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連你也不知道那日會遇到我們?”說話的是秦毓景,這話也算是他替秦墨雲問的。
秦墨雲雖然不曾因爲蘇晚晚的身份和來曆對她有什麽異樣,隻不過經過大漠藍火教被困一事之後秦墨雲心中難免有些猜測和疙瘩。
當初他被困藍火教地牢之中,是蘇晚晚帶着許乘月一起将他救出,之後他們三人在去北高樓途中也是沒有再提及這件事情。
可是這事在秦墨雲心中卻是難以做到完全忽視,畢竟藍火教是何地!藍照天是何人!許乘月又是什麽身份!
藍照天怎麽可能讓蘇晚晚輕易的将他從地牢之中救走?
不止秦墨雲自己,事後秦毓景和秦雪初等人知道此事之後也都是抱有懷疑,隻不過蘇晚晚自從那件事情之後表明了自己對秦墨雲的心意以及與藍火教從此無瓜葛的決心。再加上這麽久以來蘇晚晚确實也沒有做過什麽過分之舉,衆人這才漸漸放下心結和戒備,全然接受了蘇晚晚。
沒想到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如今在這帝都,蘇晚晚竟然做出這等蹊跷和危險之事。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是對我還是抱有些防備之心的。我也知道即便是我再表明自己毫無惡意也掩飾不了我這尴尬身份和來曆。何止你們,我自己何嘗不是懷疑?在你們眼裏、心裏,我是一個假冒的蘇晚晚,是一個受藍照天和許蒼桦指使來接近你們的人。可是在我的心裏和認知裏,我就是蘇晚晚啊!”
蘇晚晚最後一句話滿帶着無奈和自嘲,似乎是在表達自己的心境卻又似乎知道這句話有多不合實際。
是啊,蘇晚晚是何人?是風語閣故人蘇浩的**,是秦雪初苦尋多年的義妹。正因爲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和重要,許蒼桦才會在尋不得她的情況下生生制造出了一個以假亂真的蘇晚晚。
以假亂真,“真”的不是這人的容貌和身份,“真”的是連這枚棋子自己都以爲她就是蘇晚晚。
“你是蘇晚晚,還是你自認爲是蘇晚晚?”秦晉遠冷冷開口,言語之中透露出的是不信任的語氣,更是冷漠的神色。
他不關心眼前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他隻關心這人的舉止是否會危及到他秦府的安危和他兒子秦墨雲。
對于秦晉遠而言,他經營秦府多年才得到如今的盛名,決不能容忍有任何人事物将它陷入險境。
當年若不是因爲心中有愧,他絕不會收留郦瀾青在府中。他和郦行風的确是生死之交,但是這絕不會淩駕于秦府的安危之上。
舍己爲人當然是高尚的品德,但是若因爲所謂的義氣将自己的家人置于危險之中,亦非君子應當所爲。
秦晉遠從不自诩爲正人君子,但是也自認絕非冷酷無情之人。但此時面對蘇晚晚,他竟一時有些不知究竟是該成全她和自己兒子秦墨雲這一對生死鴛鴦,還是爲确保秦府和秦墨雲安危而斬斷二人情絲。
蘇晚晚怔了怔,秦晉遠的話無異于一道驚雷擊中她的内心。她當然知道秦晉遠此言并非詢問,而是道出了這一切擺明的事實。
她不是蘇晚晚,隻不過是她以爲自己是蘇晚晚。
秦雪初此刻不在别院卻很清楚别院之中現在的情景如何,更知道此時此刻蘇晚晚的心境如何。
因爲她心有戚戚,對于蘇晚晚此時的心情感同身受。蘇晚晚自以爲是蘇晚晚,正如同當初他自以爲是郦瀾青一般。
不同的是蘇晚晚自始至終都知道這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騙局,而她卻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騙多年。
蘇晚晚所承受的是這個自以爲的身份帶來的中原數年的安甯生活,甚至遇到了秦墨雲這般良人。而自己,卻因爲這個謊言,承受了近二十年的壓力和仇恨,付出了自由和心愛之人的性命。
多麽的可笑!
多麽的不值!
多麽的不甘!
可即便是心有萬般憤怒和質疑,她卻隻能按捺下内心的波濤洶湧去假裝自己仍然是那個波瀾不驚的秦雪初。
秦雪初人在海棠樹下,孑然而立。落寞的身影有些孤單卻又那麽堅定。
她知道此時此刻秦晉遠和程孟對蘇晚晚的審問和質詢,秦雪初心中卻不合時宜的回想起和沈延庭在蝴蝶谷中度過的短暫的、難得的美好時光。
物是人非?
