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她,不會有好結果的。”他知道她要去哪裏,也知道後果會怎樣。
秦雪初莞爾:“還有比現在更糟的結果嗎?”
“你可以不去,我自可以保你無事。你想擺脫她好能夠安心在此處陪着沈延庭,我都可以幫你達成。你又何必一定要選擇最笨的一條路!”樓齊雲不忍心她前去送死。
“我相信你可以幫我,可是然後呢?”
“然後?”樓齊雲微愣。
“然後呢,等延庭走了以後我該怎麽辦?繼續躲在北高樓一輩子?該做的事還做不做?該走的路還走不走?你不是知道我要做什麽嗎,難道不知道這件事不是由我能夠決定停止便可以的?”秦雪初不禁笑了,一切,從來都沒有那麽簡單過。
樓齊雲啞然,他承認秦雪初的話是對的。
躲,才是最笨的一條路。
避,才是最治标不治本。
隻有一根一根的斬斷那些牽引在秦雪初身上的線,她才能真正的得到自由和解脫。
其中,也有自己這根線。
“我陪你一起去。”既然别無選擇,也不能讓她獨自赴險。
“不必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既然糾纏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結果,就讓我自己去斬斷吧。”
一切恩怨情仇,皆是因果緣由。緣起緣滅,終有塵埃落定之時。
既然自己的一生是從那人手中開始與這些恩怨挂鈎,那麽就讓自己從這個人開始一根根的斬斷這些妄想牽制自己的殺人之線吧。
“你放心,我會回來的。”一定會活着回來,因爲沈延庭在等她。
樓齊雲看着這個倔強而落寞的身影逐漸消失,心裏覺得有些蕭瑟。
如此可憐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心之所屬之人,卻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最後幾個月的厮守。
“果然這世間最傷人、惱人的便是感情了。”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秦雪初的,還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
樓齊雲想追上去幫她,但更知道他幫不了她。她與那人之間的關系和恩怨,除非那人自己想通,否則誰也幫不了誰。
天色已經漸變暗沉,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來不及細想和感慨自己究竟在婆羅煙的作用下昏迷了多久,此時的秦雪初隻有一個目的:去見她!
從北高樓牽來的烈馬不時的吐着氣,似乎也在不安着,在抗拒着前行。
策馬而行,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擦黑。沒有星辰,沒有月華。
一騎一人,一劍一心。
已經離開北高樓很遠了,秦雪初似乎卻沒有目的地,隻是不停的往前趕路,她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
秦雪初停了下來,四周是滿目黃沙得西域大漠。馬蹄聲越來越近,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一匹馬,一個人,出現在不遠處。
秦雪初下馬,朝着那人影走去。那馬上之人卻沒有下來的意思,一動不動的停在馬背之上,隻是冷眼的看着朝自己走近的秦雪初。
秦雪初走到離那一人一騎十步不足的距離,那人在上俯視,滿眼盡是殺意。
揮鞭而來,直朝着秦雪初。秦雪初沒有躲避,左臂生生的吃了一道鞭子。
秦雪初颔首,冷冷地語氣中聽不出是喜是怒:“師父何必生這麽大的氣。”
秦煉雪收回了鞭子,恨恨地道:“你好大的膽子!”
輕笑一聲,沒有躲避秦煉雪的灼視:“師父何出此言?不知雪初什麽地方做錯了?”
美目微斂,秦煉雪手中的鞭子再次揮出。“啪”的一聲重重的再一次落在了秦雪初左臂上。淡青色的外衫已經破裂,印出兩道帶血的鞭痕。
“你也配自稱雪初?不過是借了他的名字苟活至今而已。”秦煉雪心中對眼前的徒兒絲毫沒有憐愛,更沒有溫情脈脈。
她給與這所謂的徒弟的,隻有仇恨和利用。從來都是。
秦雪初默然,心中卻是難免一陣刺痛。雖然早就知道秦煉雪的本意不過是利用自己、折磨自己,可是畢竟也是秦煉雪這麽多年來教導自己。
人非草木,更何況是孤零零的自己,哪怕明知道師父對自己沒有師徒情分,卻還是會忍不住在意師父是否對自己還有一絲愛護之情。
“你以爲你進了北高樓就可以躲避我了嗎?你把其他人弄到哪裏去了?”秦煉雪質問。
秦煉雪是一個多疑、好猜忌之人,她從不相信旁人,隻相信自己。雖然她一直跟在衆人後面到大漠,也知道蕭落情已經如約離開,也知道秦雪初追尋他未果,但是依然有很多事是秦煉雪一人難以全部知曉的。
比如秦雪初在那次短暫離開的時候遇到了棋林,比如明明已經發現了郦瀾君的蹤迹卻又突然消失不見,比如趕到孔雀海的時候卻發現原本應該夜宿的衆人全都消失了。
不可能是藍火教,因爲那個人與自己有過約定。那麽,最可疑的便是北高樓了。才趕到北高樓就發現了準備出門來尋她的秦雪初,所以才跟着她來到此處。
秦雪初能感覺到左臂因爲鞭傷而格外清晰的脈搏跳動,她不覺得痛,跟沈延庭所受的苦相比這些皮肉傷又算的了什麽?
