是當初容景琰身邊那個,不動聲色,甚至缺少存在感的人麽……直到這時,君陌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容景琰都比自己有眼光多了。
眼前這女人,就像是一塊包裹在普通石頭裏面的璞玉,絕大多數人看到她都會隻當她是一塊石頭。
可是,隻有那些真正有眼光的人,才能透過那些表象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她現在就那麽站在那裏,可是,卻成爲天地間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線……
唐落羽一步步走向高台,她所到的地方,那些龍虎山弟子都給她讓開一條道路,直到停到高台下面,靜靜與殷漓對視,她才停了下來。
看到她,殷漓蓦然勾唇笑開,沒有往日的輕佻不羁,笑的燦若朝陽:“糖糖,你來找我一起回藍安麽?”
唐落羽心裏一揪,這才想起,當初,她因爲敖玥滿心郁結,告訴殷漓,救了宮洺後,他們就一起回藍安城,她當她的小片警,他繼續坑蒙拐騙。
這些話……他都記得。
視線靜靜落到殷漓的傷處,看到她的眼神,殷漓便是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迎着唐落羽的視線,擠出一抹笑意晃了晃手臂上的鎖鏈:“糖糖,不疼的,真的,不信你看……”
說着還晃了晃手腳。
唐落羽卻是蓦然雙手緊握成拳。
殷漓蒼白的面孔上滿是燦爛的笑容,自己滿身傷卻還想方設法不讓她難過……可唐落羽看到他那滿身的傷,再看到他面上渾不介意的笑,他還想安慰自己的神情,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可下一瞬,這份酸楚又變成了一股子戾氣,她緩緩擡頭,看着上方的一衆長老,眼裏滿是冷色。
緩緩擡起頭,唐落羽沉聲開口:“放他走,我任你們處置。”
那幾名長老還沒反應上來,身後的殷漓卻是蹙眉開口:“糖糖,我們說好一起回去的。”
沒有理會殷漓的話,唐落羽隻是死死看着台上那幾人。
大長老蓦然冷笑:“你?換一隻妖?你可能有點高估自己的價值了……”
說罷,大長老揮了揮手,下方那些龍虎山弟子齊齊發出一聲厲喝,聲勢逼人。
大長老滿意點頭,接着就是帶着居高臨下的笑容看着唐落羽:“今日,你和他……都走不了,不過,如果你願意交待那個紅衣鬼王的去向,我會考慮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說罷,大長老便是冷笑看着唐落羽。
看到大長老的神情,唐落羽噗嗤笑了。
“紅衣鬼王……你确定你們龍虎山現在還是他的對手,我以爲你們隻會趁人之危,比如以前……比如現在。”
她看得出來,殷漓如果全盛,根本不會是如今這幅模樣,妖本來就比人更加親近自然,修行起來也是更加快捷,沒道理那麽輕易被抓,除非是他的能力受限制了。
看到大長老蓦然變色,唐落羽眼裏的嘲弄更甚。
“至于有沒有高估我自己,大長老,其實我一大早就進來了,你不好奇……這麽長的時間,我去幹什麽了嗎?”
唐落羽的眼中滿是嘲諷的笑意,可台上那幾名長老卻是同時面色大變。
他們忽然想起來,那一日,營救鬼王時,這個女人整出的那些動靜,她……擅長陣勢。
大長老頓時咬牙上前一步死死看着唐落羽:“你到底做了什麽。”
唐落羽淡淡一笑看了眼殷漓,然後緩緩垂眸:“其實也沒做什麽,不過是用心頭血喂了喂你們的龍脈和虎脈,順便布了點陣勢……”
這一下,不光是龍虎山的長老,殷漓都是蓦然變了面色,他這才發現,唐落羽嘴唇沒有血色。
竟然……她竟然用心頭血……這是她在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
殷漓眼裏頓時波濤翻湧,接着卻是蓦然笑了,咧嘴笑的極爲純粹,極爲開懷,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她對自己不是那種感情,可是,她心裏有他,那就夠了!
而此時,台上一衆長老和台下所有龍虎山弟子已然呆滞,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竟然敢用自己的心頭血去動龍脈虎脈。
“你是在找死!”大長老冷冷咬牙。
唐落羽卻是渾不在意:“無所謂了,我給自己也做了手腳,龍脈虎脈吸了我的心頭血,隻要我死去,我的心頭血便會在陣勢的作用下直接化作極陰極邪,啧啧……到時候,護衛龍虎山的龍脈虎脈,飲了極陰極邪的血,結果一定很有意思!”