不,恐怕連物都不一定還保留原狀了。回到洛陽之後沒多久便匆匆來到帝都,甚至沒有來得及去蝴蝶谷看看。
不知道蝴蝶谷是否一切如舊,不知道鏡塵是否依然健在,不知道沈延沖去尋沈延庭之時是否有對他們下手?
不知,不知,不知。
秦雪初覺得自己的确擔得起“冷漠無情”四個字,至少如今的她确實如此。
此刻,她不發一語的站在這裏,卻在等着一個她不應該再見的人。
别院之中,蘇晚晚繼續着她想說的話,隻不過卻是不敢再看秦墨雲。每多看秦墨雲一眼,蘇晚晚都覺得自己的愧疚愈深一分。
“對,的确是我自以爲是蘇晚晚。恐怕他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後來在大漠我下定決心斷絕和藍火教的關系,救出墨雲一起去了北高樓。我以爲事後過了這麽久藍照天都沒有因爲這件事情找過我,便是翻了篇或者放棄我這顆棋子了。”
蘇晚晚說到這裏頓了頓,似乎在回想一些事情,又似乎在試探着看看衆人的反應。
果然,秦晉遠和程孟聽到這裏神色皆是微微異動。程孟開口道:“據我所知藍照天的确沒有因爲此事再找過你的麻煩。”
此事不假,至少據程孟所知道的情況的确如此。當初他也有些壓抑許蒼桦和藍照天竟然會這麽爽快的放棄蘇晚晚這顆棋子,看今日情形恐怕當時不過是爲了更好的埋下蘇晚晚這顆棋子罷了。
秦晉遠見程孟這麽說,心中也是有些猜測到了他的想法。當初自己确實有所顧忌蘇晚晚的身份,衆人從大漠歸來之後便将大漠中發生的種種事情一一告訴了秦晉遠,他也因此明白了秦墨雲對于蘇晚晚的感情之深。
當初因爲事情過了那麽久,衆人又皆是爲蘇晚晚說清,自己也不好太過嚴苛而棒打鴛鴦,更何況當時的首要之急是聯姻之事,也就沒有在他們二人的事情上多做考慮。
“既然程先生這麽說了,想必不會冤枉了藍照天。那你今日這番行爲又究竟是受了何人的命令?”
秦晉遠冷冷地問道,卻也是着實想不通蘇晚晚爲何在如今這般情形之下去殺許乘月。
殺許乘月究竟對她有什麽好處?或者說,究竟是誰有這能力能夠讓蘇晚晚甘願這般冒險去殺一個和她有着自**情的許乘月?
蘇晚晚面色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有所顧忌。程孟和秦晉遠沒有咄咄逼人,他們知道蘇晚晚在心中暗自考量,思慮着究竟如何回答他們的問題。
過了一會,蘇晚晚才開口回答道:“我不願乘月受到傷害,更不願是受到我的傷害。我比旁人更不想今日是自己去做這件事情,如果沒有今日之事,你們是可以全然接受我的,是不是?”
蘇晚晚像是在詢問,更帶着一絲可憐的氣息于言語之中。大概是由于不确定答案是否如心中所想,又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更會增加自己的愧疚。
“自然。”回答她的是秦晉遠。
秦晉遠這話說的倒也是實話,本就打算接納蘇晚晚,更何況這段時間來她的表現也的确是并無過失。畢竟蘇晚晚在大漠之時救過秦墨雲,免去了藍照天和許蒼桦以秦墨雲要挾自己這一困境。于這一點而言,秦晉遠心中對蘇晚晚是着實感激的。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兒子的心意,蘇晚晚又表明了和藍火教再無瓜葛的決心,秦晉遠心裏是漸漸接受了這個準兒媳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止步于今日之前。
秦墨雲始終沉默不言,他知道如今情況下他最好什麽都不要多言,說的越多越會增加自己父親的不信任和對蘇晚晚的偏見。
可是聽到蘇晚晚的話以及自己父親的回答,他心中始終是覺得今日之事必然有着誤會。
“晚晚,你一定有苦衷的對不對?或者你一開始就知道那人并不是郡主才會下手的對不對?”
秦墨雲問的着急,卻不敢再說下去,因爲程孟和秦晉遠皆是冷眼看着他,讓他不自覺的有些後悔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麽隊蘇晚晚不利的話語。
雖然不希望秦墨雲多言和摻和其中,但是既然秦墨雲已經話問出口,秦晉遠也和程孟一起看着蘇晚晚,看看她是否會說出其中内情。
意料之中卻又情理之外的是蘇晚晚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誤會,沒有苦衷,我當時的确以爲她就是許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