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霄回到住處後,還一直想今日之事。她始終猜不透那人究竟想做什麽,在籌謀什麽。如果說他讓自己接近秦雪初,可以說是爲了接近秦府,進而獲得更多的消息、監視秦雪初,這倒也是說得過去,畢竟自己正是受命而來。
可是既然他已經派自己來了,而且現如今也取得成效,秦雪初也把自己當做知己。那麽,爲什麽他又讓蘇晚晚來到這裏、來到秦府?是他開始不信任自己、懷疑自己,還是另有企圖?
其實他有所懷疑也是正常,這幾年來,自己出了給他一些不痛不癢的消息之外,并沒有給他提供過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不是得不到消息,是不想給。
她本不是無情之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通過這幾年的接觸和了解,她其實對秦雪初十分欽佩,更爲她的才學和性情所折服。而秦雪初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照顧和真心相待也讓自己十分感動,所以她不忍心。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要自己接近秦雪初、接近秦府,但是她并不想傷害秦雪初。幸而一直以來那個人并沒有讓她做什麽傷害秦府的事,也沒有讓她對秦雪初做什麽。這幾年,也就這麽過來了。漸漸地,洛雲霄自己也開始迷茫自己到底是誰。
是那個人的棋子?還是秦雪初的知己?
可是以她的所作所爲,并不是一枚合格的棋子,更不配做秦雪初的知己。洛雲霄有時候很害怕正視這個問題,不想面對自己。因爲她已經不是當時被那人所救的洛雲霄,而是四年前被秦雪初所救的洛雲霄。
不知不覺在風露中伫立良久,洛雲霄不禁感到有些涼意,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打算回房。
剛轉過身,便看到一名男子站在身後,心中一驚:他是何時來的?心中想着,口中竟不自覺的說出聲來。
那男子便是秦雪初與顔落回交手前,在忘憂居喝酒房間隔壁的男子,也是那男子讓那些酒客放出消息,秦雪初才得知顔落回等人的下落,才有了後來負傷一事。
“你還想知道我何時來的?我以爲你都快要已經不記得我了。”那男子冷笑一聲,語氣頗爲不善。
“你這是什麽意思?”洛雲霄見到來人并未喚人前來,而是和那人說起話來。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那男子上前一步,淩厲的眼神緊逼着洛雲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撇開頭,洛雲霄沒有正視他的眼睛。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還記得你來這裏是爲了什麽嗎?”那男子後退一步,但是仍然盯着洛雲霄。
“我是無回門的玄坤,我來這裏是爲了接近秦雪初,監視他。”洛雲霄淡淡的道。
“既然記得,那爲何這幾年你卻一無所獲?”
“不是我一無所獲。你隻讓我接近秦雪初,監視他,并沒有讓我做其他的。如今,我已經成功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一直以來也給你提供了他和秦府的近況。你還要我怎樣?”洛雲霄心中苦恨,眼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她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所以她才會聽從他的安排,而秦雪初對自己而言已經不是簡單地監視的對象,而是朋友。
自己終究是感情用事,如今門主問罪,自己該如何面對他,又該如何自處,如何看待秦雪初?四年的情誼,救命的恩情,洛雲霄近日來中日苦悶此事,才導緻舊疾複發,病情加重。
那日秦雪初關于她病情的一番話更是讓她心中感動,這幾年秦雪初爲了她的病一直奔波勞苦,費時費力、勞民傷财,花費了很多心血,雖然還沒有找到火鱗蛇,但是這一片苦心,洛雲霄心中早已感激不盡。
“這麽說,如果我有做進一步的安排和計劃,你也會聽從?”那男子打斷洛雲霄的思緒,依舊冷冷的道。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想做什麽?這麽多年來,你讓我接近秦雪初,但是卻又沒有對他和秦府做什麽,現在你卻又來到這裏說你有進一步計劃,你到底作何打算?”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隻管做好我交代的事便可。你說這些,難道是你不忍心了?怎麽,無回門的玄坤竟然會有不忍心的時候?你以爲你沾滿鮮血的雙手可以洗的一幹二淨,繼續做你的風雅奇女子、美人洛雲霄?”原來那男子竟是江湖中神秘詭異的“無回門”門主,而洛雲霄竟是他的心腹,名喚玄坤。
“我從未這麽想。”洛雲霄偏過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那就好。記住,叫你做的事,要好好做,沒叫你做的事,不要去管。”那男子意有所指。
“你是說蘇晚晚?”看來他已經知道今天的事了。
“不錯。我隻讓你接近秦雪初,至于其他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插手,否則隻會壞了我的計劃。”
“一直以來,你都是隻會觀望并不插手,爲什麽現在要管這些事?無回門向來很少幹預江湖之事,你雖然讓我觀望秦府、接近秦雪初,但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做些什麽,你是不是還派了其他人去接近和監視其他武林門派?前些日子五靈莊的管家之死是否是你所爲?”她從秦雪初口中得知此事後,心裏便如此懷疑,隻是一直沒有問他,今日便一同說出來。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不是你的事,就不要管。你不要忘了我們的七年之期還沒有到,還有一年的時間。隻要再過一年,你我各不相幹,你是繼續留在我身邊還是離開無回門,都随你意,你又何必再管這些?隻要在這最後的一年裏,好好的做好你的洛雲霄,何必節外生枝,難道你不想要自由了嗎?”
