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楊開最後道謝的原因。
“這恐怕是他自己想要的結局。”
牧守護人族和諸天無數年,即便身隕,也留下了衆多後手。
這天地雖然破敗不堪,這人族雖如蝼蟻,可這終究是牧想要守護的,在可能的前提下,他願意順從牧的遺志。
當然,如果楊開沒有展現出相應的實力,墨也不介意殺了他。待墨的力量統治諸天後,給人族劃分一塊大域繁衍生存便是,如此一來,人族也不會滅絕,無論如何都對牧有個交代。
歸根結底,墨本身的意識并不算邪惡,近古時期,他也曾守護人族,以匡扶人道爲己任,若是沒有他與十位武祖的共同努力,那個時代的人族不可能戰勝上古大妖們。
隻是他這個意識駕馭不了那逐漸強大的力量,最終迷失了方向,尤其是在牧身隕之後,再沒人能夠遏制他。
今日這個結局,算是他自己主動追求的。
衆人一時沉默,心情莫名。
雖說墨有可悲之處,但人族這百萬年的傷痛卻是他帶來的,如果沒有他,在戰勝那些上古大妖們之後,這天地就已經是人族的天地了,也不會有後來持續無數年的戰争。
墨之患讓人族承受了難以想象的損失,這百萬年來,數不盡的人族精銳前仆後繼地戰死沙場。
對人族而言,墨無論可悲不可悲,終究是最大的敵人。
成王敗寇爾!
“咔嚓……”
似有什麽輕微的動靜傳出,衆人扭頭望去,頓時大駭。
“大哥!”楊雪立刻驚呼一聲,目光驚恐地望着楊開的臉。
其他人的表情同樣凝重起來。隻因楊開的臉上竟出現了一道裂紋,那不是正常的傷口,并沒有流出鮮血。
第一道裂縫出現之後,立馬就出現了第二道,第三道……
不但楊開的臉上如此,雙手同樣如此。
如今的楊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即将破碎的瓷器,那一道道裂縫之中,傳出讓人心悸的大道之力。
楊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自語一聲:“比預想中來的要快!”
他似乎對自己眼下的遭遇早有所料。
“這是怎麽了?”蘇顔在他身後問道,嬌軀忍不住戰栗着。
這麽多年的努力,終于戰勝了墨,解除了墨患,日後是人族統治諸天的時代,可以預見,以後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而作爲這最後一戰的最大功臣,此刻渾身上下竟被一種莫名的危機籠罩,由不得衆人不緊張。
更讓人不安的是,這種傷勢誰也沒見過。
楊開輕輕拍了拍蘇顔的手背,寬慰道:“死不了,但是我時間不多了。”
“到底什麽情況?”笑笑凝聲問道。
“該怎麽說呢……”四周衆人都擔憂的要死,楊開這個當事人反而安然若素,“剪影術是牧以時空長河爲根基開創的秘術,我承她衣缽,走的跟她一樣的路子,自然也能施展出這秘術。”
“不過牧的時空長河不完整,所以她施展出來的剪影術其實也是不完整的,她隻能召喚出過去時空段的剪影,若是剪影消散,那麽那個時空段的記憶便會丢失。到了我這邊,我完善了這秘術,召喚來自未來時空段的剪影,那每一道剪影,都是未來某個千年時空段的我,如今那些剪影都已經消散了,所以我要爲此付出一些代價。”
越是強大的秘術,施展出來就越是不易,剪影術無疑是這世上出現過的最強大的秘術,尤其是楊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借此剪影術戰勝了墨,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不會小。
“過去時空段的剪影消散,對應時空段的記憶就會丢失,那未來時空段的剪影消散,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米經綸凝聲問道。
“在未來那些時空段裏,我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什麽意思?”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這件事,但總歸就是字面的意思。”
米經綸默了一下,消化這個讓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消息,“你召喚出八道剪影,也就是八千年?”
“是!”
“八千年之後呢?”
