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蒼桦身上散發出盛怒的氣息,即便是樓齊雲也能感覺到許蒼桦此時此刻已經竭力忍耐自己的怒火,若是秦雪初還是如此言語說話,恐怕此時不能好好談下去了。
“師兄。”程孟開口緩和氣氛,雖然他方才也确實因爲秦雪初的話十分不快,但是想到當年的事情也确實有自己一些責任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程孟的開口讓許蒼桦沒有再繼續逼問,程孟又看着秦雪初道:“雪初,你若是想要好好詳談此事,那邊坐下來。若是前來追究當年之事誰的過錯,今時今日并不是好的時機。”
秦雪初冷笑,但是也承認程孟所言有道理。她今日并不是爲了追究當年風語閣之事而來,她是爲了今後而來。
于是便道:“當年梅夕月如何在大雨之中跪求一夜,最終卻還是得不到她所謂姐姐的絲毫憐惜和相助。既然當年梅夕月都未能做成這件事請,今日我這故人之女在此處想要博得什麽同情和理論,想來也是可笑。今日既然人都已經在此處不妨就把話說清楚也好。”
許蒼桦聽到秦雪初如此無禮,本想訓斥幾句,又聽到她說要将事情說個清楚,便暫時壓下心頭怒火未再言語。
秦雪初順勢坐在樓齊雲身旁的位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放在唇下抿了一口,才說道:“樓齊雲并沒有和你開玩笑,他的确将寶藏送給我了。至于我究竟是如何說服他,他又是爲何如此信任我,那便是我和樓齊雲之間的事情,也是我憑本事得到的。”
許蒼桦不做聲,靜靜地聽着秦雪初一一說來。
“今日我并非前來炫耀,更不是爲了來求和。我隻是來和嶽父大人做一筆交易,不知道嶽父大人是否願意和小婿達成協議?”
秦雪初知道許蒼桦不會拒絕,因爲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也知道自己不會決絕許蒼桦的條件,因爲她沒有退路。
“說來聽聽。”許蒼桦冷冷地道。
“很簡單,如同你當初想要和樓齊雲談判的一樣。你滿足我的要求,我給你樓蘭寶藏。”
“說說你的要求。”
“那便更簡單了,隻需要答應我三件事。”
“說。”
“第一,許無閑登基之後必須爲風語閣正名,我不管你們如何解釋當年之事,但是必須向天下人澄清風語閣絕非是因爲觊觎寶藏而招來滅門之災,更不僅僅隻是單純的江湖紛争和正邪交鋒。”秦雪初所要求的的第一件事便是爲風語閣正名。
雖然郦行風和梅夕月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是畢竟也是受了他們夫婦近十年的恩惠和養育之恩。即便不是爲了自己也爲了郦瀾君,有此要求也是必然和應該的。
許蒼桦聽到此處才挑了挑眉冷笑道:“你這個條件可不是爲了風語閣正名,分明是讓我自揭當年的真相,以此讓天下人知道我許蒼桦并非君子,當年協同如今皇帝做下這擾亂江湖太平和不近人道之事。”
在座幾人都不是目光短淺之人,自然聽得出如果要完成秦雪初所要求之事必然是要将當年之事揭露出來,如此做法自然會讓天下人對剛剛篡位成功的許蒼桦和新帝許無閑心生芥蒂,尤其是江湖中人。
“無妨,我許蒼桦既然做了這事便不會敢做不敢承認。當年之事我的确有過錯,向天下人說清楚也無所謂。你所想要達到的目的不過是想讓我即便是奪得這江山也不那麽容易坐得穩,我變要讓你好好看清楚我許蒼桦的兒子有沒有這個本事。這件事,我應了。”
許蒼桦一身氣度絕非虛名,自從當年風語閣一事之後他便對如今的皇帝心有芥蒂,也才漸漸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這樣一個人物,能夠有如此自信和口氣也不算自負。更何況他對許無閑的期待遠遠勝于程孟,在程孟心中雖然知道許無閑不是等閑之輩但是也不是十分确定他能否勝任他們對他的期待。
秦雪初冷哼一聲,許蒼桦答應的如此痛快不過是因爲寶藏的利用價值太大,所以才會甯願損傷自己的名聲也要将它拿到手。
許蒼桦見秦雪初不說話,便冷冷地道:“說吧,第二件事情是什麽?”
程孟和樓齊雲見秦雪初嘴角微微上揚,卻不是真正的欣喜之色而是看起來似乎琢磨着什麽心機的模樣。果然,秦雪初輕笑一聲便說出了她的第二個要求。
“我要取幾個人的命,還希望嶽父大人不要插手。”
說來簡單,可衆人卻是心中一驚:她口中所說的幾人究竟又是哪幾人?
