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景看着身後颠簸前行的馬車,裏面傳來秦雪初言笑晏晏的說話聲。秦毓景皺了皺眉頭,心裏覺得很是不安。自從離開北高樓之後,秦雪初一切如常再沒有了剛醒來時的失神落魄和悲痛模樣。與其相反的是秦雪初卻恢複到了當初在洛陽秦府、蕭落情和蘇晚晚尚且沒有出現之前的那個飄逸恣然的秦府三公子。
從他們一早離開北高樓開始秦雪初便是如常一般的神色。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憤怒,什麽都沒有。可她愈是這般模樣衆人愈加擔心。
反常的事物、不合情理的反應,都應該是值得引起注意的。
沈烈鳴也是心中忐忑,經過這幾日形勢大變,他痛失愛子沈延庭,如今又要趕回中原去解決那不孝子沈延沖所造成的困局。家門如此不幸,沈烈鳴心中愧責難當。
沈延冰一路仍舊是那般冷着臉,似乎身邊的人事物都與他無關。可是沈延信知道他這個二哥心裏也是悲痛的,沈延冰雖然冷淡但絕不是薄情之人。沈延冰如此,沈延信亦是如此。
沈延信一向做事利落,雖然不似沈延沖有手段,也不像沈延冰有冷靜,更沒有沈延庭的智謀和氣度,但是卻是沈烈鳴極爲看中的一個兒子。沈延庭情況如斯,沈烈鳴很清楚将來他是不可能繼承五靈莊的。
雖然當初承諾給沈延沖莊主之位,但是那也是爲了能夠讓沈延沖暫且定下心來按兵不動,在沈烈鳴心中沈延信若是能夠好好引導一番将來必然是武林後起之秀,甚至很是鍾意他繼承莊主之位。
沈延信除了性格爽快很是樂于結交朋友之外,更加注重手足之情,尤其是對于沈延庭這個需要格外照顧和保護的弟弟,更是十分用心去維護沈延庭的平靜生活。說到手足之情,沈延信但是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婚禮上所遇見的那三個姑娘。
那三人是鳳臨閣鳳栖梧的義女,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一向不問世事的鳳臨閣爲何突然願意遠離中原來到這千萬裏之遙黃沙大漠之中,但是她的那幾個義女倒是讓沈延信頗有印象。
沈延信還記得當初那個與他們起沖突的是一個叫四月的姑娘,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脾氣似乎也不是特别差。倒是她身邊的那個小八,得理不饒人很是一副口齒伶俐的模樣,估計要是吵起來也是一把好手。還有那個一身勁裝的姑娘,三人之中唯獨她拿着佩劍,四月和小八都是未帶兵器的。
回想起那天那場不大不小的風波,沈延信倒是對那個反應迅速卻又有點護短的鳳十一頗爲印象深刻。他很好奇這鳳十一看起來一副老實憨厚模樣,也不想是多話之人,偏偏是個動不動就拔劍的急性子。
不過沈延信倒是很敬重鳳十一對于自家姐妹的呵護之情,那日雖然是四月和小八頗有些無理取鬧之意,但是鳳十一根本不管對錯便打算護她們周全到底。
所謂親人,就是無論何時何地何事,無論是非對錯黑白,總是沒有辦法放任他們,不去管他們。這便是親人的意義,不是嗎?
不管是作爲父親的沈烈鳴,還是作爲手足和妹妹的沈延冰、沈延信和沈延青,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也知道即便是沈延沖犯下如此大錯卻也畢竟是他們的親人。
該如何處置他?他又是否會改過自新?他是否會執迷不悟?
每離開北高樓選一步,他們便離中原近一步,而那方土地上有着三兄妹的故鄉和母親,但也有一個視他們爲眼中刺、肉中釘的兄長。
此時對于此事頗有感觸的沈延青正和秦雪初、蘇晚晚和洛雲霄等人坐在馬車裏。秦雪初滔滔不絕,一直在說着她所知道的江湖轶聞。
“你說那個女人是不是很傻?竟然被那個男子所欺騙,最後落得個身有病恙無法生育的結果。寫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何其重要!”一向不喜多嘴閑聊的秦雪初此刻卻在和幾人閑聊江湖傳聞的趣事,準确的說是秦雪初獨自一人在說,而另外幾人卻隻是默默無語地聽着。
洛雲霄有些不安,秦雪初太反常了,此時她的表現絕不應該是如此淡然,洛雲霄甯願她向昨日那般痛苦流淚也不願意見到她如此模樣。
“雪初……”洛雲霄低聲開口,卻是除了喚一聲她的名字便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秦雪初撇頭微笑,隻是靜靜地看着洛雲霄,似乎在等她說接下來的話,又像是無聲的回應讓洛雲霄不用多問。
洛雲霄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再多說。而沈延青則是耳朵聽着秦雪初說的那些無關痛癢之語,眼睛卻打量着秦雪初身旁放的東西。
那是沈延庭的骨灰盒,他們要把他帶回中原五靈莊安葬。秦雪初雖然一直強顔歡笑假裝無事,一隻手卻始終放在那蓋着絹帛的骨灰盒上。沈延青離得近,甚至能夠看到秦雪初偶爾微微發顫的手指。
終究還是難逃情劫!