楊開搖搖頭:“不知道。”
這畢竟是他頭一次施展剪影術,所以他雖然知道在未來的八千年内,自己是不存在的,被時空之力抹除了所有痕迹,但八千年之後會是什麽樣子,他也說不準。
“怎麽會這樣?”楊雪的眼眶紅了。
“不是什麽大問題,八千年之後,我應該能回來。”楊開寬慰一聲。
但他不确定的語氣任誰都能聽的出來。
背後一輕,卻是蘇顔忽然閃身離去。
很快她又返回,隻不過這一次卻是将玉如夢等人全都帶了過來。
諸女皆都眼眶通紅,強忍悲傷,不讓淚水流出來,在回來的路上,蘇顔已經簡單地将事情說明了,所以她們也知道楊開即将遭遇的危機。
而在蘇顔離去的這短短片刻功夫,楊開身上的裂縫明顯又增多了一些。
那裂縫之中,大道之力的侵蝕愈發明顯。
楊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剪影術的反噬來的比想象中要猛烈。
米經綸沖衆人打了個眼色,無關人等皆都退到了一旁,隻留下楊開的至親之人。
被蘇顔帶過來的女子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一個接一個放聲大哭起來。
還是玉如夢拿出了當家大姐頭的氣派,呵斥住了她們。
沒能說上太多的話,楊開臉上的肌膚開始剝離,一片片消散,縱然如今她們都已經是八品九品,對此也無能爲力。
所有人都強忍着心中的悲恸,眼睜睜地看着楊開的身影逐漸消失。
那最後的時刻,玉如夢對着楊開大吼:“你這沒良心的男人記住了,八千年後你要是回不來,我就帶着姐妹們一起改嫁!”
楊開沖她咧嘴一笑:“這話聽着耳熟!”
玉如夢的堅強終于被打碎,淚水止不住地流出來,握緊了楊開的手,哀求道:“一定要回來!”
楊開最後的目光留戀地在那一張張臉上掃過,似要将每一個人的面容都烙印進靈魂深處,輕輕點頭:“一定!”
點點熒光飄散,一條橫亘虛空的大河忽然呈現,将楊開包裹,浪頭打下,淹沒他的身軀。
大河慢慢消失不見,一同消失的,還有被卷入其中的楊開,隻留下衆女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無盡悲傷逆流成河。
“情況不妙。”遠處觀望的米經綸忽然輕輕說了一句,轉頭看向身邊的項山:“感覺到了嗎?”
項山點頭:“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其他九品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感覺,雖然他們察覺不出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可九品開天的感知極爲敏銳,任何一點異常都能引起他們的警惕。
衆人自查,毫無頭緒。
隻能暫時将此事按下不提,不過卻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
最終的大戰已經結束,人族與小石族聯軍解決了墨族大軍,墨本尊這邊也被楊開徹底封鎮,雖然最大的功臣因爲剪影術的反噬,被時空抹除了八千年存在的痕迹,但不管怎麽說,這一場大勝都需要好好宣揚。
當米經綸等人歸來,将墨被解決的消息傳出時,等候在此的百萬人族大軍無不振臂歡呼。
百萬年的戰争終于結束,日後這諸天是人族的諸天!
戰後統計,清點傷亡,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小石族大軍已經提前撤離,通過那一條虛空甬道返回了混亂死域,人族這邊稍稍遲了一些,半月之後也開始啓程。
張若惜之前打通的虛空甬道給人族的回程節省了很多時間。
并非所有人都離去了,以蘇顔和玉如夢爲首,楊開的夫人們,弟子們,還有楊雪楊霄等人都留了下來。
留守在楊開消散之地,靜靜地等着他的歸來。
八千年的時光,注定很漫長,但隻要能在第一時間看到歸來的楊開,再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一艘艘破破爛爛的戰艦彙聚成一支艦隊,通過虛空甬道進入混亂死域,眼下張若惜還能勉強維持自身體内太陽太陰之力的平衡,所以混亂死域還是安全之地。
但她這種狀态也維持不了多久了,爲了與墨拼鬥,爲了斬殺墨族的王主們,她燃燒了太多的天刑血脈。
等人族大軍離開混亂死域之後,她就會解除自身對太陽太陰之力的調和,到那時候,黃大哥與藍大姐會重新現身,而張若惜将再難擁有之前的力量。
歸根結底,沒有天刑血脈調和太陽太陰之力的話,她也隻是個人族九品。
艦隊經由混亂死域,很快返回諸天。
多年前經由星界出征,人族大軍三四百萬衆,眼下隻剩下百萬數了,将近六成的人族将士戰死。
但與出征時的肅穆悲壯不同,眼下的人族大軍狀态雖然不好,可處處都充斥着洋洋喜氣,每一艘戰艦上都洋溢着歡聲笑語。
一艘破爛到幾乎快要解體的驅墨艦上,米經綸站在船頭,項山站他身邊。
兩人靜靜感知着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動靜,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人族得勝,最大的功臣卻不能與我等一同慶祝,未免有些遺憾。”米經綸忍不住唏噓一聲。
項山颔首:“回想起來,當年若不是他主導與墨族那邊簽訂了一個什麽協議,人族也沒辦法積攢力量。”
“是啊。”米經綸颔首,“現在看來,那個協議是人族崛起的一個重要節點。”
“那個協議叫什麽來着?”
“叫什麽來着?”
兩位人族九品面面相觑一眼,臉上的笑容徐徐消逝,逐漸變得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