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星薇正一臉憂愁地站在陽台上,透過窗戶呆呆地望向窗外。
蘭星薇今年讀初中。多虧了父親的遠見,她一家提前将戶口辦到了學區内,才得以分到這所區重點中學。
憑借着青春靓麗的外表,聰慧的頭腦與活潑好動的性格,蘭星薇在學校内一向頗有名氣,女生們以和她認識爲驕傲,男生們更是時常偷偷向她書桌内扔情書。再加上學習成績一向排名年級前十,各科老師們更是對她偏愛有加。
在學校裏,蘭星薇打扮得幹幹淨淨,坐在課堂上認真學習。
在家裏,她尚算是優渥的家庭也能爲她提供舒适的居住和學校環境。
所有人都認爲她是天之驕女。盡管沒有市一中那些經常登上各個中學讀物雜志封面的學生們那樣傳奇,但至少在自己所在的這座初中,蘭星薇自信沒有什麽女生可以比她更加出衆。
她本該有一段向日葵般明亮而充滿希望的未來。
然而如今。
當蘭星薇不經意間通過玻璃窗戶看到自己的樣子——
一身原本她最最喜歡的粉紅色長款襯衫,由于近一個月沒洗過的原因,顔色變得暗淡無比。一頭原本烏黑飄逸的長發,也由于長時間不洗的緣故而變得如同雜草。一張本該充滿活力、幹淨漂亮的小臉,更是由于缺乏愛護與經常性的哭泣,而變得一塊兒白一塊兒黑,髒得像隻流浪的小花貓。
對于這世界上大多數還活着的人來說,大多都已經認命便接受了末世來臨的事實。
蘭星薇也知道,但卻不願意接受。
每當她哭累了,睡在父母身邊的時候,夢裏都會夢到曾經的生活與曾經的人。她更願意相信夢中才是真實的世界,隻可惜當她醒來後,這末世的一切都太真實了。
太真實了。
事實上,相比于其他大多數幸存者而言。蘭星薇已經算是幸運的。
至少,當大災變發生的那一刻,她正和父母待在一起。
至少,她的父母中沒有一個變成喪屍。
至少。小區的大門足夠結實,沒有放進喪屍。
而在這一切的幸運之中,最最讓她,以及她的父母,以及整個小區所有人都感到震驚萬分的是——
當他們所有人都餓得頭暈眼花。已接近生命終點時,一個來曆奇特的年輕人,帶着一群更加奇特的機器人部隊,橫掃千軍般幹掉了那一片又一片的喪屍,将他們這群人從死亡的邊緣解放了出來!
那一天,所有人都在窗前目瞪口呆地望着。
他們從來沒有想象過,作爲人類,竟然可以和那樣恐怖的喪屍正面硬捍!
那簡直就像是美帝好萊塢制作的超級大片一樣。
不,應該說,要遠比超級大片更加震撼人心。因爲那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是最最真實的生活!
與其他愛看喜洋洋灰太狼,巴拉拉小魔仙的同齡人不同,發育更早,思想更成熟一些的蘭星薇喜歡的是漫威。
他喜歡超人,喜歡蜘蛛俠,喜歡鋼鐵俠這些超級英雄,并一直幻想着有一天,這樣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當那神秘年輕人帶着機器人部隊出現的時候,蘭星薇隻覺得心跳瞬間竄上一百四。一向溫柔淑女的她竟是在父母面前尖聲叫喊起來!
要知道,長這麽大爲止,即使是那些演藝明星,外國偶像也從沒讓她表現地如此瘋狂過!
