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想盡辦法自救和救自己的孩子的母親,一個是排斥家庭和束縛而一無所知的父親。悲劇的發生,孽緣的因果,從來沒有消失過。
糊塗翁覺得有些疲累,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麽多話,想過這麽多的事情了。當年的這些種種往事他封存在心中這麽多年,今夜卻因爲秦雪初的造訪一一揭開。
回憶,有時候比殺人的刀子更能夠讓人疼痛,因爲刀子隻會割破你的咽喉,而回憶卻能讓你猶如淩遲一般求死不能。
關于鳳栖梧和藍照天的種種那個往事和孽緣,糊塗翁話說到此處秦雪初也猜到了後面的發展如何。鳳栖梧解毒不成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藍照天誤以爲她是爲了自保犧牲了他們的孩子。
如此誤會之下兩人産生分歧和怨恨,一個留在大漠,一個回到中原。一個發展藍火教,一個創建鳳臨閣。從此,這一對曾經相知相戀的一對有緣無分的癡男怨女,成爲了老死不相往來各自心懷芥蒂和怨恨的江湖陌路之人。
如此推論似乎能夠說得通,可秦雪初卻意識這其中有一處是說不通的。
“既然如此,爲什麽孩子死了,鳳栖梧卻活着?”距是秦雪初不明白,按照糊塗翁方才的解釋應該是鳳栖梧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未能成功,那麽結局不應該是鳳栖梧和孩子雙雙離開人世?爲何鳳栖梧還活得好好的,而那孩子卻夭折了?
糊塗翁解釋道:“你隻猜對了一半,雖然鳳栖梧沒有能夠想出完全之策去讓自己和孩子雙雙存活,可是卻意外的解了她自己的毒。而那些毒性卻被肚子裏的孩子吸收了許多,再加上孩子太過脆弱未能像大人一樣堅持住,所以最後的結局并不是鳳栖梧和孩子都去世,而是鳳栖梧活了下來,孩子卻夭折了。”
母親活了下來,孩子卻夭折了。
秦雪初突然明白了爲何藍照天和鳳栖梧之間如此老死不相往來,兩人之間爲何又如此心懷怨恨。
如果一切是按照自己方才的推測和猜想,藍照天應該是一輩子都記得鳳栖梧和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而真正的結局确實鳳栖梧活了下來而那個孩子卻胎死腹中。
不管藍照天對鳳栖梧說過如何态度堅決、不肯要那孩子的話語,但是真當孩子沒有了的時候想必他也是痛苦至極的。更何況在知道鳳栖梧瞞着他用了以毒攻毒之計,而結果卻是她自己幸存下來,孩子成了可憐的犧牲品。
如此殘忍的現實,如此可悲的結局,又怎能讓藍照天不對鳳栖梧心生怨恨?誤解鳳栖梧的用意,誤解鳳栖梧爲了私心和自保犧牲了孩子。那時候的藍照天應該是自己在心中妄自猜測了許多的可能性和鳳栖梧的罪行,而那時候的鳳栖梧自己恐怕也是愧疚和痛苦不堪。
相知相戀不想見,隻因姻緣差一線。
帶着這樣的誤解和包袱,原本已經談婚論嫁的兩人竟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秦雪初可以想象鳳栖梧是帶着如何絕望而悲痛的心情離開大漠這個傷心之地,來到中原這塊自己從未踏足過的故鄉之地。
難怪鳳臨閣一直避世至今,難怪鳳栖梧一直緻力于收留孤兒,難怪鳳栖梧和藍照天相識卻不相見。種種疑惑,道道疑題,如今都有了答案。
從未對什麽人有過悲憫之心的秦雪初竟也覺得鳳栖梧如此可憐可悲,但是同時又是一個可恨之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秦雪初太明白不過這個道理,她曾經和這樣的一個人打了許多年的交道。受她教導,受她折磨,而這個人便是秦煉雪。
鳳栖梧确實可憐可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還被自己的心愛之人誤以爲是自私自利、甚至犧牲了自己親生骨肉的惡毒之人。可是鳳栖梧難道就真的不可恨了嗎?
她在選擇以毒攻毒這個方法的時候是否可以和藍照天商量一二?哪怕隻是讓他之情也好,雖然秦雪初知道藍照天并不想要孩子,可是她更确信在孩子已經四五個月非生不可的情況下,藍照天還會逼着鳳栖梧将孩子打掉?
