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此行出發之際爹就和自己說過了:若是他非得要來走這一趟,那麽不管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隻能當做是與自己無關。
不許插手,不許多問,不許逗留。
父親給自己的不僅僅是囑咐,更是命令和警告,否則程孟師父也不會在聽到沈延青和沈越沣遇害的消息後一點也不吃驚,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一想到沈延青和沈越沣死于自己的父親策劃之下,許無閑心中更是萬般心緒猶如刀割。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多問了。你們做什麽我都不會再過問,我見了要見的人之後便會帶着乘月回去。至于言立,你們這麽不擔心,想必也是知道他沒有危險的,就讓他自己回去吧。”許無閑心中喪氣極了。
可是他心裏是清楚的,不是麽?早該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和秦府和五靈莊的這些人不可能成爲同行者的,隻因爲他是正武王的兒子。
原本自己一心想跟在秦雪初身邊,找機會問問心中所想的那件事,可是那件事又是他萬萬不知該如何開口的!
可是這一路走來竟然絲毫沒有進展,秦雪初對自己的态度也是中規中矩。他沒有辦法開口,更是因爲開口相問之後便是再也撇不清的狐疑和敵意!
他沒想過要帶着沈越沣,卻沒想到他竟然也跟着來找沈延青。如今他們二人已經遇害,而自己正是這幕後黑手之子。
一個是新結交的江湖朋友,一個是自小長大的世家朋友。
許無閑此時心裏有說不得的苦楚和痛感,可是卻是無能爲力去改變任何事情。
而且他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開頭,這之後事情的進展恐怕是他更難以承受的。
‘見到他就離開。’許無閑心中暗自下定決心,隻盼着那人早日歸來。
“教主,稍後等晚晚醒了我再讓她去見你,先帶着公子回去歇息吧,小姐還未醒來,等會一醒肯定因爲不知發生了何事,又會是一番吵鬧。”蘇晚晚的義父口中所指自然是許乘月了。
藍照天自然是知道許乘月的性格的,點了點頭示意許無閑等人随他離去。
待他們離開之後,蘇晚晚的義父走進内室,蘇晚晚一聽到腳步聲就趕緊閉起眼睛裝睡。那人看了看還躺着的蘇晚晚,呵斥道:“還不趕緊起來,還裝什麽睡!”
蘇晚晚這才不得已睜開眼坐起了身子,沖着那中年人一笑道:“義父,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那中年人闆着臉道:“還不知道你!偷聽了半天都沒吭聲,幾個月沒見倒是多了些耐性啊!”他原本以爲蘇晚晚聽到沈延青和沈越沣的事情會忍不住沖出來發問,卻沒想到她能耐得住性子。看來這次出門小半年對她來說确實是個磨練性子的好機會,如今看她倒是穩重了幾分。
“我剛醒就聽到你們在說話,怎麽好這個時候醒,多尴尬。”蘇晚晚有些撒嬌,她知道義父雖然嚴厲但是對她卻是十分寵愛的。
聽義父說當年他還是藍火教白虎堂堂主的時候,有次在外執行任務的時候撿到了倒在路邊因爲饑寒和病痛折磨快要病死的自己,因爲自己本能的拽住義父的衣角,義父才一時心軟将自己帶回教内收養。
在蘇晚晚的記憶裏她沒有别的名字,從恢複好身體之後她便被安排在藍火教待着,再過了一段時間便被送到中原。而一直以來她所用的都是義父和教主給她安排的名字——蘇晚晚。
可以說,義父給了她第二條生命,而這條命與她之前再無瓜葛,從此以後她隻能叫蘇晚晚。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蘇晚晚。不僅要讓别人相信這一點,你自己也要相信,不要去想你以前是誰,你隻要記得你從此以後隻能是蘇晚晚。”被送去中原的前一天,教主的話如同還在耳畔回響,當時義父也隻是站在一旁并無多言。
她已經很知足了,何必再去想自己從來沒有印象的過去?你們讓我當蘇晚晚,那我就做蘇晚晚好了。
可是現在想來,她這一顆棋子培養的實在是太過心機。難道從那麽久之前藍火教就已經開始算計秦府和五靈莊了嗎?她一直都知道這半年來所發生的種種一定和藍火教有關,但是她不知道究竟藍火教參與了多少。
現在既然正武王也牽扯其中那麽就是說朝廷也是其中之一的策劃者?原本還慶幸自己并沒有接到需要做什麽的命令,還不用糾葛于自己到時候是否能夠下的了手,卻沒想到沈延青和沈越沣已經遇害。
想到這件事情蘇晚晚心裏的結還沒有打解,她不明白也不想相信兩個活生生的性命就這麽消失了。
“義父,延青和沈公子他們真的——?”說不出口那個字,怕說出來就再也改變不了事實。
“你不是都聽見了麽,他們二人已經死了。”蘇晚晚的義父——白虎堂堂主傅白臣緩緩開口,他知道蘇晚晚單純善良,但事實就是事實。
蘇晚晚癱坐在床上,她明白了。不管如何她和大家的立場都是對立的。不論她是否真的做了什麽傷害大家的事情,藍火教和朝廷是一定會做的。而她,隻能冷眼旁觀無法阻止。
“死了,真的死了。”蘇晚晚覺得心裏堵的很,不僅僅是因爲沈延青和沈越沣之死,還因爲對自己的懷疑和質問。
她的作用到底是什麽?從一開始通過采青大會接近秦府,到借用蘇晚晚身份住進秦府,再到這一路跟着大家回到大漠。她什麽都沒有做,什麽命令都沒有接到。顔大哥隻是叮囑自己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待在雪初身邊即可,甚至沒有讓她将秦府衆人的動靜和雪初的行爲行蹤彙報給他。
如果自己的作用是探子和棋子,那麽她實在不懂自己這顆棋子的作用到底在什麽地方!
