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惑了那麽多那麽久,如今這女子隻不過淡淡的一句’感謝相助’就将這一切抹清,似乎他們之間不曾有過任何越矩的交集。而那個能讓她拿性命相搏也要與之相守的男人,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甚至不能行動自如的廢人。
她的師父說的對,那沈延庭不過是個活不久的病秧子,而她卻拿自己的性命去換來能和他在一起的短暫時日。
她有如此勇氣和選擇,恐怕除了因爲沈延庭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而那個原因他沒有從她們師徒二人口中聽到任何談論,但是很明顯她們二人各自心中明了。
到底是什麽秘密讓那個嚴厲狠辣的婦人對秦雪初如此顧忌和戒備,顔落回不得而知。
“你既然記得上次是我助你脫困,這次我又在餓狼口下救了你,那你也該知道知恩圖報。”他不是想從她那得到什麽回報,不過是想找些借口能夠掩飾自己此時浮躁而緊張的心緒而已。他想救她,她一身是傷如果再不醫治便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他不能輕易開口,因爲這個女人的戒心太強。
從餓狼口中救下她還可以解釋的過去,她也沒有機會拒絕。可是如果是自己找大夫給她治傷,帶她離開此處,恐怕她也不會輕易答應。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分明是秦雪初自願受罰,除了這三鞭之外,他還看到了那老婦人最後強行喂入她口中一顆什麽清秋丸。
他沒有見過那個老婦人,但是也能猜出她的身份。他曾經聽那人提起過她,似乎她和那人也有所瓜葛和交易。他從不多問那人的事情,隻是簡單的聽從命令和執行任務。
“難道你看不出我如今的處境?雪初不知我還有什麽是能夠爲無回門門主效力的。”不是秦雪初懷疑,而是她實在太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底細。
正是因爲太清楚,所以才不能被他發現自己是在知曉他的底牌的情況下與他接觸。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觸碰的逆鱗,而眼前這個男人最忌諱的應該就是那個秘密了吧。
顔落回總覺得秦雪初話中有話,也不确信秦雪初是否已經知道棋林就是顔落回。她知道他是棋林并不是很難,畢竟她的身邊有洛雲霄和玄乾。可是若是能夠知道棋林就是顔落回,卻不是簡單的聽人口述或者洛雲霄能夠告知的。
可是若是說秦雪初不知道自己就是顔落回,那爲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語氣都是那麽熟悉?就如同當時在洛陽郊外的清平寺初次交鋒,她對自己滿是敵意,一心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可是在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卻在見到自己的時候隻是微微一愣就拿着匕首威脅自己配合她脫身。雖然當時自己是帶着人皮面具以棋林的面貌在她面前,但是對着一個陌生男人敢如此放肆大膽,它早該想到秦雪初不可能如此魯莽。
“你那天就知道我是棋林,所以才利用我逼退朱盟辛他們?我既然救了你,你的性命就是我的。如今我看你身受重傷,不知道你允不允許我再救你一次。”顔落回心中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殺人無數還是第一次救人,而且是救人之前還征求被救之人的意見。
秦雪初心裏何嘗不是覺得好笑,今天這是怎麽了?原本自己剛才還在感慨自己今天的處境和當年的玄乾十分相似,隻不過今日自己沒有像玄乾一樣遇到一個出手相救之人。誰知道這不又出現了這個男人從餓狼口中救出了自己。
不僅如此,這男人竟然問自己同不同意被他搭救!玄乾,我這是注定要做第二個你嗎?
