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王子爲代表的舊有王子勢力等一衆人,怎麽都想不到,還有王子肯爲自己的兄弟拼到這種地步。而且墨王子跟宣王子并非同母所出,更幾乎是不認識。
墨王子肯爲已經被剝奪了王子稱号的武宣,做出斥巨資贖身的決定,是因爲什麽?
血肉之情……
這個詞彙已經多久沒有在武國的諸位王子的心中出現了?至少是這幾年來,從來沒有在王子的争位之戰中表現出一點過。
大王子心中不知怎麽的,一種微微的羨慕之情産生。但是,很快被他多年來的世故經驗和理智消弭了個幹淨。
笨蛋墨王子!居然對宣王子憐憫?還說什麽要死也死在大武國土地之上?
真會演戲啊!
我才不相信血肉之情!大王子暗自下定決心,這個墨王子一定要作爲自己近期最大的敵人對手。
其餘武國文臣武将,對于獨孤墨的表現,大多都極爲感動。
特别是剛才因紀念碑之事就對獨孤墨相當欣賞的武将,本就性格相對爽直的這些悍勇之人,更是幾乎感動得涕淚欲出。 他終歸是我大武國之人,便是死……也該死在我大武國國土之上啊!
這句話,簡直說出了多少悍将的心聲!
我們将士,在戰場上悍不畏死。但都無比奢望在重傷後能留着一口氣,回到故土最後再看一眼家鄉才阖上眼簾!
幾乎所有武将都暗自覺得:墨王子的這番情懷,該雙挑大指稱贊!
還有許多文學大儒、道德模範大家一類的文臣,更是對獨孤墨的表現在心中大贊不已。
但是極少數心思甚爲缜密的大臣,在驚愕之餘,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厲害的演技!好厲害的謀算!好厲害的未雨綢缪!
他們對于獨孤墨,簡直代之以一種近乎于看待天才般的目光。
可就在這時……
“逆子!”玄武皇突然大喝一聲:“你說這許多作甚?多說也是無益。朕一劍将你刺死,也就罷了!”
玄武皇大踏步就要上前。 “皇上——!”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臣沖了出來。搶在獨孤墨身前撲倒在地。跪地拱手高叫道:“皇上!臣請墨王子活命!”
玄武皇大怒:“大學士,你、你爲他求情?!”
“皇上!”老大歲數的這位大學士須發直抖,蒼老的聲音情真意切地辯解:“皇上,墨王子雖然挪用縱橫拳霍家抄家款,但建慰藉陣亡将士在天之靈的紀念碑在先,贖救自己血脈兄弟于後,如此一片赤誠。望皇上法外開恩,留他一條性命!”
他言語剛落地,又是幾位大臣從隊列中撲出,齊齊當于獨孤墨身前,伏在地上叫道:
“皇上。念墨王子一片忠心,更有血濃親情。臣鬥膽請開龍恩恕罪!”
“墨王子雖然罪不可辭,但濤濤赤誠天地可鑒,殺之空傷忠臣之心、孝子之情!”
“爲兵開奠。爲兄請命,墨王子所爲堪稱天下忠臣孝子的表率,請皇上網開一面!”
玄武皇似乎并不爲所動:“你們幾個竟然敢一起求情?”…
有四十來位武将撩起袍甲跪倒當場,紛紛求情:“臣等亦爲墨王子求情!”
還沒跳出來的一些臣子,頓時靈犀驟降、明悟在心,紛紛在班位内當場跪倒,齊聲道:“皇上開恩——”
這下,全殿上百文武大臣沒有還能站得住的了,哪怕是大王子,也趕忙跪了下來。
這件事已經提高到了如此地步,誰還能不爲墨王子求情?
誰還敢不爲墨王子求情?
道德壓力可是非常大的,一旦事情上升到了道德層次,可就不講道理了。吳喆無比熟悉的另一個世界的道德綁架威力,在此刻充分發揮了出來。
誰不求情,就等于不認可血肉兄弟之情!甚至可能被别人指責說縱容兄弟反目、王子相争!
雖然大家都知道王子争位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這種事情偏偏不能拿到台面上來明講。
大王子不得不跪在地上, 也爲獨孤墨求情。
這個憋屈啊,他恨不得玄武皇一劍把獨孤墨刺死才好呢,可此刻隻能會随着大家一起哀求開恩。
而玄武皇呢?
“你們、你們這是逼朕妥協!”玄武皇還貌似大怒。
最早跪下的那位大學士老頭,連忙道:“臣等并非逼迫皇上,而是胸膛中的一顆赤膽忠心不得不逼得臣等向皇上求肯,留下墨王子這樣的武國好兒郎!”
