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翁和雷子在前面領路,衆人跟在後面也陸陸續續進了村子。許是糊塗翁或樓齊雲事先已經通知裏面的人他們今日會回來,否則也不會這麽多人都在村子中間的大道上聚衆等候他們一行人了。
沈烈鳴和秦毓景等人看着幾丈遠之外烏泱泱一衆人都朝着他們看,倒是讓他們覺得頗有些尴尬。糊塗翁也沒想到村民們都聚集在此處如此形勢,一時也覺得如此行爲确實是讓沈烈鳴等人笑話了。
“你們這是幹什麽?我這才離開幾天啊,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在這迎接我?”糊塗翁雖然并不年輕了,但是也是不拘小節之人,平日裏也經常和衆人開玩笑。
因他本身就是長輩,再加上他又是樓齊雲所器重之人,所以大家玩笑歸玩笑,若是論起事兒來也是一闆一眼絕不會讓他們失望!
村民們爲首的是一個身穿靛藍色便裝的中年男子,那人聽了糊塗翁的話也是忍俊不禁,隻好道:“糊塗翁,你這話說的。是樓主昨天晚上飛鴿傳書過來,我們才知道今日有諸位貴客來,自然是要迎接一番!”
那藍衣中年男子此話是對着沈烈鳴和秦毓景說的,可是眼神卻又移到了二人身後的一衆人等。自然也瞧見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沈延冰和沈延信,連忙揚手打招呼示意。
沈延冰和沈延信也認出了這人便是當初帶他們二人去見糊塗翁的那幾人之中的一個,也目光相接、面露微笑。那人目光又落到了後面幾位姑娘身上,一時神情倒頗有些意味。
那人瞧見蘇晚晚和沈延青尚算正常,旁邊還有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中原女子,說的便是洛雲霄。洛雲霄扶着秦雪初,而秦雪初則是緊緊的抱着沈延庭的骨灰盒,旁人連插手想要幫忙的餘地都沒有。
藍衣中年男子自然也看見了秦雪初手中抱着一個不大不小的暗紅色盒子,似乎外面還裹着一層絹帛,不知道究竟是裝什麽的盒子。和糊塗翁與雷子交談了幾句之後,糊塗翁便回頭招手示意他們跟着他走,沒一會擁擠的街道便又空空蕩蕩了。
衆人緊跟在糊塗翁和雷子的後面,不一會便到了上一次盤問沈延冰和沈延信的那個祠堂。糊塗翁自然在上位落座,又連忙請沈烈鳴坐在他身旁的空椅子上,沈烈鳴也不推辭畢竟此處他倒是也算是長輩了。
雷子又搬過來幾張椅子,衆人一一落座之後也很好奇糊塗翁究竟想說什麽。糊塗翁也不寒暄客套,直接就開門見山說明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沈莊主和幾位公子小姐今日能夠在我“人間渡”短暫歇腳一夜,我糊塗翁沒什麽本事也沒什麽好招待的,今夜就不打擾各位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趕路。”
糊塗翁知道他們歸心似箭,更明白他們也沒有什麽心情來飲酒赴宴,也就不操心去招待了。如今局勢之下,他們能夠平平安安的回到中原便是最大的祝願,隻不過此事也就隻能嘴上說說,大家都知道這多舛坎坷之途才剛剛開始罷了。
在北高樓的所見所聞還是讓糊塗翁覺得心中有些愧疚,畢竟當時是他對沈烈鳴提出了沈延庭可以救秦雪初這個想法,他還記得被自己說破此時的時候沈烈鳴臉上的尴尬和不安。
廳中一會也算是和“人間渡”的衆人打了個招呼,那些村民雖然如今是避世于此,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往來行商的旅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土生土長的大漠人。衆人簡單點頭應付過去之後便在村民的帶領下來到了給他們安排的房間。
夜晚來臨的很快,好像突然就從“夕陽無限好”變成了“月是故鄉明”。秦毓景在把衆人安排好之後已經騎馬出發去北高樓替秦雪初取回那副字畫,可是秦雪初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仰頭看着天空中幾星零落,那皎潔之月中似乎總在隐藏着些什麽。秦雪初看不透、看不穿,隻能任由心中那股無名的不安慢慢彌漫在這春風依舊冷意習習的大漠之夜。
從“人間渡”到北高樓,若是快馬加鞭兩個時辰或許都可以到,如今秦毓景已經出發了快一個時辰,想必此刻還沒有到北高樓。
秦雪初心裏思緒有些亂,又想起和樓齊雲他們辭别的時候的情形。