唐落羽含笑說着自己的死亡,像是在說着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
“到時候,龍虎山沒了龍脈虎脈……也不知道還算不算龍虎山……”
大長老頓時一聲暴喝:“你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整個廣場被幾名長老的威壓籠罩,盡數壓向唐落羽,唐落羽卻依舊隻是淡笑着,即便是嘴唇沒有血色,身體有些隐隐發抖,可是她依舊站得筆直,唇角帶着笑意。
就在這時,一道極爲純淨溫和的氣息忽然籠罩住她,就在唐落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一道蒼老慈祥的歎息響起。
“唉……”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氣息,唐落羽渾身一震。
即便是那股氣息異常溫和,可是她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境界……已經超然了,這麽強大。
唐落羽瞬間想到,這應該就是龍虎山那位閉關十年的掌門。
“女娃……老夫跟你做個交換可好?”
蒼老溫和的聲音響起,不光唐落羽,龍虎山所有人,包括那幾名長老都是愣住了。
唐落羽微微咬唇,不知道聲音究竟從哪裏傳來,待看到殷漓示意的眼神,她反應過來,回身看向龍虎山山巅,知道了來源,她看着那個方向,淡淡開口。
“什麽交換?”
“我放他離開,你留下來……”不等所有人反應,那聲音繼續道:“跟我在山中悟道三年,我自會放你離開。”
唐落羽都有些回不過神來了。
悟道三年……什麽意思,他在打什麽主意。
“掌門……”大長老急急出聲,可是,那道聲音卻根本沒理會他,繼續溫和道:“女娃娃,我如果要害你,方才你在龍脈虎脈哪裏動手腳的時候,我便已經出手了。”
唐落羽頓時一震,知道這人說的是事實。
以他的本事,要是想阻止她動龍脈虎脈,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也就沒有現在和龍虎山對峙的資本了。
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唐落羽開口:“成交!”
頓時,所有人都是愣住,殷漓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什麽,待看到唐落羽朝自己看來,殷漓便是緩緩搖頭:“你不走,我不走!”
唐落羽笑着掠到高台上,再度回頭看向山頂方向:“請問可以放開他了嗎?”
“當然。”
那聲音響起,也不管那幾名長老面色大變,下一瞬,一道純淨至極的氣息傳來,殷漓四肢上的鎖鏈瞬間斷開,唐落羽連忙扶住殷漓。
不等殷漓開口說話,唐落羽一個手刀落下,殷漓帶着滿眼的不敢置信,轟然倒下。
“你帶他走吧。”
唐落羽朝台下出聲,緊接着台下便是出現一個人影掠向高台。
是扮作龍虎山弟子的白珩雪。
白珩雪飛身躍上高台,冷冷看了一眼大長老幾人,接着視線轉向唐落羽,滿眼擔憂:“那你怎麽辦?”
唐落羽勾唇:“悟道三年而已,總好過連小命也沒了……”
“可是他們……”白珩雪擔憂的瞥了一眼大長老一衆人,唐落羽便是失笑:“别糾結了,你快帶他走吧,别一會兒又出什麽岔子。”
聽到出岔子幾個字,白珩雪渾身一抖,接着便是咬唇抱起殷離。她一個瘦弱女孩子,抱起一個大男人卻絲毫不顯得吃力,看了眼唐落羽,白珩雪咬咬唇:“你保重。”
“走吧……”唐落羽朝她擺擺手。
大長老站在那裏雙手握拳,死死看着殷漓,接着便是蓦然出聲朝着山頂方向揚聲開口:“啓禀掌門,弟子認爲此舉不妥……”
沒有回應。
大長老咬牙再度出聲:“掌門……”
一聲歎息傳來,那溫和而慈祥的聲音此刻帶上了濃濃的威嚴:“既然知道我是掌門,那就服從我的安排,不要再說了,我困了,一會兒把她帶過來。”
聲音落下,瞬間,唐落羽覺察到,那股溫和純淨而又強大的氣息消失了……
此時,廣場上面已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高台上唐落羽的身上。
轉身看到大長老陰鹜的視線,唐落羽垂眸淺笑:“不知道該走哪條路去後山?”
