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行禮未成婚,秦雪初與沈延庭三拜未成,并不算夫妻。秦雪初卻在此時向衆人道明她的心意和決定,讓人無法辯駁和異議。
洛雲霄看着突然歸來的秦雪初,血紅的嫁衣依然在身,鳳冠早已在昏倒那日便被取了下來。由于那時情況危急再加上秦雪初内傷太重不适宜挪動身子換衣,所以才一直讓她穿着嫁衣。
渾身散發着刺鼻的酒味兒,衆人也都看出秦雪初喝了不少酒。隻不過秦雪初将臉側在顔落回懷中,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如何。
沈烈鳴聽了秦雪初的話沒有作聲,他當然知道秦雪初和沈延庭三拜未成,但是他更明白這絕不會成爲秦雪初改變心意的理由。他們二人之間,有沒有行禮三成,有沒有媒妁之言早已經是無所謂了。
他如今擔心的便是秦雪初醒來之後的反應和态度,如果秦雪初醒來之後便追問沈延庭何在,或者失聲痛哭,沈烈鳴都不會覺得奇怪和擔心。
反而是如今秦雪初醒了之後未見任何人便讓顔落回帶着她離開北高樓,又在顔落回面前爛醉如此,這讓他十分不安。
同時失蹤,一同歸來。如果說不是秦雪初讓顔落回帶她離開,沈烈鳴絕不會相信秦雪初重傷才好能夠有能力不讓衆人發覺而離開北高樓。
“雪初……”
秦毓景想問她爲何離開,又爲何與顔落回在一起。
她與顔落回看起來頗爲熟悉,顔落回更是将秦雪初抱在懷中。而一旁的許無閑也是頗有意味地看着秦雪初與顔落回二人,顔落回自然知道他們在關注自己隻不過依然是冷着臉罷了。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說吧。”她太累了,也太醉了。
“雪初――”
“她醉了。”
洛雲霄未說完的話被顔落回冷冷打斷,洛雲霄心中一愣也看得出秦雪初确實是酒醉之态不宜多言。
顔落回說完這句話便抱着秦雪初轉身離開,隻留下衆人在原地各懷心事。樓齊雲冷眼旁觀這一幕,心中更加覺得自己當初的推斷無誤:這顔落回分明是對秦雪初有意,之前秦雪初卻絲毫不提及此事。
“既然雪初已經回來,我們也就放心了。有什麽事情都等明日再說吧!”沈烈鳴一槌定音,不想讓衆人去打擾秦雪初休息。
縱然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他們也不能現在去追問一個爛醉如泥的傷心人。
樓齊雲帶着白木塵先行離開,飛淩羽憔悴着臉也跟在他們身後離開。許無閑臉色也不好看,帶着黑金焱和許乘月也離開了。梅言立之前已經随着梅段香等人離開。
“将延庭安放好,至少讓雪初見他一面之後再處理後事。”沈烈鳴歎氣,對着沈延冰、沈延信和沈延青囑咐道。
沈延冰與沈延信點點頭,沈烈鳴攜着兩人便去看望沈延庭了。沈延青和沈越沣也對秦毓景等人點頭打了個招呼便也一同離開了。
沈延庭的屍體還安放在他的住處,用了冰窖裏的冰塊鋪底,因爲西域天寒,就這樣安放了兩三日倒也無事。
他們一走之後正廳裏便隻剩下秦毓景、洛雲霄、秦墨雲和蘇晚晚四人。
洛雲霄依然沒有好臉色對蘇晚晚,秦毓景看着眼前低頭不語、垂垂欲泣的蘇晚晚,和她身邊眼神落寞卻又心疼身旁之人得秦墨雲,再看看自己身側義憤填膺、情緒頗爲波動的洛雲霄,隻能歎歎氣。
“晚晚,此事你确實太過魯莽,你也确實讓雪初生不如死。”秦毓景當然明白愛一個人不會願意對方拿自己的性命噗換取自己的苟活。
“大哥,晚晚她……”她如何?
秦墨雲自己都無法說下去,因爲他也知道洛雲霄和秦雪初的指責是對的。
蘇晚晚咬着嘴唇,顫顫巍巍不敢說話。方才秦雪初回來之後她一見秦雪初是與顔落回在一起,心中更加覺得忐忑和自責。
秦雪初是否知道是顔落回把這件事情告訴沈延庭的?
秦雪初又是否知道是她蘇晚晚把此事告訴了顔落回?
她早知道會被秦雪初痛恨,她亦早知道會被衆人指責,她甚至以爲方才沈氏兄妹或者沈烈鳴會痛罵自己,可是沒想到衆人都不提事。
她想不了那麽多,她隻想讓自己的朋友活着,隻想讓秦雪初活着。
什麽是成全,什麽是選擇,沒有了性命又怎麽算是全?
