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很快就要到糊塗翁的常住之地“人間渡”了,如此望去也不過三五裏的距離而已。遙遙相望其實并不能看清“人間渡”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隻不過模糊着看得出遠方有一處黑色輪廓,看大小且有一個村落那麽大小。
秦雪初靜坐馬車之中,沈延青則是透過微微掀起的簾子在看着外面的景象。如今也是春日,冬日的嚴寒已經褪去大半,不過春寒的料峭還是讓沈延青覺得有些發涼。
當下簾子,沈延青搓了搓手口中念叨着“大漠的鬼天氣”等話語。
洛雲霄見她這般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伸手去拿放在身旁座位上的披風。她已經基本恢複了内力,再加上食用了最爲熱性的火鱗蛇的蛇膽,最近她的内息調理的很是順暢,而且真氣遊走也是十分猛烈,所以她上了車便覺得有些悶熱就把披風給脫了。
手剛剛摸到披風,洛雲霄把披風遞給了沈延青,又看了看低頭不語很是頹然的蘇晚晚,心裏不禁覺得有些感觸:與秦雪初原本好好的朋友如今卻因爲這件事情讓秦雪初和蘇晚晚兩人之間很是尴尬。
洛雲霄明白秦雪初心中之痛,也理解蘇晚晚的出于好心。可是沈延庭畢竟是沈延庭,是秦雪初一生中唯一肯爲了他放棄一切的男子。可蘇晚晚卻讓秦雪初永遠地失去了。
秦雪初并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但是這件事情她始終放不下這個心結。她并不是對蘇晚晚有什麽惡意,秦雪初隻不過是對自己身負了原本屬于沈延庭的十年性命。
十年,這是一個不算長的離譜,亦不算短的時間。秦雪初輕輕靠在了後面,唇角間露出的是無奈、無趣和無畏。
洛雲霄見秦雪初似乎沒有打算再追問蘇晚晚之事,又思慮了一番才開口對秦雪初問到:“雪初,你阿姐她,不和我們一起回中原嗎?”
洛雲霄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隻不過秦雪初一上車就看起來十分疲憊的模樣,洛雲霄不知道是秦雪初當真疲累還是借此避開她的詢問。可思來想去,洛雲霄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這個問題不僅僅洛雲霄覺得疑惑,其實所有人都疑惑。隻不過秦雪初事先已經和沈烈鳴和秦毓景打過招呼所以他們也就沒有再多問可是沈延青和蘇晚晚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時聽到洛雲霄如此相問,心中也是十分好奇的等待着秦雪初的回答。
秦雪初怎麽可能會抛下她的那個阿姐郦瀾君?明明爲了她受了秦煉雪這麽多年的折磨,明明爲了她才卷入到這深流漩渦之中的。
秦雪初聽到洛雲霄這麽問心裏倒是不覺得奇怪,以洛雲霄的心思和智謀,若是不問才是奇怪的。該如何解釋呢?或許在他們眼中,讓阿姐和玄乾與他們分開,與自己各奔天涯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選擇?
“這世上有一個郦氏孤女就足夠了,不必讓她再被拖入到這趟禍水之中。”秦雪初低聲回答。
她雖然知道她和郦瀾君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是多年的相互依靠和相依爲命早已經讓兩人情似姐妹。即便秦雪初知道郦瀾君不是和讓人省心的主,也隻能歎歎氣繼續爲她善後。
這世間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感情,都是你明知不可見而相見、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明知不可不可憶而難忘。
比如郦瀾君,比如沈延庭。
那些曾經出現過在秦雪初的人生中的人,不管他是選擇自己離開還是生死難克,走過了就是走過了,忘不掉的其實可以好好記着。
你抛不開他們,也忘不了他們。秦雪初又何嘗不知道讓郦瀾君自己尋一處地方落腳确實有點冒險和太過放手,可是秦雪初更清楚她回到中原要做什麽,也明白絕不能讓郦瀾君留在自己身邊。
“所以……你選擇了自己。”沈延青聲音很低,隻因爲她也是猜測秦雪初話中之意。因爲世人都以爲郦氏夫婦隻有一個女兒郦瀾青,所以沒有必要再讓郦瀾君卷入其中。
“反正都已經做了這麽久,不會在乎多做十年。”秦雪初歪着頭,似乎在感受春日的甯靜,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十分冰冷。
“你們不必多問了,我與她日後也不會再相見了。”從此以後,不論是咫尺天涯還是天涯咫尺,郦瀾君永遠不再和她有任何關系。
……
北高樓,倚窗而立的郦瀾君直直的看着外面的玄乾。方才玄乾已經表态永遠也不會将他的秘密告訴秦雪初。
