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她身邊?那自己今後又會有什麽打算?她該如何去繼續自己的人生,以什麽身份?
“坐吧。”
秦雪初心中情緒稍稍平靜,她倒是有些好奇爲何郦瀾君和玄乾會跟來此處。郦瀾君也就罷了,做事向來魯莽不計後果,可玄乾不該如此順着她的性子的。
方才在院子裏,許是因爲她情緒波動又想着那些事情,讓她一時大意放松了對周圍環境的警惕之心。她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玄乾的存在,後來才意識到自己就那樣亂了心神的将自己暴露于外界之中。
“不論何時何地何境,你若是放松了警惕,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是把你自己白白的送到敵人的劍下。”
秦煉雪的這番話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所以她從不敢掉以輕心。夜深不敢深寐,飲酒不敢熏醉。多年來的嚴以律己和苛刻自待已經讓她忘記了如何去享受輕松一點的生活。
所以在她方才突然清醒之後甚至有些後怕,那麽長時間她就像一個傻子一樣現在院子裏想心思。
“方才在想心事,跟個傻子一樣站在院子裏那麽久,要不是玄乾并非刻意隐藏自己的氣息我可能還沒有發現他的存在。要是他們趁着此時下手,我定是毫無反擊之力的。”
秦雪初拉了凳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清晨時分壺裏自然是昨夜剩下的冰涼茶水。秦雪初卻不在意,就這樣灌了一大杯。郦瀾君見了微微皺眉,秦雪初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心中多少是因爲她這條命是沈延庭拿自己的性命換來的。
這恐怕是她心裏一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了。
郦瀾君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麽,說一些可以讓秦雪初不要再自困于此得話。她并不擅長這些口舌之詞,也不知道要如何說才能讓秦雪初這頭倔強到極點的牛想通這一點。
忍不住朝着玄乾看了一眼,想要玄乾一起幫忙開導幾句,可轉念一想似乎玄乾比她還不會說話。罷了,或許這個心結隻能走秦雪初自己去解開。而其中所需要的時間,一年,三年,甚至是更久,誰又能知道呢?
秦雪初見他們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回應,也不明白郦瀾君到底在想什麽心思,正想開口詢問爲何不說話便被玄乾淡淡的聲音打斷。
“不會。”
“什麽?什麽不會?”秦雪初一愣,突然沒跟上玄乾的思路。
“他們不會有機會在我面前殺你。”簡單地回答,言簡意赅卻又簡潔明了和語氣堅定。
秦雪初心中稍許感觸,她的确該感謝玄乾。感謝玄乾出現在她急于用人的時候,而那時候他的條件又是那麽符合自己的要求。如今她對郦瀾君雖然并沒有什麽芥蒂和改變,但是要說沒有因爲自己并不是郦瀾青一事而産生一絲絲心結也不是實話。
“玄乾,多謝。阿姐今後,便交托給你了。”這是秦雪初對玄乾最真誠的謝意,也是最認真的囑托。
真姐姐也好,假姐姐也好。已經做了這麽多年的姐妹,難道真的從今以後對她不管不問,任由她被秦煉雪找到?當然不可能,秦雪初知道自己把親情寄托在了郦瀾君的身上,把友情寄托在了洛雲霄的身上,把愛情寄托在了沈延庭身上。
可如今,郦瀾君還是郦瀾君,可她卻不是郦瀾青。沈延庭雖然已經不在,但愛情依然存活于心。人雖死,情仍在。正是因爲她的内心情感單薄,所以她隻能把全部情意投放到他們身上。所以沈延庭之死才會對她打擊那麽大,所以她無法抛棄郦瀾君而是怕你玄乾繼續照顧她。
越缺乏才會越重視。而越重視,失去之後才會越痛苦。
玄乾已經習慣了秦雪初對他的道謝,還是如同往常一般不做聲隻是懷抱長劍靠在隔間牆上。秦雪初難免心中生笑,以前她還想過玄乾這樣的人會和什麽樣的女子産生男女之情。沒想到自己窮盡腦汁,這個答案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說吧,怎麽跟過來了?我不是讓你們過兩日直接離開北高樓,離開大漠,不要再和我們攪和在一起嗎?”離開自己,就是遠離許蒼桦、藍照天和秦煉雪的注意範圍,對郦瀾君才是更安全的選擇。
郦瀾君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好吞吞吐吐回答道:“自從昨日早晨你們走了之後我一直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跟你也沒告别,總覺得有些遺憾。正好樓齊雲也要過來,就,就跟過來了。”
