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忘記這件事情,可是一回想自己因爲這個所謂的遺孤身份所得到的不過是一無所有,這荊棘之刺便紮的越深。
梅晨雨終有一天會知道自己作爲郦瀾青的這一重身份,到了那一日她是否會後悔默認了這一場荒唐的婚姻和陰謀,葬送了自己女兒的幸福,以及親姐姐遺孤的幸福?
也許會,也許不會。
作爲正武王的王妃,很難說梅晨雨對于許蒼桦的所作所爲一無所知。可對于她而言,除了沉默還是沉默。若不沉默,便是要害了自己的夫君,任何一個女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秦雪初心中對梅晨雨并沒有什麽心結,因此面對她的時候也就輕松自然許多。許乘月見自己的母親似乎面有憂色,隻不過對秦雪初好像也并無不滿才放下心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既然已經成爲名義上的夫妻,她作爲新婦自然也是要向秦氏夫婦敬茶的。
度過了方才的緊張情形,這敬茶之事便進展的順利多了。沒過多久許蒼桦便和秦晉遠一同離去,說是有事相談。而秦夫人本還想着和秦雪初、許乘月二人多說幾句話卻又想到秦雪初手上的燙傷,便讓她趕緊回房上藥。
秦雪初和許乘月向衆人行禮告退,出了拐彎處的走廊許乘月便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你今日和爹究竟是爲了什麽是如此大動肝火?我很少見爹如此盛怒。”許乘月這話說的确實是實話,許蒼桦本就不是易怒之人,今日若不是因爲秦雪初碰了他的逆鱗他絕不會如此興師動衆當衆讓她難堪至如此。
秦雪初腳步未停,隻是笑笑道:“很少?那是不是這‘很少’之外便是你這刁蠻郡主惹出的怒火?”
許乘月沒想到方才還一臉陰霾之色的秦雪初這麽快便變臉調侃自己,雖然被打趣卻也不生氣,隻是追問道:“我和你說正經事呢,你昨天晚上究竟做什麽去了?”
秦雪初頓足:“你做什麽去了,我便做什麽去了。”
說罷笑笑也不管許乘月有沒有跟上便徑直往前走,許乘月還在原地琢磨她的回答。
自己去做什麽,她便做什麽去了?
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去——”許乘月戛然而止住了口,突然有些明白秦雪初的意思了。
自己是去見心中所想的意中人樓齊雲,如果按照秦雪初的說法便是她也去見了她的意中人。若說是沈延庭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換一個說法而言則隻有一種可能。她去見的并不是她所愛之人,而是愛她之人。
那個人,便是顔落回,自己的大哥。
許乘月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大哥對秦雪初似乎頗爲異樣,說不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念頭,大概是從聽到程孟和許無閑談論到父親因爲顔落回的緣故要殺秦雪初的時候吧。
她很清楚自己的父親,更清楚她對于顔落回這個大哥的感情。說是感情,不如說是顔落回對于父親的利用價值更爲準确。這樣一個委以重任的棋子,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打破這種平衡的人,那這個人便絕對不能繼續存在。
因爲顔落回重要,所以父親冒不起失去他的危險,所以便要鏟除這個危險——秦雪初。
而既然秦雪初已經能夠讓自己的父親産生這種危機感,那麽她對于顔落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許乘月想不出除了顔落回對秦雪初産生了男女之情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能夠讓顔落回如此違背自己的父親。
後來,她也知道了大哥顔落回提前回到中原,可是回到中原之後卻沒有及時來見父親而是獨自留在原來他所居住的别院。許乘月曾經去找過他卻沒有見到人,後來從下人的口中得知這些日子他每日都不在府中而是一早就出門直到深夜才歸來。
日日不見人,回來便閉門。許乘月猜想他必定是去了秦府之人所暫居的别院附近,至于這麽猜想的原因也很簡單。
下人們說他每日回來都會帶回一枝海棠,可回來之後既不是插在瓶中也不是交給下人而是出神的看一會便丢到門外。每日如此,下人如果想要撿回或者想要清掃,總會得到他一句冷淡的回應。
“不就不該出現的東西,何必去清掃和克制?時間已久,自然就會腐蝕爛掉。”
可說歸說,下人們還是會在他離開之後将門口清掃幹淨。顔落回雖然行事狠辣但是卻從不會苛待下人,他并不是善人,可也不是欺負弱者的惡人。
什麽是不該出現的東西?什麽會随着時間慢慢腐蝕?
