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雙方投入人數超萬人,戰至最後,十不存一!便是實力強大的高手,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
林泰鬥死于楊開槍下,正義盟一衆高層幾乎被趕盡殺絕。
然而楊開本人也身受重創,相比較正在壯年的林泰鬥,楊開的年紀畢竟大了許多,精神氣已大不如前。
拼着自身受傷,才能将林泰鬥斃于槍下。
小荷同樣渾身鮮血,氣息微弱。
兩人都已到了近乎油盡燈枯之際。
殘存的白蓮教徒來不及發起呼喚,便聽到轟隆隆的聲響從懸崖上響起,霎時間,地動山搖。
擡頭望去,所有還活着的人都臉色大變。
隻見峽谷兩旁的懸崖下,竟滾落下來無數巨大的石塊,還有鋪天蓋地的箭失和火油。
楊開雖渾身浴血,卻依然手杵長槍,擡頭仰望某處。
那個方向上,白蓮老母一掃頹勢,臉色潮紅地低頭俯瞰着,她的身後,曲華裳雙拳緊握,身軀微微顫抖。
當滾石,大火和利箭将整個赤風峽掩埋的時候,白蓮老母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一統天下,最後的障礙不是什麽正義盟。
而是楊開!從始至終,她都不是楊開的對手,即便覆滅了正義盟,這天下也輪不到她來做主。
而如今,這個障礙終于被掃清了。
常年萦繞在白蓮老母身上的陳暮死氣一掃而空,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少了很多,看她這紅光滿面的架勢,再活幾十年恐怕都沒有問題。
曲華裳明白自己被利用了,白蓮老母所利用的,正是她多年來燃燒在心頭的野心。
最近數年來,白蓮老母每每表現出體力不支的假象,就是要讓她的野心燃燒的更加旺盛。
四周白蓮教徒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但在曲華裳耳中卻是如此的遙遠,這世上任何事,都仿佛已經與她無關。
正義盟覆滅了,林泰鬥死了,楊開也死了,這天下再沒有人能阻礙白蓮教的統治。
舉世之間,白蓮教一家獨大,白蓮老母也終于展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活力和熱情,仿佛天下共主一般尊奉在白蓮教總壇之中。
兩月之後,大殿中,血腥味刺鼻。
白蓮老母胸口處插着一柄利劍,身子歪躺在高大椅子上,鮮血染紅了衣衫。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曲華裳,手捂着胸口處:“你……你怎麽敢?”
曲華裳站在她面前三尺處,雖說白蓮老母将死,但如她這樣老奸巨猾之人,随時都可能臨死反撲一擊,曲華裳才不會蠢到給她機會。
妖娆的美人兒此刻如蛇蠍一般,神色冷漠至極,淡淡道:“有什麽不敢的?”
白蓮老母咳出鮮血:“我還沒傳授你凝血洗魂丹的配方,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最多三月便會爆體而亡。”
正是因爲太過信任凝血洗魂丹的功效,所以白蓮老母從來沒對曲華裳防備過,這才讓她得手。
而凝血洗魂丹這種東西,從來隻有白蓮教教主才有資格掌握,每一任教主,都隻會在臨死之前将配方交給下一任教主。
“你是說這個嗎?”曲華裳忽然從懷裏取出一個玉瓶來,然後從瓶中倒出幾十粒血紅色的靈丹。
白蓮老母的眼珠子瞬間瞪大,更加不敢相信了:“怎麽會?你從哪裏弄到的配方?”
她确定自己從未與旁人說過配方,也從未在什麽地方留下過痕迹,曲華裳絕對不可能得到的。
“他給我的。”曲華裳說起那個他的時候,神色有些悲傷,想起了當日在赤風峽的事情。
楊開臨走之前給了她一個東西,等那一日結束之後,她查探之下才明白,那居然是凝血洗魂丹解藥的配方。
看那東西的材質還有寫下配方字迹的痕迹,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最起碼也是十幾年往上。
換言之,這配方十幾年前楊開就已經得到了,而他和小荷恐怕也早都解了凝血洗魂丹之毒,根本不受這靈丹控制。
他随時可以走,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直陪在自己身旁,即便自己的要求再不合理,他也從未拒絕過。
即便自己是要他去送命,他也坦然赴死!
白蓮老母自然知道曲華裳口中的他到底是誰,怔了怔,苦笑道:“沒想到,他居然還是一個丹道高手!”