當年的玄乾正是被她如此相問,然後玄乾就成爲了爲他所用之人賣命到現在。今天,此時,這個男人問自己願不願意、同不同意他救自己,她不信他隻是出于可憐和熱心。
秦雪初雖然以男子的身份過了十年秦雪初的生活,但她不是傻子,更不會不懂男女之情,否則她也不會和沈延庭日久生情、兩情相悅。更何況上次與這個男人交鋒的情形曆曆在目,她當時雖然竭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偏過頭沒讓那個吻得逞,可是她還是記得這個男人冰冷的唇觸碰到自己嘴角的記憶。
那是十分暧昧而出格的舉動,她也明白了這個男人竟然對自己有愛慕之心。
她何德何能,有何長處,竟然讓他這樣一個人動心?或許隻是因爲自己足夠奇怪和神秘,吸引的他好奇和感興趣而已。但是今天的事情讓她明白這個男人出現在這裏絕對不是巧合。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秦雪初有些無奈,今夜出現在這裏的若是玄乾該多好,那樣自己就可以毫不顧忌的被玄乾所救,保住性命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使喚玄乾,而玄乾也一直任勞任怨的少說話多做事。
如果說她覺得自己做的最折本的一筆交易就是自己和秦煉雪的師徒關系,那麽最劃得來的交易絕對是救了玄乾并且收爲己用。
玄乾啊玄乾,今日我算是在你翻過船的陰溝裏翻船了。
秦雪初心裏此時想起這些,倒覺得沒那麽疼痛和絕望了,因爲她知道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這個男人都會救她。所謂的你同不同意這個問句,不過是他自己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的。
果然,顔落回聽了秦雪初的回答一點也無驚訝,因爲他也知道秦雪初不會輕易同意自己的性命被他所救,欠下他如此厚重的一個人情。
“不同意也沒用,你死了誰來報答我的相助之恩。”顔落回沒等秦雪初否定就脫下外袍輕輕還在她身上打算抱起她。
秦雪初心裏尴尬,又沒有力氣反抗,更重要的是鞭傷确實很嚴重,也很痛。可是如果不反抗誰知道他會把自己帶到哪裏去,到時候她之前安排的關于雲霄和大哥,以及其他人的那些事情該怎麽收場,誰來收場?
想要抽身和放棄複仇是真,跟秦煉雪說的那些話也是真。可是有些事情在這些之外,她還是要完成它,而且是盡快。
“你别碰我。”秦雪初難免有些排斥,畢竟這人與自己不過數面之緣。雖然知道他的本意是爲了救自己,但是明知道他對自己的有異樣情愫,她就不能坦然接受他的好意和接觸了。
顔落回一頓,心裏一緊,總覺得剛才秦雪初的話讓自己很不舒服。他所知道的秦雪初從不會如此排斥的與人交往,哪怕是面對敵人也能夠面不改色,坦然相對。
不管是同名義上的兄弟秦毓景和秦墨雲,或是朋友沈延信,或是跟她有身份糾葛的蕭落情,她都不曾有過方才的神色和态度。
更不用說她爲了蕭落情曾經那般傷心和失态,就算是對待寡言少語、木讷沉悶的玄乾,顔落回也覺得他們關系似乎也很融洽。
隻有自己,偏偏隻有對自己。
明明他現在在她面前僅僅隻是個無回門門主棋林,就算他曾經找過玄乾玄坤算舊賬,也曾找薄華刺殺如今已經是洛雲霄的玄乾,可是從未有過以敵對身份和她交鋒過。更可況不久之前自己還曾救過她一命,他于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救命恩人。
爲什麽面對這樣一個不算敵人的自己,這個女人竟然如此排斥?
顔落回雖然已經快要到而立之年,不過卻從未接觸過許多女子,更不用說什麽談情說愛和揣摩女子的心思。在他的生命裏,隻有任務和命令,自己爲那人辦事,僅存的溫情也隻留給了那少少的幾人。
這樣一個看似可怕實則簡單的顔落回并不懂也不可能意識到,他如今的想法和心态,歸結起來叫兩個字——嫉妒!
“罷了,我也不想死,你若是想救我,就送我到北高樓吧,自然會有人替我治傷續命。”此處離北高樓不遠,樓齊雲也必然做好了自己受傷而歸的準備。眼下雖然有馬但自己是萬萬不可能騎的回去的。
既然這個男人不肯罷休,而自己也确實不想死的太快,那不如再利用下他也無妨,雖然上次的利用如今想起來算是十分失敗。
顔落回聞言立刻便點頭同意了,這倒是讓秦雪初有些驚訝。她原以爲他至少該猶豫一下的,不爲别的,畢竟他不僅僅是他。而北高樓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并不是什麽能夠輕易踏足的地方。
顔落回心中确實有些顧慮,而這些顧慮卻是在他點頭說好之後才意識到的。他不僅是無回門的棋林,更是藍火教的顔落回。若是被樓齊雲發現藍火教的人踏足北高樓,更嚴重的是若是樓齊雲看穿了自己的易容和僞裝……
一切的如果在看秦雪初嘴角的血迹和全身的鞭痕之後立刻便消失殆盡。
輕輕抱起秦雪初到馬背上之後他才翻身上馬将秦雪初環在胸前朝着北高樓的方向前去。
“你可知道有句話叫‘紅顔禍水’?我雖不想做你的紅顔,但看來注定是你的禍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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