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沒等他把這件事情善了之後好好将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理清楚,便發生了連同洛雲霄等人消失無蹤的變故。
現在,秦雪初這個假兒子不知身在何處,秦毓景和秦墨雲,連同洛雲霄、蘇晚晚、沈延青、沈延信等人一概離奇失蹤。究竟是什麽人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
一向自認冷靜的秦晉遠此時的确有些不安,如果因爲當年的恻隐之心而讓自己的骨肉和一生心血毀于一旦,那麽一時的憐憫所要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
他承認,他後悔了。
不僅僅是因爲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或許從秦毓景帶着滿身是血、凍得瑟瑟發抖的郦瀾青來到他的面前之時他便應該狠下心來的。
故友固然重要,但是自己的親人和秦府更加重要。這不是自私,是人性。
秦晉遠不是那些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在義氣和自保之間知道應該選擇哪一個。隻不過當時他才同郦行風分别不久,好友托孤于危難之時讓秦晉遠無法拒絕。
如果換做今日,秦晉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會做同樣的決定。
沈烈鳴看着秦晉遠的臉色忽明忽暗,心中知道他是在遷怒于秦雪初。可沈烈鳴沒有辦法和秦晉遠一樣責怪于她,因爲她知道她不是她,從來都不是。
“秦兄,你錯了。”良久,沈烈鳴才無奈的說了一句。
秦晉遠一愣,不明白自己哪裏錯了。
沈烈鳴緩緩起身,一隻手背在身後,像是思慮了許久才說道:“是錯了。你錯了,我也錯了,我們都錯了。”
從一開始,一切都是錯的。
“你怪她,因爲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因她執迷不悟、一意孤行所帶來的危險。可是你何曾站在她的立場想過她做這一切的目的和意義?”沈烈鳴看着秦晉遠,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果然,秦晉遠冷冷答道:“我知道她不容易,身負血海深仇,想要報仇雪恨,我能理解。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贊同是另一回事。若是她有這個本事和能力,有這個機會,我作爲郦兄的好友難道不希望風語閣滿門得到安息?”
“可是事實證明這一切并不是如同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不是麽?煉雪利用她去滿足自己那顆瘋狂的複仇之心,是她自己甘願拜師于煉雪,她們二人瞞着我們這麽多年,做了這麽多事,難道就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嗎?”
“你瞧瞧她爲了報仇都做了些什麽!讓毓景和墨雲他們身犯險境遠赴大漠,甚至牽連到你五靈莊,導緻延庭客死異鄉。可最終呢,什麽都沒有做成,煉雪是個瘋子,你知道的,難道你以爲她是真心幫她這個徒弟去報仇的嗎?煉雪不過是在折磨她,因爲她恨的郦行風已經死了,所以隻能折磨他的女兒!”
秦晉遠壓抑許久的憤怒終于迸發,将心中對于秦雪初餓不滿一一道出。這些話他從未對任何人抱怨過,因爲他不能。可是沈烈鳴是當年的知情之人,再加上今日發生的種種事情,導緻秦晉遠難以再壓抑。
沈烈鳴沒有打斷秦晉遠的抱怨和憤怒,任由他将心中的不滿和不快一吐爲盡,隻是淡淡地道:“延庭的事不怪她,這是延庭自己的選擇。更何況清秋散究竟是怎麽回事,秦兄你很清楚。”
秦晉遠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和愧疚,她知道這件事情追究起來還是來源于他秦府,來源于他的妹妹秦煉雪。緩了緩,又道:“我知道,是我不該提起延庭。”
秦似乎是爲了轉移話題來緩和氣氛,秦晉遠又道,“我并非責怪于她去行報仇之事,隻是我以爲經曆過大漠這些事情之後她已經看清事實、放下這件事情了。畢竟沈兄你也知道她已經是陰曹地府走過一回的人了,爲何還不珍惜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這十年性命?”