“義父,你們爲什麽要讓我去中原,去秦府呢?”如果她沒有去中原、去接近秦府就不會認識大家,那麽今天也不會在聽到有人遇害之後會如此難受了。
“因爲你是蘇晚晚,蘇晚晚自然應該留在郦瀾青身邊。”傅白臣面無表情道。
蘇晚晚不屑一笑:“我是蘇晚晚?我是不是蘇晚晚你們還不清楚?中原的經曆和背景是刻意安排的,身上的胎記是故意紋上去的,蘇晚晚這個名字在我被你撿回來之前跟我沒有一丁點關系。”
傅白臣用餘光看了看外面,又對蘇晚晚冷聲道:“我們說你是,你就是。”
對,你們說我是誰,我就是誰。你們讓我做了十年的蘇晚晚,如今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我知道我是奉命前去接近秦府的,可是如今你們又這樣讓我回來了。難道我存在的意義就是陪伴在他們身邊這半年,然後安靜的離開就行?”蘇晚晚隻想知道這點。
“對。”傅白臣回答道。
多簡單的回答。蘇晚晚知道義父不會告訴自己答案的,也不想再追問。可是一想到秦雪初他們,還是忍不住詢問:“那秦府和五靈莊的人去哪了?”
傅白臣沒有回答,卻是走到床邊看着她道:“晚晚,你不該多問這些。你應該早就明白你不可能和他們成爲朋友。既然現在你已經回來了,權當這半年出去玩了。從此以後不要再多問,他們的生死也與你無關。你知道教主的脾氣,别招惹他,否則我也保不住你。”
蘇晚晚見他面色嚴肅,又明白自己的處境,隻能默默的點點頭。
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可是她控制不住,所以她愛上了秦墨雲,也真的把郦瀾青當成了姐姐,把其他人當成了朋友。
瞧瞧,她連這麽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她還真是失敗。
她阻止不了任何事情,因爲她也是這些事情裏要犧牲的一顆棋子,不是現在,是将來。
“你應該多學學小王爺,他和那些人也是一路走來也算是相識一場。我知道他方才對沈延青和沈越沣一事也是心有憤怒和痛楚,但是你也聽到了,他并沒有再多說。不錯,他與他們算是朋友一場,但是小王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所以他知道很多人、很多事的結局不由他。而要想做成主公要做成的事,這些人不可能能夠全身而退。他生在帝王将相之家,從小所見各種權力鬥争何其多?自然是明白‘一将功成萬骨枯’這個道理。”
“一将功成萬骨枯?我看是‘帝王将相本無情’吧?”
“你這麽理解,我不能否認。欲成其事,必有取舍。想要得到什麽,能夠舍去什麽,每個人想法不一樣而已。小王爺子承父志,自然不會因爲這些人的生死而難以釋懷。”
蘇晚晚雖然不知道他們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她已然明白許無閑是可以爲了這個目的舍棄秦府和五靈莊這些人,甚至是舍棄了沈越沣。
許無閑,多年未見你竟已經變成了這般深陷權謀而無情無心之人了嗎?還是說你們這些帝王将相之家的人,本就是冷漠無情?
或許應該說不是無情,隻是有度的情。一旦你的情之所屬帶來的威脅大于所得利益,或者情感的重量超出了你的控制範圍,你便會舍棄它、斬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