倘若是之前的秦雪初必然會喝斥和責怪一番,畢竟他們如此跟來的确是不妥之舉也很容易被藍火教和奉劍樓的人盯上。可是如今的秦雪初,或許是因爲經過了生死離别的打擊和經曆,倒是比之前稍許有些溫和了。
這一次,秦雪初沒有指責郦瀾君的任性,也沒有責怪玄乾的縱容。她隻是歎了歎氣,微微搖頭。她何嘗不是出于對他們的關心才讓郦瀾君一定要避開藍火教他們的眼線。
“今早走的有些急,又覺得反正也是要分别的,有沒有那麽個形式也就罷了。你我姐妹多年,即便是如今我的身份有了變化,但是你也依然是我放心不下之人。我托玄乾替我照顧你,帶你離開,永遠消失在江湖之中。隻有一直隐瞞下去,他們才不會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叫郦瀾君的女子。”秦雪初頗受感觸,難得與郦瀾君傾訴起來。
“反正我都當了這麽多年的郦瀾青,再多十年也無所謂。更何況我如今對外的身份還是秦府的秦雪初,隻要我們回到中原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但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幸而玄乾答應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也讓我寬心許多。今後你的脾氣也蓋收收了,玄乾這些年來對你如何你是清楚的,别再任性讓他爲難了。”秦雪初打開了話匣子便沒收住,開始了和郦瀾君的諸多囑咐。
郦瀾君聽了秦雪初滔滔不絕的開始囑咐她,反而臉色有些尴尬起來。嘴角微微扯動又不好動作太大,時不時挑眉擡眼看向秦雪初身後的玄乾。而玄乾也是臉色些許尴尬和僵硬,這二人如此神情讓秦雪初更加确信二人情投意合隻不過礙于被自己當面捅破了窗戶紙而覺得不好意思。
“瞧你們兩個這樣子,你倒是難得不像平時那麽任性,玄乾竟然也會害羞了。”
秦雪初歎氣,或許他們應該早一點像今天這樣坦坦然然、平平常常的聊天了。這些年她們背負的太沉重,活得太辛苦,已經漸漸的忘了姐妹倆坐下來聊聊天是什麽樣的感受了。
“這次我回到中原之後情勢會如何,我現在也無法斷定。不過,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恐怕都不會風平浪靜的結束這一切。我現在雖然性命無憂,但是也不是能夠獨自完成你我之前抱負的人。如今你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今日我便借此機會和你說清楚也罷。”秦雪初話語之中似有深思,似乎要說的話有些爲難或者不确定。
郦瀾君聞言有些疑惑,不知道秦雪初有什麽話是原本沒打算告訴她,如今卻又決定告訴她的。玄乾也忍不住微微揚頭,從他的方向看去隻能看到秦雪初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也很好奇她想說什麽。
秦雪初頓了一下才道:“這麽多年來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也把你從秦煉雪手中換回自由身。我給你找到了玄乾這樣得力之人護你周全、保你平安。這些年我對你、對風語閣可算盡心盡力?”
郦瀾君一愣:“當然,我很感激。”
她的确感激,之前是不知内情所以任性,現在是已知真相,又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去懷疑秦雪初,去任性、去拖累她?
秦雪初又道:“好,那我作爲郦瀾青此人能做的事情便已經全部做完了,其餘的我愛莫能助也不想再繼續。從今往後,我所做的事情隻代表我自己的立場和太堵,若是将來與爲風語閣報仇一事有了沖突,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隻是想今天先和你提一下,免得他日心裏不是滋味。”
從今天起,她要做她自己。不再爲郦瀾青,不再爲秦雪初,不再爲風語閣,隻爲她自己。
她知道她是秦煉雪在路邊撿來的孤兒,活了這麽多年有了幾個身份,結果到最後竟然是一個不知姓甚名誰的孤兒。人生正是這般可笑,她拿性命在走這條爲至親複仇之路,結果呢?卻是可笑至極的騙局一場。
“我如今與延庭已經成親,回到中原之後會先去五靈莊安頓他的後事,之後便是回秦府解決秦雪初身份這件事情。今日一别,他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便趁着這個機會告訴你我的選擇:我不會再爲了風語閣報仇,因爲我從此絕不會再是郦瀾青。至于你,我勸你和玄乾尋一處田園安度餘生,不要再做這些無用之事了。你不是正武王和藍照天他們的對手,不要任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