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的夫妻,許蒼桦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想什麽。
梅晨雨并沒有指望許蒼桦能夠回答自己無聲的指責,她當然知道許蒼桦即将要做的事情是什麽,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從來不是甘于平庸之人。也正是如此,她才會答應秦雪初的請求,因爲她的自責和内疚之心讓自己沒有辦法決絕秦雪初。
即使明知道自己的微薄之力并不能夠改變任何本質之事,也知道秦雪初也并不會因爲自己的相助而改變最終的處境,但是她還是答應了。
這世上那麽多無可奈何之人,也那麽多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之人。
“她并沒有讓我做我沒有能力做到之事,隻是跟我說如今她和乘月有着聯姻的夫妻之名,隻要她一天是乘月的驸馬,她便一日不能離開帝都,更不能擺脫這禁锢境地。所以她想讓我幫她演一出戲,說是幫她演一場假死的戲碼,這樣她便可以金蟬脫殼離開帝都。”
梅晨雨眸中露出憐憫之色,又道:“她答應我隻要能夠全身而退、離開抵住,她将隐姓埋名再也不會露面。她說她會去一處偏僻山林之地,從此不會再卷入到這些江湖是非之中。我,我明知她如今的困境是被迫形成,我又怎能忍心拒絕她的此番請求?”
每每想到秦雪初當時的話語和眼神,梅晨雨心中都忍不住内疚一番。畢竟她知道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幾人都是讓那孩子陷入困境的元兇,更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絕不會容忍一個時刻威脅着自己大計城否之人太久。
恐怕等到事成的那一天,便是那孩子命喪黃泉之日。若是她真的能夠金蟬脫殼離開這裏,倒是不失爲一個好方法。
“所以我便拍了凝萃聽從她的使喚,今日你們過來便是凝萃假扮那孩子假死之計被你們發現了,所以才會前來對質的,是麽?”
梅晨雨提到凝萃心中很是不忍,當初答應秦雪初之請之後她便一直苦惱于究竟讓誰去做這個替死鬼。畢竟要面對的是許蒼桦、秦晉遠等人若是假死必然不能瞞過他們,所以這個人選必然是以性命去完成任務。
可是此時非同小可,她一介女流又不管世事,并沒有很多的人選能夠供她考慮。凝萃自小跟着她,兩人說是主仆其實早已是情似姐妹。自己一直将凝萃當做妹妹一般看待,當時也沒想過讓凝萃去送死。
直到秦雪初再次詢問催促之時,凝萃跟自己主動提及去替她完成這件事的時候梅晨雨心中大驚便當下否定。沒想到凝萃自己去找了秦雪初說願意替自己排憂解難,這才讓梅晨雨痛下決心答應此事。
誰說至善之人便沒有私心?自己雖然将凝萃視爲自己的妹妹,可是卻還是半推半就的讓凝萃爲了自己去送死。雖說這是無奈之舉,但是梅晨雨心中始終放不下這件事情。她沒有可以相信的人,沒有第二個可以信任的人去做這件事,才會讓凝萃送了性命。
凝萃太明白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絕不會辜負秦雪初的請求,知道自己即便是付出一切也要完成自己對這個外甥女的唯一承諾,所以她才會以自己的性命,讓自己擺脫了無法兌現承諾的困境。
這世上那麽多至情至性之人,梅晨雨第一次覺得自己對事物的無能爲力,第一次知道爲什麽世上那麽多人總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卻不被原諒。
因爲不配被原諒,所有的苦衷不過是内心最深處的私心和懦弱罷了。
比如當年的許蒼桦對于風語閣滅門一事的愛莫能助,比如如今自己對于凝萃的甘心爲自己送命的忠心和真心。
梅晨雨每句話都說的緩慢之極,衆人乜有催促也沒有打斷,一直到她将整件事情說完,也明白了秦雪初究竟和梅晨雨之間經曆了一場什麽樣的交易和約定。
沈烈鳴和秦晉遠二人默不作聲,心中雖然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還是難免責怪于梅晨雨的輕信于人。秦雪初這樣的心機之人,又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才想到要抽身而退?
如果她當真是想要全身而退,當初便不會主動和秦晉遠提出要和許乘月聯姻!以她的城府和心計怎麽可能會想不到一入帝都便不可能輕易回到秦府?
如果她當真願意從此歸隐田園,即便是來到帝都成爲許乘月的驸馬她也有機會能夠保全自己,隻要她不再多生事端,許蒼桦也不會輕易要她的性命!