在沒有任何頭緒的情況下得到解藥的配方,白蓮老母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楊開通過每三月得到的解藥,剖析成分,反向推演而來。
這樣的功力,可不是一般煉丹師能夠做到的,白蓮老母甚至懷疑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确的。
“是啊,沒想到。”曲華裳呢喃了一聲。
白蓮老母忽然笑了:“很好,身爲白蓮教主,就該這麽冷酷無情,你本是女子,比男子天生便差了一籌,若是再優柔寡斷,那可是會葬送我教數百年基業,我果然沒看錯你!這教主之位以後由你接任,我也就放心了。”
曲華裳盈盈一拜:“請教主上路!”
白蓮老母點點頭,慢慢阖上眼簾,氣息逐漸微弱,直至于無!
片刻後,曲華裳上前,試探了下白蓮老母的鼻息,确定她已身亡,這才将她移開,一撩長裙,大馬金刀地坐在教主寶座上。
這是她自小便有的夢想!
如今終于如願以償。
高大巍峨的寶座,象征着至高無上的權利,生殺予奪的本事,天下正邪兩道聽從号令的源頭。
如今得到的一切,比她小時候的夢想還要大,普天之下,白蓮教再無敵手。
美眸俯瞰下方,似乎能看到無數英雄豪傑納頭叩拜,萬宗來朝的景象。
曲華裳嘴角抽了抽,無聲地笑了起來。
人的一生很短暫,誕生不了幾個夢想,能實現其中之一,便是平生大幸。
曲華裳做到了!
一将功成萬骨枯。
空蕩蕩的大殿,回蕩起她放肆猖狂的笑聲,再沒人能與分享這個時候的喜悅,如今陪伴她的,竟隻有一具屍體。
笑着笑着便哭了。
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如斷了線的珍珠,她手捂着臉,神色痛苦。
被偏愛的時候有恃無恐,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夢想根本不值一提,曾經被忽視的,才是這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
可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她能想起的,隻有那湖邊的屋子,那兩個月的時間,是她一生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吹着暖洋洋的風,雙手枕在腦後,看着那漫天繁星,聽着那九世情緣的故事,那個時候,有的隻是疼愛和寵溺,沒有爾虞我詐和刀光劍影。
多麽令人懷念的時光。
“這一輩子欠你的,下一輩子再還!”
曲華裳橫劍在頸脖上,鋒銳的劍刃切開了細嫩的肌膚,淚眼朦胧中,一道身影忽然鬼魅般地出現在她面前。
那人戴着一張鐵制的面具,盡管遮掩着容貌,但那身形卻是如此熟悉。
曲華裳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生出的錯覺,癡癡地望着面前人,手上長劍的力道愈發加重。
手腕被那人擡手握住。
曲華裳身子一震。
那人身後,小荷探出腦袋,一臉不解:“怎麽還想不開了,剛才還笑的很開心呢,真是奇怪。”
“大……叔?”曲華裳連忙擦去遮擋了視野的淚水,顫聲問道。
面前人取下長劍,丢到一旁,發出清脆的聲響,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沒那麽容易死的。”
曲華裳幾乎不敢相信,擡手便要掀開蓋在來人臉上的鐵質面具。
“被燒傷了,怕吓着你。”楊開說道。
曲華裳并沒有受到影響,面具掀開,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因爲燒傷而扭曲的臉孔,恐怖至極,足以止小兒夜啼。
曲華裳卻是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用力地抱緊,仿佛要将自己整個人都融入對方的身體中,深深地嗅着對方身上的味道,要将這味道記在靈魂身上,無論幾世輪回都絕不敢忘記。
她的眼淚鼻涕蹭了楊開滿身都是,哭着笑着,笑着哭着。
小荷在一旁歪頭看着,情不自禁地感慨一聲:“有情人終成眷屬,真好!”
蓦然間,曲華裳的身子微微一頓,緊接着,她将腦袋從楊開懷中擡起,有些茫然地看着楊開:“師弟?”
楊開長呼一口氣:“師姐你終于醒了啊!”
這一世過的可太不容易了,比起前面八世,想要喚醒曲華裳的難度大大增加。
無他,這一世的曲華裳,本身的野心太大,大到阻斷了自身的情感,楊開雖然在她身邊努力了将近二十年,雖然有些成效,但始終無法打破她的心障。
所以楊開隻能兵行險着,先讓她達成了自己的願望,滿足一生的野心,唯有在這個時候,她有功夫審視自己的内心。
赤風峽一戰,縱然白蓮老母沒有那些謀劃,楊開也準備假死脫身。
白蓮老母的計劃,險些讓他真死在那裏。
楊開不知道自己真死在那裏會發生什麽,好在最後的結果終究是他希望看到的。
輪回九世的曲華裳,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心障破去,蘇醒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