她沒有那麽高深的覺悟,亦沒有那麽高尚的情操。
她自私,她想救秦雪初也知道這必定會犧牲沈延庭。
她懦弱,她不敢自己告訴沈延庭因爲害怕會被責怪。
她知道秦雪初會痛苦,但她以爲時間會淡化它,而留下性命才是最珍貴的。
可是她錯了,錯的一塌糊塗,錯的無可挽回。
“我錯了。”是的,她錯了。
此時此刻,蘇晚晚隻能輕輕吐出這三個字,因爲她無顔面對秦雪初,更無言面對秦墨雲、秦毓景和洛雲霄等人。
她亦有些疑惑,爲何他們會如此坦然接受秦雪初即将死去這件事情,論感情和情誼,他們三人遠遠比自己與秦雪初要深很多。她尚且不能控制住私心去見死不救,爲何他們能夠接受事實?
秦毓景和秦墨雲尚且不論,因爲他們并不知道沈延庭可以救秦雪初一事。可是聽方才洛雲霄之言,她是從秦雪初那裏已經得知此事了的。
“爲何?你爲何……”蘇晚晚失神地望着洛雲霄,不隻是在喃喃自語還是在出口相問。
洛雲霄苦笑,低聲道:“你想問我爲何贊同雪初的選擇,明知道她尚有一線生機卻不去爲她争取?”
木然地點點頭,蘇晚晚心中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她如今知道自己錯了,但她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唯一會犯此錯誤的人。
“因爲我更理解她,因爲我更在乎她。我理解她甯願自己獨下黃泉也不會願意用自己心愛之人的壽命來換取她的苟活;我在乎她能夠坦然自若接受死亡的平靜之心。”
洛雲霄輕聲回答,秦毓景和秦墨雲聞言更是黯然,又聽她道:“晚晚,你可知道你究竟錯在何處?你錯在認爲雪初能夠在此事之後還能平靜生活,存在認爲對她而言她的性命和苟活比延庭公子的性命要重要。即便沈延庭也是命不久矣,但是雪初也不會剝奪他一天的性命的。”
洛雲霄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你恐怕也是因爲這一點才會這麽做的吧!如果沈延庭是好好的一個人,恐怕你也不會忍心讓他犧牲自己。正因爲你覺得他既然已經如此地步,即便少了幾個月的性命可以換來雪初十年壽命。如此想法才是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不是?”
凡事皆有衡量和比較,在蘇晚晚的心中,這是一筆劃得來的交易所以她才會開口。因爲她知道隻要把消息傳到了沈延庭耳中,沈延庭一定會如她所願去救秦雪初。
蘇晚晚不明白這算不算心計和另一種逼迫,但她知道這是秦雪初唯一可以續命的法子。
她沒有洛雲霄他們對秦雪初的了解,更不明白爲什麽秦雪初一定要這麽鑽牛角尖想不通這件事情。
誠如洛雲霄方才所言,她心中的衡量确實是認爲沈延庭的幾個月換來秦雪初的十年,是一場劃得來的交易,也是沈延庭心甘情願所爲之事。
可她還是知道自己錯了,她錯在不改剝奪了秦雪初選擇的權利,而是隻能被動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雲霄,别再說了。求你,别再說了。”秦墨雲眼見蘇晚晚被洛雲霄的一句句話所打擊,整個人幾乎難以站穩。
他也心痛沈延庭之死,他也責怪蘇晚晚魯莽形勢,但他也心疼蘇晚晚這般如遭重擊地模樣。
洛雲霄也看到了蘇晚晚這番模樣,心中縱然有再多責怪之語也不忍心見秦墨雲在一旁如此低聲下氣地求她。
秦毓景拉了拉洛雲霄的手臂微微搖頭,洛雲霄歎了歎氣便轉身離開。秦毓景跟了上去,兩人一起離開了正廳。
出了門,秦毓景便将洛雲霄拉到懷中,大手撫在洛雲霄青絲之間。他感覺到懷中人再也忍不住微微抽泣,即便她再武功高強此刻也隻如平常女子一般在心愛之人懷中脆弱。
“我擔心雪初明日醒了之後會受不住這個打擊,我從未見她何過這麽多酒。她竟然甯願求顔落回也要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她該是多大的悲痛和打擊才會讓她如此行事!”洛雲霄聳動着肩膀,口中喃喃地道。
“不用擔心,不管如何我們都會陪在她身邊。事已至此,我想雪初即便是再悲痛也會有個盡頭的。”秦毓景無奈,隻能以安慰之詞略微安撫洛雲霄的情緒。
秦毓景帶着洛雲霄離開了,此時隻剩下了蘇晚晚和秦墨雲兩個人。
秦墨雲臉色十分暗沉,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沈延庭是可以救秦雪初的,更沒想到成親那日所發生的事情竟然是蘇晚晚在背後策劃和促成的。
“墨雲……”蘇晚晚輕聲呼喚,卻沒見到秦墨雲回答她。
“墨雲,你,你能理解我嗎?”她很想遇到一個能夠理解她如此做法的人。
你說她虛僞假意也好,說她考慮欠佳也罷,說到底也是作爲一個朋友能夠去挽留自己朋友性命罷了。
隻可惜,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魚焉知魚之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