不等秦雪初自己說出答案,許蒼桦已經沉聲問出口:“哪幾人?”
“自然是我想殺之人。”秦雪初一字一句,毫無忌憚之色。
許蒼桦的臉色難看之極,秦雪初這是在挑戰他的底線。在帝都,在他的面前竟然說要殺她想殺之人。
誰是她想殺之人?
沈延沖?孫松?常青山?還是他許蒼桦?
如此含糊的答案,卻是充滿了無限隐患的殺機。
“你,究竟想說什麽?想做什麽?你以爲我會容忍你爲所欲爲?什麽叫‘你想殺之人’?”許蒼桦冷冷訓斥。
秦雪初不爲所動,樓齊雲自顧飲茶,程孟心中不安。
他們都知道許蒼桦在擔心什麽、氣憤什麽,卻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許蒼桦又道:“我沒有時間跟你扯這些,有什麽就直說。”
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再不将事情說清楚那便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秦雪初知道許蒼桦的心緒已亂,這便是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這才繼續說道:“我這半生過得并不舒坦,那些利用我的人我雖然不能一一報複,”說到這裏不禁冷笑一聲看了一眼許蒼桦,見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有所指是他和秦煉雪等人卻并不顯示出任何不自在,心中更是冷意十足。
又道:“但是我畢竟也是活生生的人,那些害我之人、讓我失去所愛之人,亦是休想如此痛快的在這世上逍遙。之前我隐忍是爲了給風語閣報仇,如今既然王爺已經答應我第一個要求,那我便用這白得來的十年餘生去做我想做之事。給那些人一點教訓,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難道不是這天道輪回所應該承受的嗎?”
白得來的十年。
是的,她本該命隕大漠卻又有了十年苟活的機會。這機會她沒有付出一分财富,除了沈延庭。
這是她心中最爲深處的軟弱之處,每每思及此處她的心中猶如萬針刺痛。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沈延庭這樣好的人垂愛,更讓他用性命換來了自己的十年壽命?
她不知道沈延庭當初是否猶豫過,但她知道如果換做自己她也願意爲他如此。這大概就是洛雲霄口中所說的兩個兩情相悅的人之間,可以無視生死,無視貧賤,隻爲真心。
可她不配,她不配沈延庭如此珍貴的真心。
“我這樣的人走到如今地步也沒什麽好期冀的,不過是過一日是一日,做些想做的事情,不必顧慮那些身後的輿論和看法。我若是喜歡一個人,也可以爲他付出性命。可我若是恨着一個人,即便是付出生命也會讓他付出代價。”秦雪初盯着許蒼桦,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決心和意有所指。
許蒼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喜歡便可傾盡一切,若是恨着亦可不擇手段。
這狠厲和決心不僅僅她有,顔落回更有。
她在暗示他,暗示他顔落回是和她一樣的人。這暗示,究竟又是爲了什麽?
是炫耀?炫耀她秦雪初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手段能夠讓顔落回爲她神魂颠倒,甚至違背他這個父親的命令?
還是警告?警告他有朝一日她會因爲這偏激的心思利用顔落回,甚至改變如今本應該是他許蒼桦所掌控的局面?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秦雪初都是想要他明白一件事情:她今日可以有資格跟他許蒼桦談判和交易,不僅僅是因爲她擁有寶藏,更因爲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攻心手段。
仔細一想,這秦雪初的确有着不一般的手段。從她所認識和收服的這些人看來,哪一個不是有着過人之處的得力之人?
洛雲霄身爲無回門的玄坤,本應該是成爲和秦雪初對立之人卻成爲了願意爲她和棋林撕破臉的逃兵。
沈延青作爲沈家易容術的繼承人,一技在手冠絕江湖,卻甘願爲她隐瞞衆人,甚至頗爲心腹。
沈延庭便是更不用說了,雖然是久病的半死不活之人,但是卻是沈烈鳴最爲疼愛的兒子,并且繼承了五靈莊最爲神秘的金針術。他不曾料到這沈延庭竟然會和秦雪初之間有着這般瓜葛,甚至成爲了彼此的所愛之人。
而樓齊雲......
許蒼桦擡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不爲所動的樓齊雲。心中最大的疑惑便是這樓齊雲究竟爲何心甘情願将寶藏拱手相送給秦雪初。
不管其中有着什麽原因,眼前他似乎并沒有旁的選擇,除了——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