樓齊雲還是那個樓齊雲,依舊是面不改色看不出喜怒哀樂,因爲生老病死的事情在他樓齊雲的眼中不過是自然法則罷了。可飛淩羽明顯憔悴了許多,衆人心中都清楚其中隐情,爲了避免尴尬衆人連沈延庭三個字都不敢提。
樓齊雲帶着飛淩羽個白木塵目送他們離開北高樓,秦雪初其實有些奇怪和好奇:這一路上竟然隻有洛雲霄一人追問了郦瀾君和玄乾的下落。
秦雪初回想起昨夜與樓齊雲相談的情景,她很清楚的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訴了樓齊雲,意料之外的是樓齊雲并不是很贊同她的想法和打算。
“她是郦瀾君的事情如今正武王他們大概還是不知道的,我想許乘月應該不會主動提起阿姐的存在的。”對于許乘月,秦雪初竟然有着沒來由的信任和了解,或許是因爲許乘月的所作所爲更讓秦雪初覺得這是一個值得去賭一賭的朋友。
許乘月會因爲以爲沈越沣被藍火教的人殺害而痛斥許無閑的不作爲和自私之心,也會因爲自己真心所向而不懼是非和拒絕,屢試屢敗,屢敗屢試。
一個有情有義、敢于追求内心所愛的女子,秦雪初賭知道許乘月聰慧,必然知道若是告訴旁人郦瀾君的存在會給郦瀾君和自己帶來更大的隐患,秦雪初更賭一把許乘月對自己有恻隐之心。
“我們明日便要回中原,這一路上會遇到什麽我們根本無法預料。常雲山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而沈延沖更是一個棘手的對手。還有我那個瘋魔一般的師父,她有多瘋狂和執念,想必你比我清楚。我不能讓阿姐跟在我們身邊,那隻會讓她暴露,讓她陷入危險之地。”秦雪初就算再痛恨自己身份的可笑,也始終是把郦瀾君當做了自己的姐姐。
有些事情,當它變成了你的習慣之後,它的對錯反而漸漸被人遺忘個忽視。
有些人,當你誠心相待了多年之後,哪怕事實告訴你你們并無任何血緣關系也斬不斷其中的感情牽絆。
“我并不是讓她一個人離開,我已經囑托過玄乾,他答應我會照顧好阿姐,會帶她離開這裏,找一處鄉下永遠不會再踏入江湖。”秦雪初明白,若不是有玄乾的存在和保證,她絕不會放心讓郦瀾君離開自己的庇護之下的。
因爲是玄乾,所以有能力做到他的承諾。因爲是玄乾,所以秦雪初相信他并且放心地把郦瀾君托付給他。
秦雪初解釋了一連串,樓齊雲卻是不言語,而他的沉默讓秦雪初十分不安。如果樓齊雲不贊成她的做法那必然是有他的顧忌和想法。可是秦雪初想不明白樓齊雲究竟在顧慮什麽?又爲什麽覺得讓郦瀾君離開不是一個好的安排?
“你怎麽知道玄乾一定會看住郦瀾君一輩子?你又如何知道郦瀾君一定會聽從那個玄乾的安排?如果這一切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而他們其實甯願和你一起出生入死呢?”樓齊雲振振有詞,每一個問句都讓秦雪初先是疑惑後而沉思。
她怎麽會知道?她當然知道。
一個人若是喜歡另一個人,自然會真心守護、護她周全。一個人若是喜歡另一個人,自然是願意被他保護的。
秦雪初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隻是簡單的說道:“有心人,自然是你情我願,這一點我很清楚。至于你說的出生入死,我并不想手中再欠下人命。”
她手中欠下最讓她痛不欲生的一條性命便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沈延庭。
……
秦雪初并不是喜歡欣賞夜景,而是這個在“人間渡”停留的夜晚不知爲何讓她覺得有些不安。按照之前樓齊雲得到的消息常雲山他們并不在此處,想來應該還有兩日太平日子才是。
可是心中的脈動卻始終難以規律,而窗外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在月華的照映下深沉的像一片汪洋大海,似乎要吞噬這周圍的一切一般。秦雪初竟然覺得有些害怕。若是從前她一定覺得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她怎麽會害怕!
可如今,她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猶如黑暗中不能視物的盲人一般,心裏空空的,拿什麽也填不滿那種恐懼和異常。
“嗖――”
煙花太美卻又那麽詭異,秦雪初眼看着一束紅色煙花突然綻放在夜空之中。紅的如血,亮的如陽,秦雪初一瞬間便意識到方才的煙花意味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