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晚靜的吓人,這寒風冷的刺骨,此刻竟也感覺有些許暖意,暧昧萦繞。
郦瀾青半晌未出聲,徑自經過蕭落情身邊往回去的方向走去。蕭落情見狀,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你不随我歸去?”幾米之外郦瀾青回過頭道,此刻的她又回歸到秦雪初的姿态,仿佛剛才并沒有發生過什麽,也沒有任何尴尬之事。
蕭落情隻得按耐下種種心緒,跟在她身後同歸秦府。
今夜的月,似乎特别的皎潔明輝,顯得這深冬的夜半時分竟也有些銀輝鋪席,月染芳華。
一前一後,步履漫漫。秦雪初并不是沒有聽見蕭落情的話,隻不過這麽多年來還未曾有過男子對她這般說話,心中也不知如何作答。再加上心中種種顧慮,自然是知道自己無法接納這份心意。
無法擁有的,不如不曾接受也不緻叫人得而複失。
蕭落情有些懊惱剛才的沖動,也不知郦瀾青心中是作何感想,隻得低着頭默默跟在她身後,一路上二人也未做言語。
一空月,雙歸人。三兩星,四方靜。五味雜,六腑感。七情生,八面慮。九難滿,十年期。
當時明月夜,曾照彩雲歸。
回到秦府,二人停在秦雪初的院落門前,不知該是就如此默默歸去,還是假裝無事平平道别。
“時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秦雪初說着便打算進院。
蕭落情一急想伸手拉住她卻被秦雪初不着痕迹的避了開,心中有些尴尬,有些失落。心中想到一處,便對秦雪初道:“你防備些蘇晚晚。”
秦雪初看着蕭落情,沒有驚訝,沒有懷疑,隻是靜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她的來曆并不單純。我曾見有人向姑母彙報有人派她接近你,她是受命而來。”原本蕭落情并不打算揭穿蘇晚晚,隻是一直私下提醒蘇晚晚不要輕舉妄動。
他爲何突然出現,來到秦府?除了想來看一看分離多年的父母兄弟,更是因爲心中擔心眼前人卷入陰謀而無法自保。他們之間除了真假身份和假鳳虛凰的秘密之外,更有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宿命糾纏。
“我與你,何止是今日才有糾葛,多年前你拜師姑母之後,你我二人便隻是遙遙相望,隻知道彼此的存在卻從未謀面。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計劃着什麽,圖謀這什麽,但我知道這于你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當年好不容易撿回一條性命,不管今日你是郦瀾青還是秦雪初,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嗎?爲什麽你要這得來不易的性命去與未知的兇險和無謂的複仇去相搏?如此不知愛惜自己,與當日讓你命喪藍火教的追殺之下又有何兩樣!”既然已經一時失言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該說的不該說的,蕭落情便統統的道了出來。
他怕過了今夜,自己再沒有勇氣去靠近郦瀾青冷漠淡然的心,更沒有合适的機會勸說她早日抽身。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魚,焉知魚之不樂?你覺得我是無謂的犧牲和不值當的交易。可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被迫的、無奈的、不甘願的?在我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去衡量這筆交易的利弊之時,我已經匆匆做了選擇。你不是我,你可以有很多選擇,你可以有自由,可以歸隐江湖也可以浪迹天涯,可以天倫團聚也可以獨善其身。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拿回一切你想要的。而我卻隻能拼盡全力死守住自己要保護的,堵上全部去走一條根本無法回頭的路途。”秦雪初想着與其彼此尴尬和不知如何作答,不如今夜便說個清楚,也不至于今後兩人再爲這身份和選擇等事再做辯駁。
“我從未想過拿回一切,隻要你願意你可以做一輩子的秦雪初,安心的在秦府生活。”
“秦雪初隻是一個名字,叫秦雪初也好,是郦瀾青也罷,都不會改變我要走的路。你并非深陷其中,自然無法理解。你有你的晴天大道,我有我的獨木行舟。你若覺得我做的事是不值得的,那是因爲你不是我,僅此而已。”
“那蘇晚晚你打算怎麽處理?”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且當不知道便可。”
“沈烈鳴的死和沈延庭失蹤是否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剛才在後山離得過遠,也不知她們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麽。
蕭落情原本擔心是秦煉雪殺了沈烈鳴,可仔細想想,秦煉雪的目的應該是讓沈烈鳴痛失功力,并且爲自己解毒,一箭雙雕。殺了沈烈鳴對她并無益處,更何況沈延庭的失蹤更是讓人不知爲何。此番分析之後,蕭落情覺得秦煉雪應該不會如此計劃。可是見剛才秦煉雪對眼前人的态度,似乎是在責怪她做錯了何事,因此心中不禁有些懷疑是否是眼前着女子擅自做主殺了沈烈鳴。
“我不能說,我隻能告訴你我沒有殺沈烈鳴。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雖然他對自己的事知道的比别人都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秦煉雪的關系,但不代表自己可以毫無保留的對他坦誠一切。
防備,是郦瀾青的本能;謹慎,是郦瀾青的擅長。
每天活在刀口上的人倘若不萬分謹慎、如履薄冰,如何能夠一步步的接近目的地,得逞所想,達成所願!
