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邊緣的簡陋屋舍内,姐弟二人相對而坐。
好半晌,小十一才開口:“六姐……”
“有什麽事……等我洗完再說吧。”牧笑了笑,起身抱起那個砂鍋走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小十一悠悠地歎了口氣,小小的臉龐上浮現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悲傷。
久遠塵封的記憶開始翻滾……
無邊無際的黑暗,不見一絲光明,黑暗之中,一縷意識開始誕生,最初那意識懵懵懂懂,并不健全,他隻是本能地在這無邊無際地黑暗中流淌着。
不知過了多久,那意識慢慢變得完善,而随着意識的完善,他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自己好像是困在了一處奇怪的地方,這個地方一片虛無空曠,無盡歲月的流淌,讓他感到了寂寞。
他開始有意識地尋找出路,想要離開這個困住他的地方,他甚至不知道爲什麽要離開這裏,所有的想法和行動都出自本能。
他付出行動,然而毫無成果,又經曆了漫長歲月的煎熬,他終于找到了離開這個地方的門路。
然而那裏卻有一扇緊封的大門擋住了去路!
他拼盡全力撞上那扇大門,想要将它撞開,但那奇怪的大門就像是有一種克制他的力量,無論他多麽努力,都難以撼動分毫。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他逐漸感受到了一種叫絕望的情緒,他已經明白,單憑自己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打開這扇大門的。
絕望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地誕生,唯有希望破滅的時候,絕望才會出現。
他無數年來生活在這個孤單的黑暗世界中,從來不知道什麽叫絕望,可當那扇門被他找到了之後,希望便滋生出來了。
無數歲月的努力終究成了一場空,最終決定放棄的時候,他的心情是無比沮喪的。
或許他注定要永遠生活在這黑暗的世界中,他這麽想着。
直到有一天,在門後安睡的他忽然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在那之前,他甚至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叫聲音的東西!因爲他生存的地方,不但不見光明,就連聲音都沒有一絲,那是徹頭徹尾的死寂!
他從睡夢中驚醒,聆聽着那個動人悅耳的聲音。
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那聲音在說些什麽。
直到後來,他才明白,當時那人在門外輕輕敲着,高聲詢問着:“有沒有人啊?喂?有沒有人在家?”
煎熬了無數年的絕望灰燼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在門後奮力鬧出巨大的動靜,想要傳遞到外面去。
門外的人應該是察覺到了,欣然開口:“呀,有人在家啊,開開門好嗎?”
他哪裏能夠開門,能開的話早就開了,當時的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麽。
他隻能不斷地制造出一些動靜,來彰顯自身的存在,心中暗暗祈禱着,那聲音的主人可千萬不要離去。
他已經孤單無數年了,哪怕永遠無法離開這死寂的世界,隻要那門外的聲音能不消失,讓他靜靜地聆聽就好。
“你是出不來嗎?”門外那人又開始問道,似乎猜到了什麽。
回應的始終是一些沉悶的撞擊聲。
“我明白了,你是被困住了。”門外的人恍然大悟,“真是可憐呢……我幫你一把好了。”
緊接着他便感覺到那一扇他永遠也無法撼動的大門開始搖晃。
他震驚了,同時期待着。
然而最終那扇門還是沒有打開。
過了許久,門外那好聽的聲音才再次傳來:“這門好像是一件天地至寶,以我現在的實力還沒辦法打開,但是我能感覺到,等我實力再提升一些就可以了。你在裏面多等等好嗎?我去修煉一下,回頭再來找你。”
他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隻知道門外那人說完之後,很快離去了。
他的希望又一次破滅,繼續在這死寂的世界中沉淪,無邊的絕望将他籠罩着,也讓他變得更加強大。
直到很多年後,那個聲音再一次出現,他喜出望外,第一時間在門後弄出一些動靜。
果然,那曾經響起過的聲音有所察覺,開口與他說了一些話,在門外折騰許久,第二次離去。