沈延青心裏苦澀,她多希望現在的歸途之中有沈延庭的身影。哪怕是他依然隻能坐在輪椅上,哪怕他最多隻能再活半年,也比以如今這般方式死去要好的多。
秦雪初始終想不通的不是沈延庭的死亡這件事情本身,而是沈延庭選擇死亡的時機和方式。
方才說的江湖轶聞秦雪初也是聽人說的,隻不過不想讓自己陷入太過安靜的環境之中才會随口說些事情來打發時間。她當然知道洛雲霄和沈延青的擔憂和不安,但她更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不喜歡聽這個故事?那我給你們講講别的事情?”
秦雪初的笑讓洛雲霄和沈延青看起來更加心疼,比起旁人恐怕秦雪初更加痛苦。不僅僅因爲沈延庭是她的心愛之人,更因爲沈延庭是爲了救她而死。
她一輩子不想拖欠别人什麽,如今确欠下了最愛的人這一筆永遠也償還不了的情債。
秦雪初見他們不說話,又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隻知道低着頭不敢看她的蘇晚晚。蘇晚晚自從上車之後表一直這個模樣,似乎在表達她已經知錯,又似乎意味着或許她知道即便是她此時開口解釋什麽也是蒼白無力和多餘的。
“江湖趣事你們不喜歡挺,帝都的繁華熱鬧不知道你們可曾見識過?”秦雪初淡淡開口,朝着洛雲霄和沈延青問道。
洛雲霄搖搖頭,她自小出生在洛陽,也未曾去過帝都。倘若她既不是如今的洛雲霄,也不是之前的無回門殺手玄坤,而是那商賈人家不受寵的的小姐趙紫林,她如今也該是随着趙家搬到帝都了吧。
沈延青先是搖頭又突然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樣。
“延青,你去過帝都?”洛雲霄有些好奇,不知道沈延青竟然去過帝都。
沈延青點點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跟着大哥到沈府退婚罷了,也沒時間和心情去溜達。”
當初自己主動提出退婚,如今卻又和沈越沣如此親近,沈延青覺得很是尴尬,頗有些不好意思。
洛雲霄個秦雪初相視一笑,自然也是想到了沈延青與沈越沣之間的事情。此次回到中原之後,沈烈鳴必定要登門向沈府解釋這些事情的。
至于帝都首富沈府究竟是不是對這些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或是沈千山并不是十分清楚其中内情,隻不過是出于家族名利才會與正武王交好而已。
秦雪初輕笑,死死地盯着蘇晚晚,良久道:“不如蘇姑娘和我們說說帝都的熱鬧繁華可好?”
蘇晚晚原本一直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她還沒有想好怎麽去和秦雪初打破這平靜和僵局。突然被秦雪初這麽一聲驚醒,蘇晚晚身子一震,不明白秦雪初寫話是什麽意思。
“她不僅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蘇晚晚,還知道我曾經在帝都待過。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知道的更多?”蘇晚晚突然有些害怕,因爲她不知道秦雪初究竟是如何态度。
聽見秦雪初稱呼她爲蘇姑娘,蘇晚晚心裏一涼,半晌才磕磕巴巴道:“雪初,你……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的嗎?好像也不能這麽說,畢竟她确實是故意将沈延庭能夠救她性命一事告訴了顔落回。
爲何告訴顔落回而不是她主動直接去告訴沈延庭?因爲她怕,怕這般做自己就再也沒有立場和顔面去面對秦雪初、面對衆人。
洛雲霄和沈延青面面相觑:秦雪初終究還是要因爲此事來追究蘇晚晚了!
“蘇晚晚,不如你好好說說你從小到大都過着什麽樣的生活?”秦雪初的語氣淡然從容,就好像在和一個朋友很輕松的聊着家常。
“我不是蘇晚晚。我也不知道我是誰。”聲音幾乎小的洛雲霄和沈延青必須側着耳朵才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