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秦雪初和玄乾潛伏在甚遠的地方,以免被秦毓景發現。因此并不能聽見衆人的言談,但是也看到了洛雲霄和沈延青前去找那個如今正假冒自己之人說話,之後洛雲霄和沈延青二人又私談甚久,也看到了許無閑與那守關将士糾纏了一會。
“看來,雲霄和延青應該已經知道她不是我了,雲霄心細,延青技高。想必方才便是雲霄有了懷疑才會聯手延青去試探一番,二人私語那番必定是已經發現她并非是我。”秦雪初頗爲憂心,她知道‘她‘一定是瞞不過沈延青的。
自己不正是預防有朝一日倘若發生此等情境,才會提前和延青說破一些事情,讓她知道自己的易容、并且編造了自己的身份,否則隻怕延青不會那般信任自己,更不用說會幫助雲霄。
而讓雲霄的身份暴露于延青和延信,更是爲了讓他二人放下戒心,也是表示了自己的信任和不遮掩。更是爲了日後若是自己不得不暫時離開,若是雲霄遇到一些需要幫忙的事宜能夠找延青商量一二。
當然,大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更是雲霄值得信任之人。隻不過大哥畢竟是秦府之人,更何況以大哥的性情和脾氣,若是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情恐怕隻會愈發起疑和疑惑,恐怕隻會更加棘手。
而延青不同,秦雪初早就意識到沈延青不同于沈家其他人,是一個灑脫而率直的巾帼之輩。說是利用也好,欣賞也罷,沈延青的性格決定了她與秦雪初的惺惺相惜和互爲欣賞,因此更能夠不置可否的對待秦雪初的種種疑點。
如今見他們終于出關,真正的來到這大漠之地,而那假冒之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恐怕掩蓋不了多久就會被其他人看出端倪。現下最要緊之事便是盡快帶她離開,自己歸回原位。
“她會說破嗎?”背後的玄乾聲音低沉,許是經過連日的趕路,昨夜也一夜未眠,難掩憔悴和疲憊。
“不會,延青雖然率直但是很有心思,不會輕易打草驚蛇的。”雖然玄乾沒有明說,但是秦雪初知道他說的是延青。
雲霄自是不用擔心,自己之前多番提醒和暗示,聰明如雲霄一定能夠意識到那假冒之人很可能是自己這邊的。而延青,則是她留給洛雲霄最得力和有幫助的幫手,盡管延青自己并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漸漸成爲了秦雪初的盟友和朋友。
“走吧。”玄乾未再多說,青天白日的什麽都做不了,如今隻能遠遠的跟着衆人待夜間來臨再将那人約出來,各歸其位。
“嗯,下去吧。”秦雪初示意玄乾讓馬下了山丘好出關。
兩人來到城牆之下也沒費多少功夫便打通了那守關的将士獲準出關。什麽通關文牒,什麽通商文錄,在這裏,隻有金燦燦的黃金和白晃晃的白銀才能讓他們承認。
玄乾牽了馬卻見秦雪初并沒有動身的意思,隻見秦雪初走到一旁的空處,那是一塊荒地,戈草叢生,黃土累累。
秦雪初從袖中拿出一塊絹帛,從地上捧了一捧沙土包好收入袖中。玄乾見她此舉,眼神黯然,卻又不知如何置言。那與許無閑口舌之争的将士見秦雪初這般,隻當她是一時心中離鄉之情在懷。于是道:“這位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出遠門吧,不過是走一遭西域,算不得什麽,大可不必這般傷感。”
秦雪初收着那捧故土走回玄乾身邊,對那士兵道:“首次遠遊,初離故土,因此想帶着點鄉土留個念想,讓小哥見笑了。”
那兵士笑了笑,隻當是這些公子哥們喜歡悲春傷秋、故作風雅而已。
秦雪初率先上馬,玄乾緊跟而上。二人這才繼續前行,順着大路去繼續跟着秦毓景等人。
才出了關玄乾就聽到前面的秦雪初微微歎氣,似是頗爲消沉。玄乾心中知道她如今既擔心那女子露了馬腳被秦毓景他們看出,進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誤傷。更擔心在她意料之外弄巧成拙,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的沈延庭。
除此之外,還有遠在洛陽的那二人如今是否安心留在洛陽,還是也緊追其後并且也在伺機而動?那二人一個老謀深算,一個陰沉狠毒。若是真的就潛伏在旁,那無疑是對她極大的威脅。
“玄乾。”正在玄乾出神之際卻聽到秦雪初喚他的名字。
隻見秦雪初回過頭微微仰首看着他道:“幫我一個忙,可以麽?”