也大概隻有梅晨雨才會相信她的那番言辭吧,不過現在看來梅晨雨也是被秦雪初所騙,還以爲秦雪初隻是讓她幫忙以假死之計來金蟬脫殼,以達到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梅晨雨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被秦雪初所騙,甚至讓自己的女兒許乘月陷入這生死未蔔、下落不明的境地。
“王妃真是善良之人,僅憑她三言兩語便被蒙騙過去。既然王妃知道她的身份是郦瀾青,秦某也不必在此談什麽父子情深了。她并非我兒,但是這麽多年我也算是爲了保全她的安危用心良苦,更不用說這些年來我秦府上下對她也是照顧有加,毓景和墨雲亦是以兄弟相待多年。可是她又是如何待我秦府的?”
秦晉遠說說到心中痛恨之處,口中也不在掩飾對秦雪初的憤怒之心。
“王妃以爲她是借你之手假死得以全身而退,可王妃可知道今日我們前來的确是爲了凝萃李代桃僵之事,但是凝萃卻不是假扮了她?”
秦晉遠似乎是帶着寫譏諷和報複心理才如此說的,他心中實在是氣憤遷怒于梅晨雨的婦人之仁,以緻于讓本就不太平的現狀更加複雜危險。
梅晨雨聞言一愣,驚訝道:“不是假扮她?那——”
梅晨雨沒有把話說完,實在是想不通秦雪初到底讓凝萃假扮了誰,又是發生了何事。
程孟在一旁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打斷秦晉遠,畢竟梅晨雨還不知道許乘月之事,而自己不久前剛和秦雪初見面的情形曆曆在目,秦雪初傷了許乘月是事實,這件事情如果讓梅晨雨知道必然會深受打擊。
許蒼桦打斷了秦晉遠想要說的話,而是選擇了自己來告訴梅晨雨究竟發生了何事,當梅晨雨聽許蒼桦将整件事情說了一遍之後滿面震驚和不敢相信。更多的是痛心和擔憂之色,她沒有想到因爲自己的輕信如今讓自己的女兒陷入了危險之中,也沒有想到秦雪初竟然會冷酷到對許乘月下手。
若是秦雪初對付許蒼桦,她不會覺得意外和痛心,畢竟許蒼桦的所作所爲梅晨雨心中也大概清楚。秦雪初怪罪于許蒼桦也好,前來尋仇報複也罷,也終究是因果相報。
但是許乘月是無辜之人,再加上這段時間對秦雪初的觀察讓梅晨雨以爲秦雪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更不是冷酷無情之人。又怎麽會想到她會傷及許乘月的性命?!
“她,她......”梅晨雨語無倫次話不能說清,心中直懊悔自己的一時輕信,更擔心許乘月的安危。
“乘月現在會不會——”梅晨雨不敢說完,生怕自己心中的猜想變成事實。
最壞的結果便是秦雪初已經殺了許乘月,倘若真的如此,梅晨雨自認自己便是害死自己女兒的罪魁禍首。
“不會!”說話的是一旁的沈烈鳴。
沈烈鳴雖然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情的确和許蒼桦無關,而是秦雪初在背後計劃一切。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她竟然已經到了這般令人發指的殘酷境地,他所認識的秦雪初也好、郦瀾青也罷,甚至是那個無名孤兒,不管是那一個身份,他所認識和了解的女子都不會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如今說這樣的話恐怕讓諸位難以信服,但是我認爲她絕不會傷及郡主的性命。殺了郡主對她有什麽好處?她不過是想對付王爺,或者說即便是爲了挑起秦兄和王爺之間的矛盾,也不會用這種方法?她明知秦兄不會因爲她而傷及秦府的利益,又怎麽會有秦兄會因爲保全她而擔下這秦府之子殺了群主的莫大罪名?”
沈烈鳴分析了下形勢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雖然他知道秦晉遠和許蒼桦此時恐怕未必會聽他這番言論。
程孟其實心中知道許乘月的确被秦雪初所傷,但是此刻應當是并無性命之憂的。但是他和秦雪初見過面的事情此時卻是不能讓秦晉遠等人知道,畢竟秦雪初究竟想做什麽沒有誰知道,而程孟很清楚秦晉遠是絕對不會讓秦雪初威脅到秦府的安危的。
如果秦晉遠知道了秦雪初和自己見過面,恐怕更不會相信這件事情完全和許蒼桦無關了。更何況孫松和常雲山追殺白木塵和飛淩羽一事也和秦雪初有關,這更加會成爲秦晉遠認定秦雪初和許蒼桦合作來對付北高樓和秦府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