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到來,是爲了拿回屬于你的一切,還是旁觀我這可憐可恨之人如何自救?
你的回歸,是因爲無法忘卻已經疏遠的親友,還是淡忘一切、觀棋不語?
或許,你并無惡意,是我太過偏激還是害怕變故?我時日不多,清秋散并非沒有解毒方法,隻是代價太大,解法難求,你我之間必定隻能擇其一而生。
罷了,莫說師父在你我之間必定會選擇救你,就算我有機會解毒,欠你的已經這麽多,還你一條命,應該足以讓你我之間的宿命之局能夠有個解脫吧!
秦雪初心中百轉千回,待思慮過後覺得方才言語确實有些偏頗失态,與蕭落情的一番言語半真半假,既有心中多年來的委屈和憤恨,也有爲了讓蕭落情分心疑惑的故意爲之。
十年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此生短暫,定當竭盡全力,爲畢生之所求,全力以赴。然而十年過去了,一切似乎都沒有進展,眼前的情況何其棘手,不知何時才能達成心中所想之事?
因爲清秋散之故,秦雪初覺得心口有些難受,便回到房中調息平複,當夜再也無它事。而蕭落情自秦雪初離開後心中更是百般滋味,難以平複。
這麽多年來,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師父,可回想師父待秦雪初的态度和今天秦雪初所言,心中實在無法不深思此事。
他其實很想親口問師父:自己爲什麽會中了清秋散,又是爲何被藍火教追殺時恰巧被她所救?最重要的是,爲何當年還是郦瀾青的秦雪初爲何會身中秦府獨門清秋散之毒?
他不是三歲孩童,他知道師父與郦瀾青有着一場交易,一場用彼此的一生來維系的交易。
他焦慮,因爲他在乎,因爲師父不僅僅是師父,還是親人。
蕭落情和秦雪初的師父,那個戴面具的女人,是秦煉雪,也是蕭落情——真正的秦雪初的姑姑,秦晉遠的妹妹。
秦夫人實在不明白那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爲何秦晉遠自從那日之後便緊鎖眉頭,仿佛心中十分焦慮。仔細想來,那女子眉眼間瞧着到與夫君有些相似。可她心中也隻是暗自猜想,并未敢将此事提及,畢竟這幾日夫君滿腹心事,而自己又無能爲力。幾個孩子又出門在外,不知此行是否順利?
看着夫人在一旁暗自歎氣,秦晉遠不禁又深鎖眉頭:煉雪歸來,爲何而來?她是否還記恨當年之事?最重要的是,他竟不知原來蕭落情竟然就是自己的兒子秦雪初!
當年自己也多次派人到崖下尋找,企盼雪初能夠僥幸生還,可當時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結果,崖下叢林荊棘遍布,更有虎狼猛獸竄行,單憑當時僅是孩童的秦雪初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這麽多年來,他也接受了這個事實,隻是心中仍然難掩痛楚,沒想到時隔十年,竟然得知自己的兒子尚在人間,而且近在眼前!
回想當日蕭落情來到秦府那日的情景,秦晉遠覺得一切似乎難以置信!可是煉雪告訴自己,蕭落情并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父親,更不知自己爲何會身中清秋散之毒的前因後果。
誰又知道是真是假呢,想來多半是假,那蕭落情既然知道自己中了清秋散,也知道煉雪的身份,還托辭是受人指點才會來到秦府,那神情姿态不可能猜不出其中一二。
“我來,隻是想告訴你,你欠我兩條命。一條是我自己,當年你欠下的;還有一條是你兒子的命,秦雪初。”
秦雪初身上的清秋散之毒越來越深,當年墜崖之傷傷勢嚴重,再加上數個日夜在崖下飽經風霜寒露,更是讓原本體質不佳的雪初更難抵制清秋散的寒氣。
“想要救你兒子嗎?”秦煉雪定定的看着秦晉遠。
“說吧,你要我如何?”秦晉遠知道此番她必然是來者不善,但自己依然沒有選擇。是的,他欠她的,兩條命。如今,他隻想盡力挽救,爲了心中對秦煉雪的傷害的愧疚和對她救了秦雪初的感激,也爲了秦雪初的性命。
“不急,自然有你贖罪的時候。他以蕭落情之名來請你救他,你卻告訴他清秋散無藥可解,得知他是你兒子之後便答應得無怨無悔。秦晉遠,你果然還如當年一樣虛僞和假仁假意,爲了自己。你真讓我感到惡心!”秦煉雪冷笑幾聲後陰森的看着秦晉遠道。
“煉雪,不要欺人太甚!縱然當年是我們傷你在前,你救了雪初在後,但我依然是你的大哥,是秦府的主人,是秦晉遠!”秦晉遠不怒而威,冰冷的言語,淩厲的話鋒,兩人之間似乎積怨已深,不可化解。
……
此時,秦晉遠耳畔回想起秦煉雪當時那句話,心中疑惑而又擔憂。
“自然有你贖罪的時候!”