玄乾被秦雪初的神色和語氣怔住,因爲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軟弱和乞求。他所認識的眼前人,從來都是胸有成竹、權謀衆人,何曾見過她這般神色!玄乾這兩日見到了與以往不同的秦雪初,他所不熟悉的秦雪初。
“你說。”玄乾道。
“幫我一定找到延庭,救他。”秦雪初定定的看着玄乾道。
“我會的。”就算她不開口他也會竭盡所能去做這件事,這本身就是他的失職才會發生的事。她應該知道自己不用她囑咐就會去做,爲何會又特意提出此事?
“當年你我的交易和約定是你替我保護那個女人,并不包括延庭。如今我把延庭也帶到了蝴蝶谷,你卻依然盡心替我照顧他、保護他。如今他下落不明你不必過于自責,說到底是我考慮不夠周全,沒有料算到那女人竟然這麽大膽子會跑過來,才會讓你分身乏術。現在,我隻求你盡心替我打探延庭的消息,至于那女人我自有安排。她如此莽撞任性,想必這麽多年你也受了她不少氣,難爲你了。”秦雪初沒有再與玄乾對視,而是又複回頭面朝前路。
秦雪初沒有聽到玄乾答話,又道:“她一輩子都這麽任性自私,毫不顧慮旁人。凡事隻由着自己的性子和沖動,仔細想來若不是我别無選擇,我也疲于顧及了。這次更是因爲她讓延庭遭受牽連,若是延庭有什麽不測,我絕不會再顧及她。”
“玄乾,說出來不怕你見笑。延庭和她是我如今最放不下之人,對于她我是沒有選擇的無奈,可是延庭于我——”秦雪初頓了頓,輕笑一聲,“是我此生想要與之相伴之人!”
玄乾半晌沒有言語,良久才低聲道:“那,蕭落情——”
是啊,那蕭落情呢?他于她又是怎樣的存在?不是昨夜正是因爲蕭落情才會失意失态讓小人有了可乘之機?
秦雪初聽到蕭落情的名字,面色一僵,進而又道:“我從未想過與他有何私情,更不用說相守一生。我并不是因爲兒女私情才會折回來找他,我是一時接受不了真相,想着要逃離。而他,是唯一能帶我全身而退之人,可他卻留書一封自稱‘蕭郎路人’,看來天意如此我注定離不開這洪流之局了。”
或許那一日自己确實失了心神以爲自己是願意跟着蕭落情離開的,可是酒醒之後她便明白自己是如何糊塗了。她不僅覺得自己糊塗更是覺得愧疚,因爲她忘了遠在洛陽蝴蝶谷還有一個人在等她。
她怎麽會因爲一時的打擊沖昏了頭腦,竟然不顧一切的隻想着離開。如此自私,如此大意。抛開那些不值得守護的人,可是還有延庭啊!
早年相識于他養病的别院,他蒼白無色、病意纏身。原本是秦晉遠帶着自己去找沈烈鳴看病,卻沒想到意外結識了延庭。他們互爲病友,同病相憐。這一場結識,秦雪初并沒有欺騙沈延青,當日在秦府所言也是當年實情。
一個武林世家公子,卻隻能養病于外,安身于輪椅之上。精通詩書、才冠絕倫。這樣一個人,又怎能不讓秦雪初心生敬意,心生慕意?可是她知道他們二人的處境,一個身中奇毒,一個多病體弱。
注定長久不了的性命,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慕。
她知道自己的前路有多少陰謀和包袱,更知道自己無法撇開五靈莊去展開這一切。她無法開口更不能表露,隻能克制。或許延庭并不知曉,或許他以爲自己掩飾的足夠好。可是他們二人的默契和心意相合又豈是能夠輕易掩蓋的住的。
互相牽挂而傾慕,互相克制而不露。原以爲就這般維持現狀,相守在旁也是無妨,可秦雪初沒有想到原本是自己設局的延庭失蹤,如今卻一語成殲。
在與那老婦人的一場談話之後,她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愚蠢和可悲,更明白了不用再爲無意義的人去讓自己想要守護之人收到牽連。
如今,她隻想盡快找到延庭,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就算二人皆是命不久矣那又如何,如今延庭的失蹤讓她意識到她随時都會失去他,連道别的機會都沒有。
與其執着于被動的被利用,爲何自己不能力挽狂瀾、反擊一槍?若是能再見延庭,難道還要再固執的克制内心而互相錯過?
玄乾就這麽一直看着她,知道她在思慮、在回憶。在思慮沈延庭的安危,在回憶與沈延庭的過往。
因爲想要離開而去追蕭落情,又因爲沈延庭而決定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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