龍虎山掌門張之牧在外邊的傳言甚少,因爲他基本不太露面,外界指傳聞他在龍虎山中修煉,一夢幾年,不理會凡塵俗世,而且,隻看他剛剛那股純淨至極的氣息也能知道,定然不會是大長老這一類人。
看到唐落羽帶着淺笑的模樣,三長老眼中滿是冷光,就是這個女人,聯合楚城,害死他兒子,可憐杜雲已經死去,可是這兩人卻依舊好好活着。
“大師兄……”三長老咬牙上前一步看着大長老,大長老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便是一步跨出去。
這一步跨出,唐落羽便覺察到,一股撲天的威壓朝她壓過來。
這和之前張之牧的威壓不同,張之牧的隻有氣勢卻沒有對人的攻擊,可是,大長老刻意放出的威壓,分明就是沖着她來的。
冷冷勾唇,唐落羽緩緩擡頭看着大長老,一直收斂的氣息也不再壓制,下一瞬,便時直直對上大長老,大長老覺察到她身上氣息的變化,頓時一愣。
怎麽會……這女人竟然已經到了不惑之境,竟是要直逼他的境界,這才幾天,她究竟有何等奇遇才能有這份進益。
這女人,斷然是不能留了……
大長老冷哼一聲,再度向前一步,同時,他身後幾名長老也都是齊齊邁出,頓時,七股威懾同時壓向唐落羽,唐落羽唇邊瞬間溢出血色。
爲了布陣她取了心頭血,原本就虛弱,而如今,這七人齊齊對付她一個,饒是她已經有了進益,體内還有藥靈在修複,卻已經敵不過了。
“既然要跟随掌門悟道,那邊是我龍虎山的弟子了,新入門弟子,還不給我跪下!”
大長老話音落下,頓時,廣場上萬千龍虎山弟子便是齊齊一聲暴喝:“跪下!”
唐落羽抹去唇邊的血漬,冷冷看着大長老:“這與之前的約定不太相符吧……”
“什麽約定不約定!”大長老冷笑一聲:“想進我龍虎山悟道,就要先拜我龍虎山,你現在最好給我跪下,三、拜、九、叩!”
唐落羽握拳站着脊背筆直,聲音依舊淡然,卻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不可能!”
“找死……”大長老便是一聲大喝,再度向前一步:“跪下!”
另外六名長老與龍虎山一衆弟子齊齊上前一聲暴呵:“跪下!”
頓時,鋪天蓋地的威壓盡數湧向唐落羽一個人,她蓦然撲出一口鮮血,身體轟然下墜,可是,卻在最後一瞬用桃木撐住……桃木撐地,唐落羽艱難将即将觸地的膝蓋擡起來,咬牙半蹲在地上,拼命想要站直身體,可是……龍虎山七名長老與數千名弟子的氣勢盡數壓在她一人身上,任憑她牙咬欲碎,氣血翻騰,卻依舊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桃木支撐着她,另一端已經刺進地裏,白绫嗖一聲飛出來纏住唐落羽另一條手臂想要把她拉起來,卻沒有足夠的力量,看到白绫因爲力量不夠,頂端的鈴铛嗡嗡作響,唐落羽眼中滿是寒光。
若她不死,今日之事,她定要龍虎山百倍償還……
看到她蓦然間變得更加桀骜的眼神,大長老心裏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那種感覺讓他更加暴怒,再次向前一步,緩緩伸出手:“跪下……”
說罷,便是一道力量狠狠朝唐落羽轟過去。
唐落羽蓦然吐出一口鮮血,另一隻手也撐到地上,可是,依舊沒有跪下……任憑氣血翻騰,五髒刺痛,腦中盡是嗡嗡的聲音……她兩手扶着桃木,咬牙想要支撐起來,桃木替她分擔了一部分威壓,已經深深刺進地下,周圍的地面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就在唐落羽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的時候,忽然間,一道冰冷刺骨噬人心魂的聲音蓦然響起。
“你給我站直了,若敢跪下,我現在就殺了你……”
唐落羽隻覺得自己身上壓着的威壓驟然消失,下一瞬,龍虎山的護山大陣猛然一抖,接着,竟是在一瞬間,轟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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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妖:唉,跪就跪呗,哪兒有小命重要,要是人把刀架我脖子上,不用開口我就跪了,保證姿勢标準優美!
某糖:我不是你。
某妖:喲呵……
某傲嬌:你給我滾!
某妖:聽到沒,讓你跪你不跪,還不滾……
某傲嬌:我說的是你!
某妖:嘤嘤嘤……我被欺負了麽,不就是虐了虐糖,竟然讓我滾,嘤嘤嘤……我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話說(害羞中)……乃們喜不喜歡妖客串的絕色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