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初仰頭颔首,雖看不見外面的光景如何,卻也知道今夜是個明月高懸、皎潔灑意的夜晚。這小酒館内暖意甚濃,可外面卻是十面埋伏、層層殺機!
顔落回聽了秦雪初的話隻覺得心中怒火中燒,他對她的心意如此,可她竟然還認爲是出于同情和憐憫!這樣的認知,怎能不讓他心生怒火?
“你非要如此誤會我也無法,你若是心裏不好受隻管一醉方休便是了。”顔落回歎氣,對于她,他從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秦雪初不言,隻是繼續喝酒。臉上淚痕半幹,心中半澀半酸。
是誤會嗎?或許。
是真心嗎?或許。
是虛僞嗎?或許。
何必!何必!
秦雪初愛恨交織,心中布滿了沈延庭之死的悲痛,以及對今後她自己如何生存的迷茫。
她誰都不想要,她隻想要沈延庭。可是偏偏卻不能得償所願,偏偏不能求之所得。
一碗碗烈酒入喉,顔落回眼見着秦雪初雙眼布滿了血絲腫的通紅。他開始有點後悔了,後悔或許他不該替她做了選擇,後悔不該将她逼至如今。
他隻想讓她活着,誰又願意親眼見到心愛之人眼睜睜地死在自己眼前?可是見到她現在痛不欲生的模樣,他又不得不承認或許他真的做錯了決定。
不知什麽時候原本稀稀落落的幾名酒客已經離開了小酒坊。或許是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帶緊門,原本緊閉的大門現在卻是半掩着的。一股屬于初春天寒的冷風從門外灌了進來,讓秦雪初和顔落回都清醒了幾分。
伴随着冷風而來的是一道細微的破空而來的聲音,直沖着秦雪初而來。來勢兇猛,有的放矢。
秦雪初連頭都未回,隻是旁若無人的把自己灌在黃湯之中。
管它什麽危險,管他什麽敵人。今夜有顔落回,她大可以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中。
“噹!”
隻聽見一聲金屬碰擊的聲音,原本直朝着秦雪初而來的物件被顔落回用長劍擊落在地。
“鬼鬼祟祟之徒,不敢露面卻使這麽下作的手段!”
顔落回冷聲喝斥,對門外那些魑魅魍魉很是不屑。随手從桌上挑起一直酒碗朝着門外飛去,狠狠的砸在門上碎片四濺。
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似乎有幾人聚集在門外卻又有所顧忌沒有進屋。屋内,秦雪初酒醉神迷,顔落回冷眼對外。
小酒坊内外突然沒了聲響,店家和小二見他們這般也心中懼怕。見顔落回長劍出鞘又砸碗碎物,看來是江湖中人起了沖突。又見秦雪初嫁衣着身、衫染血漬,更加覺得這兩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恐怕這小酒坊外面早就是被前來尋仇之人圍住了。
店家心中哀歎,隻懊惱自己招來了秦雪初和顔落回這兩個麻煩人物。
就這麽僵持不下了許久,外面才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而緊張的氣氛。
“我們今日隻爲了取秦雪初的性命,裏面之人若是想保她一命且要做好與我們生死相搏的打算!如果及時離開,我們定不會爲難于你。”
是常雲山!
常雲山語畢,卻沒有聽到酒坊之内有任何回應和動靜。他早已經在北高樓附近留下人手盯住北高樓的動靜,傍晚十分便有人回報他有一名黑衣男子帶着秦雪初騎馬離去。
因爲秦雪初和顔落回二人裹着披風且行動迅速,再加上長雲幫的弟子也不大認識顔落回的模樣,因此常雲山此時隻知道有一名男子帶了秦雪初到了這小鎮上的小酒坊,卻不知道裏面之人是顔落回。
倘若常雲山知道裏面和秦雪初在一起的是顔落回,恐怕方才也不會說出那般言語了:對于顔落回,他方才的幾句話不僅不會有任何威懾作用,恐怕隻會讓顔落回更加不屑和惱怒。
常雲山不清楚裏面究竟是什麽人,故而才會放出一枚暗器試探幾分。見裏面之人反應迅速且身手敏捷,聽着話音又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何人,隻得猜測是秦毓景或者秦墨雲二人之中一個。
畢竟秦雪初名義上還是秦府得三公子,自小也與秦氏兄弟一塊長大的,多少應該還是有些感情的。就算如今形勢陡轉,想必也不會抛下秦雪初不聞不問。
而小酒坊内的秦雪初聽了常雲山的話之後也聽出了門外究竟是何人,便醉意朦胧對顔落回道:“今夜這門外絕不會隻有常雲山一人,恐怕還有不少棘手之人也在等着取我性命。說不定薄華也會忍不住插上一腳,你若有顧忌不好出手,此時便可離去。”