海棠,摒棄。想要留住和占有,卻又明知不可爲的東西。
是情感。
許乘月對顔落回一直敬重,心中更是對這個身世坎坷的大哥十分同情。本是同根生,可她和許無閑自小享受着榮華富貴和完整的父母親情,可這個大哥卻一直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忌憚、利用、甚至是憎惡和反感。因爲他的存在提醒着父親當年的恥辱,被大哥母親利用的恥辱。
哪裏來的海棠?自然是此處至秦府所住别院必經之路的探春河邊的海棠園。
許乘月可以想象顔落回每日在别院附近徘徊隻爲能夠遠遠的站在離秦雪初最近的地方,可以想象每日皎月挂空後才落寞而歸路過海棠園,可以想象他面對滿目海棠落英忍不住感慨自己的這一份明知不可爲的感情,可以想象他矛盾于‘有花堪折直須折’和‘識時務者爲俊傑’二者之間然後折花而歸。
許乘月不知道顔落回究竟是從何時對秦雪初産生感情,也不明白這個滿腹心機讓人捉摸不透的女人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能夠讓顔落回這樣的人動了心。
許乘月不明白,也不會明白。
“你知道我去見他了。”秦雪初定是知道她在新婚之夜沒有待在婚房之中,而是偷偷去見了樓齊雲。
秦雪初笑笑,“知道又如何?難不成你還真的希望我擺出相公的架子來審審你爲何如此?”
許乘月白了她一眼,心裏卻清楚她這是在轉移話題。或許剛才的談話讓她想起了不想思慮的事情吧。說道婚嫁,今日當是秦雪初第二次成親了。隻不過上一次是新娘,今日确實新郎。
上一次雖然未能成禮,但是也算是兩情相悅。即便是最終沈延庭落得那般結局讓人唏噓不已,但是卻也是他和秦雪初兩人心中所想、心中所願之事。而今日,在這風雲詭谲、深水暗流的帝都,這一場婚禮不過是風雲亂起之前的一場聯姻罷了。
許乘月雖然不曾多想自己父兄所行之事,但是也不會愚蠢到看不出這一切都是亂象之中的假象罷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爲了什麽、要做什麽,但是她也很清楚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她感覺到這件事情暴露于世人的時候已經不遠,那大概是出于人對于外界危險的意識吧。
今日,父親甚至不顧秦晉遠等人在場,偏偏要在衆人面前讓秦雪初難堪,更是毫不掩飾他的威脅和恐吓之意。究竟自己的大哥對于秦雪初究竟淪陷到何等地步,才會讓父親無法再袖手旁觀,才會有今日這舉動?
“秦雪初,你放了他好嗎?”許乘月轉過頭,她的聲音很輕,可在秦雪初耳中卻異常清晰和堅定。
放了他?
“如何放?難道不該是我來說放了我嗎?”秦雪初知道許乘月說的是誰。
除了顔落回,還能有誰?
自己已經知道顔落回和正武王的關系,許乘月能夠說出這句話也便是猜出正武王今日這番行爲究竟爲了什麽。許乘月很聰明,隻不過是對于樓齊雲的事情上有些偏執罷了。
許乘月聽了秦雪初的話一時到不知道如何回應了。是啊,怎麽放?這種事情本就是愛人的永遠是被動的一方,被愛的人除了接受隻有拒絕。許乘月不知道秦雪初和顔落回之間究竟是如何處理這一份感情的,但是顯然誰都知道秦雪初心中隻有沈延庭。
所以許乘月驚訝更大,因爲她實在是未能料到顔落回也會有這樣濃烈而堅持的感情。對于這個大哥,她和許無閑心中所想是一樣的。
顔落回是一個狠辣決絕之人,更是一個冷漠淡然之人。除了對于他們兄妹二人尚且有些溫情,他們從未見過顔落回還會有什麽情緒波動。
一個有着那樣身世的人,一個在那樣環境中長大的人,一個自小便被自己的父親利用爲棋子的人,許乘月不敢奢望顔落回能夠像平常人家的大哥一樣對他們溫柔關懷,能夠像如今這般心中有他們兄妹,便已經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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