沈烈鳴沒有立刻回答秦晉遠的話,他在斟酌用詞,在想應該怎麽去表達心中所想,過了一會才道:“或許她想要的并不是活得更久,而是活的更像個人。”
秦晉遠一怔,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猶豫,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是沈烈鳴想要表達的意思。
“活得更像個人?”與其說秦晉遠在問沈烈鳴,倒不如說他是在喃喃自語。
“延庭雖然爲她争取到十年的壽命,但是這或許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你那時不在大漠并不知道延庭走了之後她的樣子,她的絕望和痛苦,她的萬念俱灰,都或許在證明延庭在此事上做的并不是如她心中所想的。”
秦晉遠歎了口氣,沈延庭的事情秦毓景已經将前因後果都一一告知他了,他的确沒有想到郦瀾青竟然會和沈延庭之間有這一段注定有始無終的姻緣,更沒有想到沈延庭竟然也到了大漠,隻可惜最紅命喪異鄉,衆人隻帶回了他的一捧骨灰。
“延庭的事情,我很抱歉提及,但是若是這瀾青這孩子還是執迷不悟,豈不是辜負了延庭爲她所做的一切?”
人死不能複生,秦晉遠以爲郦瀾青不管是爲了她這個郦氏之女的身份,還是繼續作爲秦雪初這個身份,都該是好好珍惜沈延庭爲她所做的一切。
“當初她自己請纓要前往帝都迎娶許乘月的時候我自然是猶豫過、否定過她的做法的。我雖然不願秦府受到牽連,但也不至于親手将她送到許蒼桦的手中,更何況那時我覺得她心思未定,痛念未除,我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經放下心中仇恨。”
秦晉遠回想起當時與秦雪初之間的談話,眼神之中難得的閃現出悲痛和憐憫,可那隻是一閃而過,繼而代替出現的是無奈和決然。
“可那孩子執意如此,并且揭穿了我并沒有更好選擇的境地。我,也不過是個凡人,不過是想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是存有私心的。既然不能和許蒼桦撕破臉,這聯姻一事自然不能拒絕,除了這孩子我想不出第二人選能夠解了此事的燃眉之急。”
若是拒絕聯姻,不用等到許蒼桦篡位成功,當下他便會利用當朝皇帝的勢力将秦府以抗旨不遵的罪名一舉鏟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秦晉遠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保我秦府上下幾百人全部安然無恙,即便是逃,也終究是逃不掉。”
所以,既然秦雪初自動請纓,他便遂了她的心意,順水推舟同意了。
有些話不必明說,沈烈鳴已然了解當時二人這番談話的情形。沈烈鳴知道秦雪初從來就不是輕易放棄之人,即便是沈延庭死後她失神落魄那般反常,他也從來沒有認爲過她會從此一蹶不振。
“她并不似常人,更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心中所想和所認定的事情。所以她自然不會在來到帝都之後,來到許蒼桦和皇帝的面前卻什麽都不做。我并非害怕她因爲報仇之事将秦府牽涉其中,我自然有辦法與許蒼桦達成協議得以自保。我怕的是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最終不過是枉送性命卻又害了身邊之人。”
秦晉遠對秦雪初毫無招架之力,自從她長大成人之後便一直與自己保持着距離。外人面前他們雖然以父子相稱,但是私下卻從不似親人一般親近。
秦晉遠縱橫江湖多年,早已是看穿世事的洞察之人,可卻始終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
她這十年來活的很像秦雪初,像的連秦晉遠都挑不出她假鳳虛凰之中露出的破綻。
“這十年來我始終擔心她因爲放不下心中仇恨而以身犯險,當初在洛陽之時藍火教派人來中原打探消息,不知怎的竟讓她得知了藍火教之人落腳指出的消息,這孩子膽大妄爲竟然孤身前去。好在沒有出事,否則我又怎麽對得起郦兄的一番托付!”
秦晉遠越說越是氣憤,既氣憤于秦雪初的不聽所言,又氣憤于自己這段時間對她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讓秦雪初在背後生出這麽多的事端。
沈烈鳴什麽都沒有說,他知道秦晉遠心中的感受也知道他已經壓抑了很久。他在等,等秦晉遠将心中的怒火和不滿發洩完了之後再告訴他一切。
秦晉遠不管沈烈鳴如何反應,繼續着自己對秦雪初的控訴,言辭之間半是不滿半是擔憂。
“煉雪竟然能夠找到秦府,甚至得知了雪初的真實身份,然後收她爲徒,這十年來也不知給她灌輸了多少瘋狂的想法。我更沒有想到的是煉雪甚至......甚至找到了當年大難不死的雪初,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見到雪初。”
秦晉遠這番話說的有些拗口,聽起來也似乎有些不通順,但是沈烈鳴知道他說的是是秦煉雪救下蕭落情,也就是真正的秦雪初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