對孩子父親隐瞞這一切,全然按照自己的判斷去決定自己和孩子的生死,這并不是偉大,而是一種自負和偏執。
或許早在那個時候他們二人之間便應該明白這一場孽緣恐怕不會有一個圓滿結局,可是鳳栖梧選擇了自己去給這件事情做決定沒有給孩子的父親任何選擇。
“從鳳栖梧離開大漠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藍照天也從未找過我打聽她的消息。後來我才從北高樓那邊得知中原多了一個叫‘鳳臨閣’的門派,閣主叫鳳栖梧。也知道了這個叫鳳栖梧的閣主很是避世,卻很樂于收養亂世中孤苦無依的孤兒和棄嬰。我知道,那一定就是我所認識的鳳栖梧。”糊塗翁想起這些往事很是感慨,疲憊的臉色之中也夾雜着對過去的複雜情感。
“可昨夜風十一來找你了。”秦雪初提醒糊塗翁将話題拉回昨夜之事。
糊塗翁‘嗯’了一聲,說道:“那孩子有些傻裏傻氣的,不過怎麽說也是受了故人之托前來帶話,我确實對你們隐瞞了此事,但是我想這并不影響你們的日程吧。”
糊塗翁當然知道秦雪初等人已經定下行程,明日繼續趕路,還是打算先回中原再說。而樓齊雲和飛淩羽也決定一同前去。他原本就沒有打算将見過風十一的事情告訴秦雪初和沈烈鳴等人,也隻是想着抽個空将鳳栖梧的态度告訴樓齊雲讓他心中有數便可。
如今秦雪初站在自己跟前質問此事,一時糊塗翁有些尴尬。不管是不是會影響到秦雪初他們,但是有心隐瞞是真,此舉并非君子應當有所爲。
“你方才說風十一被人所傷,可知道是何人所爲?”糊塗翁想起一開始秦雪初提起的事情。
“她說是程孟。”不過秦雪初卻有些疑惑爲何程孟要對素未謀面的風十一下手,又爲什麽最終沒有将風十一置之死地。
程孟若是真想殺了風十一,恐怕風十一絕不會有機會能夠去而複返回到人間渡。
糊塗翁卻不似秦雪初這般疑惑和驚訝,反而是好似心中了然般微微點了點頭。
“程孟定是知道了風十一與藍照天見了面,不想鳳栖梧之事給藍照天帶來幹擾和影響,因爲現在正是局勢不明的時候,藍照天若是不能全力以赴爲正武王效力,恐怕正武王的宏圖大業不會那麽塊能夠達成吧。”糊塗翁知道程孟的身份不僅僅是正武王的心腹,更知道他是許蒼桦的師弟。
程孟的所作所爲雖說不能完全代表正武王的命令,但是卻必定是對正武王有利的言行。至于爲何沒有将風十一置之死地,而是隻是加以沉重警告,恐怕也是考慮到十一是一介女流且面相純良,程孟生了恻隐之心也并非不可能。
不過比起這個可能性,糊塗翁和秦雪初覺得或許是程孟知道若是風十一死在藍火教不能回去向鳳栖梧複命,恐怕屆時鳳栖梧必定會找上們來尋人,到時候反而是招來了鳳栖梧這個他們最不想讓藍照天見到并且有交集的人。
鳳栖梧恐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陳年舊事今夜被翻了出來,又讓秦雪初和玄乾二人各懷心思的在心中評價了一番。更不知道自己的愛徒險些因爲她的私事和囑托差點命喪程孟劍下,不知道秦雪初在聽了她和藍照天的故事之後心中萌生了一個讓人并不愉快的念頭。
秦雪初告别了糊塗翁,今夜所聽到的故事超出她的計劃和猜測,更是讓她知道了更多關于神秘的藍火教教主藍照天和鳳臨閣閣主鳳栖梧的恩怨情仇。
再回想風十一兩次來到人間渡,若不是玄乾發現異動和蹊跷,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風十一曾經來過人間渡,甚至和沈延信有過碰面。也就不會牽扯出糊塗翁,更不會得知如此重要的當年往事。
玄乾見夜色已深秦雪初卻絲毫沒有回屋的打算,想着郦瀾君獨自一人在房中不太放心,因此雖然明知道秦雪初不一定會明确回答自己卻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不回屋?”
秦雪初笑笑,說道:“走走不好嗎?”
眼角含笑,可玄乾卻并不喜歡見到秦雪初此時微笑的模樣。他很少見到秦雪初能夠釋然和喜悅的樣子,可他習慣了秦雪初的面帶嚴肅和寡淡,卻不想看到他此時的皮笑肉不笑。
秦雪初隻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真正的發自内心的讓自己放松,去笑、去哭,那便是在沈延庭的面前。可如今那個唯一能夠讓她卸下盔甲和防備之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再出現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