“你不後悔?”錯過了今日,恐怕真的是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說了
玄乾不說話,他一向話少,甚至都和她說話。每次郦瀾君都覺得秦雪初給她找了一個悶葫蘆,平日裏也覺得玄乾實在太過無趣了。
玄乾還是那般安安靜靜的靠在牆上,沒有什麽表情,也看不出究竟在想着些什麽。隻是在聽到郦瀾君的話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會。”
不會。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回答,郦瀾君卻知道其中包含了玄乾多少的選擇和心思。郦瀾君忽然覺得也許這樣一個安靜耿直又有些無趣的玄乾,其實心裏面什麽都清楚,也什麽都明白。
這些年,郦瀾君很感激玄乾對她的保護和照顧,她自己本就是一個任性妄爲之人,若是那一日心裏不痛快了指不定又會惹出什麽幺蛾子。可玄乾卻總是不厭其煩的去給她收拾爛攤子,護她周全。
郦瀾君知道玄乾來到自己身邊是由于那一次秦雪初對他的救命之恩,因此才有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這一場交易。郦瀾君當然看得出玄乾之前必定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隻不過他從來不會和自己說起他以前的事情。
他們留在了蝴蝶谷,後來沈延庭也來到了此處。或許是因爲同爲男子,又或許是沈延庭的溫和性格和自身弱勢,反倒讓玄乾對沈延庭有了些許溫和的敬佩之情。
郦瀾君曾經見過有幾次玄乾都在沈延庭的院子裏和沈延庭聊天,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但是似乎玄乾是在講述着他自己的故事。而如今,那個聆聽之人沈延庭已經離世,而講述者卻還在這北高樓想着後悔與不後悔這個問題。
“會後悔嗎?”
玄乾靜下心來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那個秘密對于他而言有些沉重,他不能說,也永遠沒有機會再說了。
有那麽一瞬間郦瀾君以爲自己看錯了,因爲她看見了玄乾轉過身沖着她微微輕扯了一下嘴唇,笑了。郦瀾君實在驚訝,這麽多年了她從未見過玄乾笑過,永遠一副别人欠了他錢沒還的冷淡模樣,讓郦瀾君早已經習以爲常。
“我不會後悔,我會左手我的承諾,帶你走,保護你,直至老死。”
玄乾的回答铿锵有力,他的承諾更是擲地有聲。他答應過秦雪初,答應過她要在她死後帶走郦瀾君,遠離這一切糾紛和愛恨情仇。
“玄乾,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發現,或許我們都錯了。堅持了不該堅持的,放棄了應該守護的。”
郦瀾君心中已經明白了玄乾的言中深意,隻能如此回應,也未再多說了。
正在兩人陷入沉思之時,玄乾突然直了直身子,原來是樓齊雲和飛淩羽來了。樓齊雲依然如平日裏的模樣,不冷不熱、不悲不喜。郦瀾君總是覺得樓齊雲這樣的人活在這滾滾紅塵之中總有一些尴尬,他的言行舉止和神态總是容易讓郦瀾君想起許乘月喳喳呼呼跟在他身後讓他十分無奈又氣憤的表情。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讓樓齊雲大驚失色,那此人非許乘月莫屬。隻可惜如今的北高樓已經不似前些日子裏熱鬧秦雪初等人走了,許乘月也離開了,甚至連當日前來試探的那些假惺惺的中原門派之人都已經當天離開了。
飛淩羽雖然依舊美麗不可方物,但是郦瀾君看得出她明顯憔悴了很多。如此消瘦憔悴模樣,郦瀾君猜也猜的出是和感情有關,更何況她也曾偷偷得和秦雪初打聽過飛淩羽的事情,也不難猜到她心中也有座墳,裏面葬着那個她永遠也無法再相見的沈延庭。
今日的飛淩羽穿着一件普通的銀白相間的長裙,郦瀾君心中有些詫異:已經幾次沒有見到飛淩羽一襲紅衣可。
原來世間的男女之情當真能讓人忽喜忽悲,連飛淩羽這樣的女子都經受不住心中愛慕的指引和震蕩。
再看看樓齊雲,郦瀾君和玄乾都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拿着一個長長的錦盒,裏面不知道裝了些什麽。隻見樓齊雲朝他們二人微微點頭,說道:“他們雖然已經走了,不過看起來恐怕我還得跑一趟追上他們了。”
樓齊雲說罷揚了揚手中的長長錦盒,正是那一日秦雪初在沈延庭房間内所見的錦盒,裏面裝的自然就是沈延庭那幅字畫。
“我這就前去追上他們把這東西送過去,你們二人早上未來的及與他們道别,是否要與我同去?”樓齊雲淡淡相問,聽不出究竟是真心相邀還是客套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