她知道他的身份和立場,既然奉劍樓如今爲正武王所用,那麽同屬正武王勢力的藍火教少主顔落回如果與薄華作對,恐怕也不是許蒼桦樂見之事。
更何況既然薄華敢來助陣,不管是明着相助還是暗裏出手,恐怕多少也是許蒼桦默許的吧。
“哼!這麽快就耐不住性子,見不得他如此失了方寸?”秦雪初心中冷笑,卻不再看顔落回。
顔落回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飲盡後道:“既答應了你的事,自然會做到。你安心喝酒便是,我自不會讓他們掃了你的興。”
既然阻止不了她借酒澆愁,阻止不了她心中去想沈延庭之死的悲痛,他便隻能讓她放縱。
她要放縱,他便讓她放縱。她想喝酒,他便帶她喝酒。她想忘記,他便讓她一醉方休。
種種緣由,顔落回心中清楚。這不隻是因爲他對她的心有情意,更因爲他亦開始覺得愧疚和後悔。
至于愧疚的原因和後悔的緣由,他未指望能夠瞞得住她一輩子,隻希望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來的晚一點。
常雲山久等沒有回應,心中料定裏面隻有一人不足爲懼,便也心中膽大了些。即便裏面的是秦毓景又如何,雖然秦毓景武功比他高,但是耐不住他們人多勢衆。
不想再拖下去,常雲山回頭對身旁的朱盟辛和邢斷影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随時進去。朱盟辛和邢斷影二人點點頭,也讓自己的手下做好突擊的準備。
常雲山本是想着和孫氏兄弟以及那個鳳臨閣的鳳栖梧聯手,不料他們三人都不願助自己一臂之力來截殺秦雪初。倒是奉劍樓的薄華讓這朱盟辛和邢斷影二人前來聯絡他,說是願意襄助于他。
常雲山心中既有對孫氏兄弟和鳳栖梧不相助的惱火,又有對薄華派人相助的欣喜。他知道奉劍樓也是爲正武王所用,那麽此時想要除去本應該死去的秦雪初也不算奇怪。
想着自己長雲幫一衆弟子,再加上朱盟辛和邢斷影自己他們所帶來的奉劍樓的人手,還怕對付不了一個秦毓景!
仗着人多勢衆,常雲山也不再等候,反而是一把推開了小酒坊的大門。半掩的門被忽然推開,一陣冷氣直灌而入。
秦雪初打了個寒戰,顔落回想撿起披風給她系上卻被推開。默默放下手中的披風,顔落回寒着臉轉過頭看着還伫立在門口的常雲山。
常雲山推開門之後隻看見一名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和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背對着他們。那女子自然是秦雪初了,可常雲山沒想到那男子轉過臉之後竟然是顔落回!
心中一驚,常雲山此時有了些怯意。畢竟顔落回的名聲他是知道的,他的身手也遠遠比秦毓景等人高出許多。如此一來,且不說要顧忌藍火教的關系,單單是武藝上他方才的預估便已經有了偏頗。
朱盟辛和邢斷影不認識顔落回隻識得棋林,此時自然不明白爲何常雲山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好看。朱盟辛隻好小聲在常雲山耳旁詢問爲何不進去,常雲山頗爲尴尬卻又不好明說自己是因爲見到敵人遠比自己預計的強大而怯了場。
“原來是藍火教的顔落回少主,常某還以爲是誰爲這秦雪初擋了殺招。”常雲山隻得這般讓朱盟辛和邢斷影二人知道顔落回的身份。
“前幾日還來參加别人的婚禮,才不過三日便嚷嚷着要殺了新娘子,常幫主也是好記性和好手段。”顔落回雖然話不多,但是冷嘲熱諷也不是一句不會。
常雲山被他嗆的無言以對,心中卻奇怪爲何顔落回會與秦雪初在一起,帶她離開北高樓,帶她來以酒消愁。
“原來是大名頂頂得顔落回顔少主,今日倒是初次相見!”邢斷影這才明白爲何方才常雲山開門之後會突然變了臉色。
他們隻想到裏面是秦毓景或秦雪初,再不然是白木塵之輩,卻是實在未料到是顔落回在裏面!
“邢斷影,你怎麽變成了‘邢斷指’?”當時以棋林的身份是見過邢斷影的,因此自然一眼認出。
邢斷影方才雙手微移,倒是讓顔落回發現他的左手斷了一根手指,此時左掌上隻有四根手指,這讓顔落回倒是頗爲好奇。
“你認識我?”邢斷影一愣,未料到顔落回竟然認識他,更覺得不自在的是聽他提起自己斷指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