“我當然記得。當年和你定下七年之約,在無回門爲你效命兩年之後你又派我來接近秦雪初,已經過去四年,所以我隻需爲你賣命一年,我便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了。此刻我當然不想節外生枝,隻是我也把話說在前面,如今的玄坤已經不是當時的玄坤,而秦雪初對于我而言,也不再隻是一個監視的對象。所以,就像我上次在信中所說,不管你心中所想爲何,所作爲何,希望你不要傷害秦雪初,就當是我替你賣命多年,替他讨的一個人情。”洛雲霄中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她隻怕自己時日無多,沒有機會在日後再說這些。
“你果然變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了秦雪初的。聽你今日說的這些話,好像臨終遺言一般,是不是舊病複發?”那男子何等聰敏,又怎會聽不出洛雲霄話裏的意思。
“這也與你無關,你又何必挂心。”
“怎麽,你的知己秦雪初不是一直在爲你尋找火鱗蛇嗎?上次你在信中說他會派人到西北大漠去打探,這倒不一定是白費力氣,或許會有一線生機,畢竟秦雪初也不是一般人,以他的心思和聰明,既然有這般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或許你的病還有治愈的希望。”聽那男子的口氣,似乎對洛雲霄的病知之甚解。
“事到如今,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你也不便在此久留,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先回去吧,有什麽消息我再通知你。你放心,七年之期未到,我該做的事還是會繼續替你做的。”洛雲霄言語中已有送客之意。
“這我當然相信,無回門的玄坤絕不是食言之人。希望你好好記着今日所說的話!”那男子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身後的洛雲霄道:“還有,不要去查蘇晚晚,也不要透露任何關于你和她的事情給秦府的人,一點都不行,尤其是秦雪初。”說罷便消失在黑夜之中,隻留下瑟瑟的秋風以及風中的洛雲霄。
洛雲霄看着他離去,直到消失在黑夜之中。
秋風中,風露泣,美人立。
“可惜,你說的太遲了。”洛雲霄嘴角一撇。
當一個人真心待你,卻隻爲真心、無關風月的時候,任何人應該都抵擋不了這種情感上的依靠吧。
而秦雪初正是這樣的人,她待洛雲霄真心,爲她尋藥;明知洛雲霄身份可疑,仍然留她在身邊。救她,哪怕二人素未謀面;治她,哪怕是甘冒風險去找那人。究竟爲的是什麽?或許隻是因爲秦雪初需要一個朋友,需要一個人來讓自己去信任。
這一生過的太隐忍和沉重,百無聊賴,何以寄情?她需要去相信一個人,需要一個朋友來提醒自己尚有人性,不至麻木。與其說是秦雪初和洛雲霄成爲朋友,不如說是秦雪初選擇了洛雲霄成爲朋友。
可是一旦一個人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會更加看重僅有的那點零星,秦雪初不在乎洛雲霄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目的,因爲她知道如果洛雲霄真的想對自己不利,也不會這四年來都暗中維護自己。
這或許就是朋友能給自己的安慰,也是秦雪初感到欣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