不過這一次,他不再絕望,他已經隐約明白了對方的一些想法,所以即便是在無邊的死寂世界之中,他也滿懷着希望和期待。
等待着……等待着……
在那之後的無盡歲月中,在那久遠到無法追溯的時光長河中,門内外的兩個強大存在逐漸開始變得熟稔,彼此間也形成了一些默契。
而通過對方的自言自語,他學會了對方的語言,已經可以開始與對方簡單地交流了。
對他而言,那是極爲美好的體驗,所處的黑暗世界都不再那麽死寂沉沉,因爲在這黑暗之中,有一顆滿懷希望的心。
他清楚地記得,當門外的人第七次到來,嘗試将他放出去,結果失敗之後彼此間的對話。
“我已經修行到九品巅峰了,這門怎麽還是打不開,可真是讨厭。”
“讨厭!”他這般重複着,沒有多少沮喪,反而很開心,對他而言,最大的願望已經不是打開門離開這裏了,門外有人陪着自己,跟自己說話就已經讓他感到滿足。
每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他都能開心的在門後打滾。
“我得想個辦法才行,可是九品已是開天境的極限,再往上如何才能突破呢?”門外那人有些憂愁。
對這種事,他幫不上什麽忙,甚至完全不知道什麽叫九品,什麽叫開天境……
“不行了,我得走了,人族現在的處境還不是很好,上古的大妖們不太好對付。不過你放心,它們都沒有我厲害。等局勢穩定下來,我再來找你,說不定那個時候我就能打開這門,把你放出來了。”
他聽着對方的話,知道對方又要離開了,縱有萬般不舍,也無法阻攔,最終隻能幹巴巴地叮囑對方:“注意……安全!”
“好的呢!”門外那人愉快地回應了一句。
最後一次的等待無比漫長,好像比以前都要長很多。
他就一直守在門邊,不時地鬧出一些動靜,生怕那人來了沒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最終,那人還是來了。
“我跟你說,這個世界很奇妙,居然有一個叫乾坤爐的東西,前些年它突然出現,然後我就進去了。那裏面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大河,不知道源頭在哪,也不知道流往何方,我叫它無盡長河。”
“什麽是大河?”他問道。
“大河啊……說不清楚,等你出來了,我帶你去看就知道了,除了大河還有大山!”
“哦,然後呢?”
“然後我就仿照那無盡長河,也凝練出一條長河,不過與那條無盡長河比起來,還是差遠了。但是我現在的實力比以前要強大很多,我有很強烈的感覺,這次我一定能把門打開!”
他就接着話說:“你每次來都這麽說,然後每次都失敗了。”
門外那人氣惱道:“好哇,你居然學會擠兌人了,我生氣了哦!”
“我沒有,我不是……”他一時心虛,慌亂道歉。
門外那人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比起以往更加好聽了:“騙你的啦,你真可好騙。”
确定對方沒有真的生氣,他這才放下心來。
“好了,我要開門了,你可躲遠點,小心傷到你!”門外那人這般說着。
他也聽話地跑遠了一點,緊接着,緊閉的大門便開始轟鳴搖動,那動靜比起以往每一次都要劇烈許多,讓他确定對方确實實力大漲,變得比以前更強了。
這讓他對對方也多了一些信心,覺得這一次可能還真有希望把門給打開。
希望來的很快,随着外面的劇烈動靜,一直緊閉的大門竟徐徐朝兩旁分開,逐漸露出一條縫隙。
當外面的光芒刺破黑暗時,他竟一時不能自已,怔怔地盯着那從未見過的光明,身心都在戰栗。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光明!
即便是他這樣誕生自黑暗之中的存在,對這樣的光明也有着天生的向往和渴求……
隻是一線光明,便讓他明白,外面的世界比起自己誕生的地方,要精彩無數倍。
“打不開了……”門外那人吃力地叫嚷起來:“已經到極限了,快,進我時空長河,我把你拽出來!”
随着她話音的落下,從那門縫之中,一條大河翻湧而來,湧入無盡黑暗中。
他不敢遲疑,一頭紮進了河水内。
緊接着,他便察覺到有玄妙的力量牽引着他,朝門縫那邊沖去。
幾乎就是在他沖出門縫的瞬間,被打開的大門又重新合攏。
沒來得及完全抽出去的時空長河甚至都被截斷,永遠地留在了黑暗之中。
對此情形,他并不知曉,此刻他奮力地朝河面上遊去,當光明充斥視野的時候,他終于看到了那個在門外陪伴他無數年的身影。
那人嘴角邊有一抹殷紅,她卻若無其事地擦掉,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時空長河上漂浮着的一團墨色,熟稔地打了個招呼:“你好,終于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