就在他的眼前。那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生,竟然氣定神閑地指揮着一衆武裝機器人,不到一小時的時間便将那一片一片的喪屍潮清理了個幹淨。
在那一刹那,正值青春年少愛做夢年紀的蘭星薇,簡直已經把自己帶入到了末世般王子公主的情景劇中,她是落難的公主。而那男生神秘少年便是前來拯救的王子。
她本以爲,在清理幹淨喪屍後,那少年會把所有人集合起來,帶領大家戰鬥。同時,在人群中一眼發現靓麗可人的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起自己的手,像騎士一樣許下守護的諾言。
然而,這一切統統沒有發生。
在殺掉所有喪屍,并一一回收了屍體後,他便走了。
他走得如此堅決。
或者換個更貼合的詞語,随意。
是的,他走的如此随意,仿佛做了這一切隻是舉手之勞一般。
但不管怎麽樣,蘭星薇也總算明白過來,這世上沒有什麽王子。
即使有,公主也不會是她。
爲了這件事,蘭星薇在之後好一段時間都意志消沉,就算重新吃到了美味的點心,喝到了清涼的純淨水,也并沒有讓她振奮太多。
相比之下,小區内的居民倒是一片狂熱。
是的,狂熱。
在像是縮頭烏龜一樣躲躲藏藏了那麽多天,同時忍受着饑餓恐懼與勞累之下,周圍的環境猛一變得安全起來,有些人明顯開始不認得自己了。
那群可笑的人,就像是自己打了勝仗一樣趾高氣揚,每天消耗着大量的食物與啤酒,一邊喝一邊打牌,喝醉了就睡,醒了再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反正,超市和商場就在那裏,沒有了櫃員,東西都是免費的。
既然如此,不吃白不吃,不吃誰不吃?
在這樣的心态下,加入醉生夢死狀态的人越來越多,大家一個個都成了懶漢與無賴,甚至原本相熟的鄰裏親戚在看上了同一包食物後大打出手,最後竟演變成一場群毆。
在那場群毆中,不少人拿上了鋼管、鐵鍬等武器,更有甚者甚至帶上了刀子。
那些在面對喪屍時,一個個仿佛烏龜一樣的慫包,在面對自己的同胞時,下手卻如同亡命之徒。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一場鬥毆下來,竟然傷了二十來人,其中四人重傷,到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隻能靠簡陋的應急藥物先吊着一口氣。
但任誰都知道。照這樣下去,死亡也隻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
但人們已經不在乎了。
鬥毆結束後,醉生夢死的人們依舊整夜整夜喝酒玩樂,無意義地消耗着寶貴的食品。
蘭星薇曾經聽人說過。很多在高中學習得尤爲出衆且努力的學生,一到了大學卻一個個變得萎靡不振。
逃課打遊戲,徹夜不歸,泡吧,鬼混。學業什麽的自然完不成。
聽說就是考上清華的學生,因爲成天打遊戲導緻挂科太多,最終被開除出學校的也大有人在。
以前蘭星薇聽了,也以爲是家長們以訛傳訛,用來吓唬學生的。
直到現在,她才真的相信了這些傳言。
她開始相信,是因爲她逐漸明白一些事。
那就是,人一旦在某種巨大壓力下堅持久了,再忽然将其解放出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與兇性便會徹底成爲脫缰的野馬。在自制力的反噬之下成爲一個又一個缺失人性的爬蟲,且越是抗壓久了的人便越是如此。
就像是小區樓下的那群人一樣!
盡管早就入了冬,室外空氣也一路跌倒零下,但外面依然有很多醉漢便笑便哭便叫,有的甚至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睡去了,也不管天氣和路面如何寒冷。
蘭星薇面無表情地看着樓下那群人,充斥在眼裏的,隻有鄙視與憤恨。
她無法做任何事情,尤其是父親病倒後。
一想起父親。蘭星薇的視線再次變得模糊起來,淚水也在眼眶裏來回打轉。
她急忙擦了擦眼睛,同時回頭看了看屋裏,在确認母親沒看到。方才悄悄松了口氣。
自從父親病倒之後,她已經有幾天沒哭了。
不是她不想哭,而是不敢哭。
她知道,母親也在苦苦忍耐着,不想讓父親更難受。
但一旦她哭了,母親也一定會克制不住哭起來。
她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場面。所以她隻能強忍回淚水。
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後,蘭星薇的眼眸更加冷酷了。
長到這麽大,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一批人。
她知道,她父親的身體一向是很健康的。
他是退伍軍人,退役後跟着老戰友下海經商,一步步攀爬,直到現在。
體格不僅沒有因爲應酬而發福,反而由于經常鍛煉身體而保存了八塊腹肌與一身的腱子肉。
若是正常情況下,父親絕不會得病,就算這院子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得病了,但隻要還有一個人是健康的,那一定是她父親。
但在那次鬥毆事件後,一切都不同了。
蘭星薇的父親作爲小區内頗有名望的人物,單槍匹馬闖入兩方陣營中,想要勸架。
卻不想那些人早就陷入瘋癫之中,見人就打,見人就砍,根本不在乎眼前是誰。
就算親生爹娘在那兒,攔着他們,一樣會下手。
更别說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哥了。
在那次鬥毆之中,蘭星薇的父親蘭健渾身上下挨了五刀,最嚴重的一刀砍在右手小臂上,險些割斷動脈。但饒是如此,胳膊上的筋也被砍斷了,整條手臂失去彎折的能力,基本是廢了。
若說隻是這種程度的刀傷,盡管能把人變成廢人,卻還殺不了人。但不幸的是,接下來沒幾天,便發生了二次災變。
沒有人知道喪屍變異的原因究竟是什麽,但肯定要和人本身的抵抗力脫不開關系。
那段時間,蘭健因爲流血過多,身體本就虛弱得很,再趕上二次變異那麽一刺激,當天下午便染上了高燒,體溫始終持續在四十度左右,一連就是三四天!