玄武皇怒問:“難道我便這麽放了他?由得他如此貪墨了抄家銀兩?!”
主管宗人刑律的一位大臣趁隙道:“皇上,可免墨王子死罪,但正所謂活罪難免、死罪難饒……”
“也罷!爾等起來吧!”玄武皇哼了一聲,将袍袖一撣坐回龍椅。
他将手一招,地上的寶劍随之而起,半懸空中。
兩個執事太監連忙小步過去,雙手恭敬地捧着寶劍放回鞘中。
獨孤墨一身冷汗這才冒出來。
好懸!
看來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心中慶幸,也大贊周芷若姑娘料事如神。
不過還差一句台詞,就是痛并快樂着……
獨孤墨已經差不多猜到了什麽,立刻在心中大叫:周芷若,你居然暗地裏坑我!早就料到玄武皇會……
“來人!将他拖下去重責背杖三十!”玄武皇怒喝一聲:“府内禁足一月,罰沒宗人俸祿王子月銀一年!”
背杖,也叫脊杖,是相較于臀杖打屁股不同,專打後背的責罰方法。一般十杖左右就皮開肉綻,二十杖胸肺嘔血,三十杖五髒内傷,嚴重者至少半年起不了床。
“臣遵旨!”宗人府的大臣立刻應聲。
“兒臣謝父皇饒命!”獨孤墨磕頭謝龍恩。
殿前武士将獨孤墨拉到了大殿門口,當衆褪去上衣,露出強健的體魄。
兩位執杖武士走上前來,在他後背上啪啪拍了兩下。
這是表示已經準備動刑,就等檢刑官令下,就開始背杖。
這時,一位執杖武士低聲道:“墨王子,您的建碑之義和贖兄之德,小的們心中都有數。”
另一位執杖武士也道:“小的兩人職責在身,不得不動真家夥下真手。但王子放心,痛皮不透心,破肉不傷筋!”
前面一個甚至擔保道:“您回去莫要沾了水,保證半個月就能合口如初,連點疤痕都留不下來。”
“多謝兩位,銘記在心。”獨孤墨隻好如此回答。
一位武士道:“墨王子須得抱着柱子,以免站不住。”…
獨孤墨看了看那血迹斑斑的一根柱子,搖了搖頭。
這時,檢刑官高聲喝道:“行刑!”
啪——
獨孤墨自然不敢用玄氣在身,隻能單單憑着**來接杖責。
重杖擊打在獨孤墨的後背上,哪怕是獨孤墨已然月階聖者的**,也是一陣急痛。
這種杖是三棱棒,兩位執杖武士已經是用棱面相擊了,但也造成了不小的痛楚。
若是尋常人若是直接用棱面擊打,可以在第一下就把人脊背上的肋骨條擊斷。
獨孤墨也算是橫練過的主兒,一聲不吭忍了。
啪——
啪——
一下下擊打,獨孤墨一聲不吭。
兩位執杖武士雖然用了巧勁兒,但不敢留手,所以獨孤墨脊背上受了十餘下背杖後已經皮開肉綻。
“墨王子果然是條硬漢!”執杖武士收杖時,暗挑大指。
堪堪三十杖打完,獨孤墨仍站在最初的地方,雙腳沒有移動半分。
皮肉之苦甚重,但月階聖者的體質底子極佳,倒是穩穩扛了過來。
獨孤墨深呼一口氣,放出了一直憋着的濁氣,隻感覺脊背火辣麻木。
他自知不久之後杖責痛感回襲,更會痛徹心扉,連忙轉身回殿。
檢刑官禀報:“回禀皇上,墨王子三十脊背杖責已滿!”
“哼!”玄武皇瞪了一眼台階下的獨孤墨,也不說話将袍袖一甩。
“兒臣告退。”獨孤墨艱難地俯身叩首,倒退着離開。
三位言官聯合參劾墨王子貪墨縱橫拳霍家抄家銀兩一事,就此告終。
獨孤墨身形略微顫抖着,往皇宮外走。
一位三聖宗背景的小太監,就是之前通報豹老的那位,在臨皇宮南門的時候低着頭跟他走了一段。
小太監是來傳話的,他一路緩緩跟着獨孤墨,低聲道:“三聖說,墨王子您藉此一事,三日内将名滿整個武國。他們爲您欣喜,說是這頓打,挨得比什麽都值得。”
獨孤墨微笑:“謝三聖挂懷。”
小太監離去,獨孤墨一隻腳邁出皇宮外殿時……
一名老太監急匆匆趕了出來:“墨王子,皇上問你,此刻有何感想?”
獨孤墨一愣,啞了片刻,瞧了一眼皇宮大門外不遠處的少女身影,才回道:“痛,并快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