“也罷,我知道你不願多說。我,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歸來并不是爲了打亂你的計劃,更不是爲了奪回我的身份。秦府再富貴權勢,也不如我所渴望的山水湖邊。秦雪初的身份再榮耀顯貴,也比不上我一人一扇南山采菊。我隻是得知蘇晚晚的事情之後有些放心不下,想過來提醒些你,也不至于讓你被人算計其中而不自知。”原來從那時自己便已經隐隐有了别樣的心思,蕭落情心中苦笑,不知該如何讓眼前這個自己情愫漸生、心之所屬的女子能夠抽身江湖,與他一同歸去。
明月夜,四方院。
清清靜靜的院落裏,寂靜無聲,悄然無言。
如果說郦瀾青心中沒有一絲的觸動和暖意,那也是不叫人信服的。這麽多年來自己都是隻有默默的承受,、默默的受罰、默默地執行着師父的命令,從沒有人說我從你身上不想得到、不想拿回、不想利用,我隻是爲了來幫助你、提醒你、保護你。
就算是喬裝男兒多年,但郦瀾青畢竟是正值風華的青絲**,今得蕭落情如此真心相待,自然是心中有些訝然,有些感動,更多的是迷茫。
我們若是普通江湖兒女,想必就不必估計如此之多,我應該也可以與你相守江湖,攜手天涯吧。可惜,我不是秦雪初,你不是蕭落情。可惜,我是郦瀾青,你是秦雪初。
我們從一開始便隻有孽緣,沒有姻緣。
蕭落情見她不在言語,隻是低頭不語。也知道自己今夜有些沖動、有些唐突,連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内心對這命途坎坷的倔強女子有了異樣的情愫。在知道沈烈鳴遇害之後,他便懷疑與秦煉雪有關,更害怕是她們師徒二人所爲。擔心的不是沈烈鳴死後自己的清秋散之毒無人能解,而是郦瀾青會不會與此有關、會不會被五靈莊的人和秦晉遠發現她和秦煉雪的關系。
原本自己獨自一人遊山曆水,恣意悠哉,也未曾想過回來打亂平靜,插手其中。隻不過聽到蘇晚晚受命而來、刻意接近之後,腦海裏突然浮現了多年前總是遠遠看到的那個瘦小身影。
不知道她這幾年過得如何,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是挨罵嗎?她成爲了我,成爲了秦雪初,又扮演的如何呢?這一次,有陰謀、有算計,她是否能察覺到危險在漸漸靠近?
帶着一肚子的好奇也好、懷疑也罷,自己竟就這樣千裏迢迢的來到了洛陽城,進入了秦府。我這是回歸,還是客來?是千裏送信還是知情隐瞞?
水一般的月華,刀一般的冬寒。
萬物總是如此這般矛盾而互相牽制,互相依靠。而對于郦瀾青而言,她所能依靠的不過是費不盡的心思和布不完的棋局。她沒有絕頂的身手,沒有榮耀的身份,隻能憑自己這麽多年來韬光養晦的缜密心思和細心謀略來一步步完成自己的任務,以及最終的目标。這樣的一條路,又怎麽會是坦途大道,又怎麽會容得下兒女情長、共守白頭。她不是沒有心、沒有情的人,隻是蕭落情的這番情意出現的過早,她還沒有能力、沒有立場去接受。心思種種,又怎能一一道來,讓他明白自己心中所想?自己能否活着做完這些事都不知道,難道要他無止盡的等一個生死由天的人?
而蕭落情見郦瀾青總是沉默不語,隻以爲是她對自己無心,心中既懊惱太過沖動,又失落萬分。他本是向往采菊東籬,歸隐南山之人,無意、無奈中走進這一場重重陰謀和布局,倘若能攜得佳人同歸,帶她離開這一切風雲,豈不是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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