直到現在,蘭健隻剩下一口氣吊着,精神狀态萎靡不振,已是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在這樣下去,估計活不過這個星期,就要辭世了!
一想到這裏,蘭星薇又是一陣心痛,一捂臉,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忽然間,她身後卻是傳來一道聲音:
“小蘭,媽媽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照顧爸爸,記得無論外面發生什麽都不能開門,更不能出去,知道了麽?”
蘭星薇錯愕地轉過頭去,正望見已經整裝待發的母親!
蘭星薇的母親名叫姚紅,年輕時也是公司内外有名的大美人。盡管現在已年近四十,但由于保養有方,不僅沒有蒼老,反而更添風韻。每每到學校開家長會時,都會被誤認爲是蘭星薇的姐姐,這曾一度是讓姚紅十分自豪的事。
直到大災變之後。
由于缺水,缺保養品,加上心情消沉,姚紅這一個月比往常一年蒼老的還多。盡管膚色依舊白皙,皺紋也沒有幾個,但眼袋卻搭下了不少,整個人較之往常丢掉了許多氣度和風韻。
在丈夫倒下之後,頂梁柱的職責便落到了她的頭上。
她不知道丈夫究竟是爲什麽發的高燒,家裏的感冒藥和退燒藥已經都喂他吃下了,情況卻不見半點好轉。
尤其是今天早晨,當姚紅忽然從丈夫身上嗅到了腐爛的味道時,她的心情是絕望的。
她之前也聽人說過,有的人感染上喪屍病毒,便會有發燒的病症。
盡管最近的諸多迹象似乎都在印證那個傳聞,但姚紅卻不願意就此認命。
她決定要去拼一拼。
距離這裏三條街道之外,有一個市立醫院。
那裏一定有退燒用的抗生素、頭孢等點滴。
姚紅覺得,丈夫的燒退不下去,是藥力不夠強的緣故。等換上了靜脈注射的點滴之後,高燒一定能退去,也就不用擔心什麽病毒不病毒的了。
但這件事,姚紅并不打算和女兒說,因爲擺在她面前的是一條幾乎有死無生的路,她不想讓女兒擔心。
至于失敗之後,女兒要怎麽帶着一個重病的父親活下去,那就是她無法考慮到的問題了。
她的心,已經太累了。
姚紅走過去,輕輕抱了抱滿臉呆滞的女兒,便堅決地轉過身,朝着門外走去。
好半天後,蘭星薇方才反應過來:
“媽,你别丢下我一個人,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還不等她邁開腳步,大門已經被“砰”地一聲狠狠關上!
蘭星薇眼圈一紅,兩行淚水“刷”地流了下來。
她擦了擦淚水,像是醒悟過什麽一般,匆忙再次跑到陽台上,朝樓下望去。
幾分鍾後,目前的身影出現在樓下。
她看到,一向愛美的母親,此刻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大狗熊一樣,渾身上下隻露出一雙眼睛。
她很有警惕心,靠着牆根走,不和外面任何一個醉漢目光對視。
然而,盡管如此,在走出沒幾步之後,後方還是傳來一聲痞痞的笑聲:
“呦,那邊下來個大屁股娘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