她這話是何意?當年的秦雪初現在變成了蕭落情,而這個孩子現在變得讓他無法看透。
秦晉遠回想起當時蕭落情請教他清秋散的時候,他的神情和姿态泰然若素,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孩子,那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你的父親了嗎?
暮雪又是怎樣告訴你我這個父親是怎樣的人?
你會恨我抛棄你們姑侄嗎?
會恨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嗎?
明知眼前這些人是自己的父兄,你卻能如此坦然,絲毫沒有讓人察覺異樣。這些年,你是怎麽度過的?
時隔這麽久,你身上的清秋散之毒想必是越來越深了吧,你放心,爹一定想辦法幫你解毒,一定會。
曾經欠你的,現在自然應當加倍補償。曾經錯了的,還能挽救嗎?
蕭落情獨自漫步銀月湖邊,剛才郦瀾青的話讓他心中難以平複。
他從未認爲郦瀾青對他有所虧欠,她隻是借了他的名字活了十幾年,而他……他欠她實在太多,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世界上有一種情感,非愛非恨,非情非仇,卻能讓人與人之間糾葛一生,無法理清。
世界上最難的事莫過于:保守秘密。一個人,一生要背負那麽多秘密去生活,該不該将這一切抛下,還所有人一個明白?如果真相的代價是傷害,或許掩蓋也是一種方法。
秦毓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擔心秦雪初他們,此去五靈莊雖然隻是抱着懷疑而去,但是若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不難發現他們的推斷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倘若真是藍火教所爲,他們爲何不從最大的對手秦府下手,轉而如此迂回繁瑣?這些事動作并不大,不是十分引人注意,卻又處處透露出蹊跷。
其實,這些都不是秦毓景最擔憂的,他最擔憂的是秦雪初。他知道秦雪初并非自己親生弟弟,也知道她與藍火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更知道她并非男兒身。
以她的秉性,難道真的甘願就這麽生活下去,忘記血海深仇?
秦毓景仍然記得那日他與秦雪初在房中下棋的那番對話時的情景,那時的秦雪初的神情讓他感覺如此陌生。還有揭穿冒牌蘇晚晚後,她殺死那個假冒之人的時候的狠辣和決絕,讓秦毓景覺得,或許他們都不了解這個做了他們十多年的“弟弟”。
現在,她這個假“弟弟”和秦墨雲這個真弟弟,再加上來曆不明身世不明的蘇晚晚,還有那個雖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卻渾身是謎的蕭落情。這一行人即将要去的地方更是剛剛發生命案的武林名門。
更奇怪的是,原本去向沈老莊主賀壽這種事,一般都是爹親自前去,畢竟爹和沈老莊主都是江湖中的泰鬥,交情頗深算是世交。可是這次爹爲何并不自己前去?就算他不去,按說也是他們三兄弟或他這個長子前去,可是那日爹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希望晚晚和蕭落情一同前去。
難道爹早已知道我無法前去,好讓蕭兄一同前去好有個互相照料?
秦毓景越想越覺得心中隐隐的擔憂變得越來越強烈,他突然覺得大家突然走進了一個迷局,而誰也不知道誰是那個設局的人。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不随他們前去,留在這裏保護洛雲霄這件事可能并非碰巧,而是精心設計。
秦毓景回想起來才覺得芊娘的死實在太突然,而且那麽巧又是和藍火教有關。倘若芊娘真的是藍火教的人,想要傷害雲霄,爲何不早下手?又或者她的目标是三弟,那也早有機會。難道她的最終目的是秦府?
不可能。藍火教要是想對付秦府,不可能派芊娘這種平庸角色,絕不會如此輕敵。
可是那又如何解釋冒牌蘇晚晚一事?
或許,他早該注意到事情并非表面那麽簡單。他會把一切都搞清楚的,因爲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秦毓景的影子被清晨的日光拉的長長的,映立在雪地上,好像一片淡淡的黑紗蓋在刺眼的白色之上。
昨晚一夜風雪,滿目望去竟是白雪皚皚一片,回廊盡頭站着一個人影,默默的看着沉思的秦毓景。淡紫色的裙擺一晃而過,不再注視遠處的男子,消失在回廊盡頭。
而那男子卻依然擡着頭看着天空,偶熱有一兩隻出來覓食的麻雀飛來飛去,清脆的啼聲打破了原本有些沉寂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