“徒兒不敢,從未想過躲避師父,不然今夜也不會前來。”她事先并不知道秦煉雪就是北高樓附近,但她知道師父一定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監視着她,牽制着她。所以,隻要她走出北高樓,自然就會找到師父。
“徒兒不知其他人去了何處,似乎是藍火教用了婆羅煙帶走了許無閑他們。不知道大哥他們是否也是被帶回了藍火教。”很多事,秦煉雪既然不知道,自然也就沒必要告知了。
更何況這些事原本就是她背着師父所爲,若是能将這帽子扣在藍火教的頭上,倒也無妨。
秦煉雪雖然心中不信,但是現在卻無心顧及其他,她知道今天這徒弟主動找自己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你找我有何事?”秦煉雪折起鞭子問道。
秦雪初卻未答話,在原處不動。正在秦煉雪欲開口再次詢問,卻見她突地跪倒在地。
“徒兒今日有些話想對師父說。”擡起頭,眼中隻有堅定沒有了方才的敷衍。
冷哼一聲,秦煉雪不知道她爲何突然有此一舉,翻身下馬,站在馬兒身側等着秦雪初接下來的話。
“徒兒感念師父當年的相助之情,感激師父多年的栽培之恩。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師父的幫助,徒兒在複仇之路上走不了這麽遠。”
“所以呢?今日你是來說這些所謂的感謝之詞的?”秦煉雪微嗤,她知道她這個徒弟是怎樣的人,自然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可惜徒兒命薄,沒多少時日可以苟活。徒兒無能,恐怕不能再爲師父效力了。”總算說出今日來的目的,她要離開這場賭局,她要離開秦煉雪的騙局。
她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她不做了,什麽都不想做了。
她本就該和這些毫無關系的,隻可惜命運弄人,才讓她深陷其中。如今,她不想再蠢下去,因爲她的時間不多了,沈延庭的時間不多了。
秦煉雪咬牙,沒想到徒弟竟然說出這種話,“你,不想報仇了?風語閣的滅門之仇你不打算報了?竟敢妄想着能夠全身而退,離開這一切,是嗎?!”
“是。”不報了。
“你不是愚蠢之人,我也沒想過要做一個慈師,就算這些年你我是互相利用,那也于你報仇有利而無害。到了今天這退無可退的境地,你竟然說你要放棄。郦瀾青,你忘了你當年和我的約定嗎!”秦煉雪強按捺住心中怒火,嘗試着說服眼前的徒兒。
約定?是啊,正是因爲那個約定自己才會走到如今這個下場。她又怎麽會忘記?
“徒兒未曾忘,徒兒答應過師父隻要讓我帶走阿姐,給她自由,我願聽從師父差遣,一生一世,直至油盡燈枯之時。”一場約定,付出的是自己一生的時光和自由,雖然這一生本就短暫。
“你既然記得,也該知道信守承諾。我想蕭兒應該将我的話轉達給你了吧,你不怕因爲你的反悔我會對你阿姐下手?”秦煉雪出言警告,她口中的‘蕭兒’指的自然就是蕭落情了。
原本一直低着頭的秦雪初聽到這裏,擡起頭直視着秦煉雪。秦煉雪這才覺得今日的徒兒與往日大不相同,那眼神之中沒有一如既往的淡然和冷靜,而是無奈和——嘲諷。
她在嘲諷自己麽?秦煉雪不解,不明白爲什麽一直緻力于報仇的徒弟會突然想要抽身,不明白爲什麽她要用這樣嘲諷的眼光瞧着自己。
難道是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還是說那個郦瀾君已經和她碰過面說過什麽?
難不成是那件事她已經知道?不可能。
秦煉雪心中思緒飛轉,想到了很多可能又一一否定。正準備開口訓斥徒弟的大膽和妄言,秦雪初卻先開口了。
“師父真是說笑了,她的死活我何必在乎,風語閣滅門之仇又與我何幹?這些是郦瀾青的責任和負擔,從來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