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一帶的皇莊平素都是太監們管理,日久天長,和當地的農戶積怨極深,清越山一帶的百姓們忍無可忍,便請人寫了狀子,又經人指點,跪在百官下朝必經的興安大街攔轎喊怨,将狀子遞到禦史言官手中。
經此一鬧,先帝便想起西嶺還有大片空置的皇莊。先帝是戰鬥精英,長年戰事的結果便是國泰民安,國庫空虛。
他索性讓内務府找了名目将西嶺一帶的皇莊陸續賣了出去,用來充盈國庫
待到先帝駕崩之前,西嶺也隻餘下清覺和清眠兩處莊子。
并非是他老人家舍不得一并賣了,而是這兩座莊子都是前朝王公留下的,占地最大,莊子裏面也修建得富麗堂皇,太祖和太宗都曾經來此小住。這樣的兩座皇莊,除非禦賜,否則有錢也不敢買。
規格太高,稍不留神就有僭越之嫌。
到了靖文年間,皇莊土地早就賣得七七八八,索性就将西嶺的兩座莊子留下來,太後健在時,曾在清眠山莊避暑,而清覺山莊就成了皇子們打獵的地方。
如今清覺山莊賜給了顔栩,便成了他的私産。
這裏相比睿王府,更多了蒼桑和韻緻。随處可見兩三人合抱的參天古木,就連莊子外面曾經讓玲珑望而卻步的竹林,也非今年睿王府花了大筆銀子建的那片竹林可比。
别鶴堂據說始于前朝,院子裏遍植四季常青的龍柏和冬青,又在一片碧綠中種了西府海棠。
海棠無香,卻唯獨西府海棠不但豔如朝霞,還花香襲人。
此時五月天,已經結滿花蕾,有的已經綻放開來,青翠濃綠之中,紅粉交錯,宛若胭脂點點。
庭院深深處,古意盎然中,朱欄明媚照黃塘,芳樹交加枕短牆。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花香滿園,又夾雜着龍柏的清香,早知道清覺山莊這麽好,她早就來了。
“那,王爺,您是在哪裏找到金雕的蹤迹的?”玲珑問道。
顔栩也看向院子裏的西府海棠,目光卻有些渙散,顯然是心不在焉。
“如果找到了,我還養這些麻雀做什麽?就是因爲沒有找到,才抓了這麽多。”
玲珑真後悔沒在自己還是小球的時候,狠狠罵他幾回。
現在想罵他,都隻能腹诽。
“這些麻雀是您自己抓的?”玲珑問道。
顔栩的輕功很好,但他的手法比不上玲珑,所以他注定是大盜,而玲珑是小偷。
入戶盜竊的不用手快,天橋上偷錢包的卻沒有手慢的。
果然,顔栩不屑。
“内侍們抓的。”
玲珑腦補,一群小太監在别鶴堂裏灑上鳥食,用竹筐抓麻雀的場景。
這裏原來的主人,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樣風雅的地方竟成了某位皇n代養麻雀的地方。
“那咱們到哪裏引雕兒啊?”玲珑一點也不好奇,她現在強忍着想噴他一臉的願望。
顔栩的眼睛亮了起來,拉着玲珑走進用萬馬奔騰屏風隔開的一側書房。
玲珑憤憤地看了一眼屏風,對他說道:“換個屏風吧,我記得庫房裏有套玉石的。”
顔栩正色:“不換,這套屏風是我從福建帶回來的,我小時候常和閃辰在屏風後面藏貓貓。”
好吧,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還是個念舊的。
但凡有貯物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念舊。
顔栩從黑漆大書案旁邊的滿池嬌青花大瓷瓶裏拿出一卷畫軸。
畫軸展開,上面疊巒起伏,一條迤逦的山路,在山間若隐若現。
“這是”玲珑不解。
顔栩指着畫面角落的一處:“這裏你總記得吧?”
那是一座石亭,建在懸崖之上,崖下白霧滾滾,霧氣迷離。
“這是霧亭?那這是西嶺?”玲珑問道。
畫面隻是一幅,但從霧亭的位置也能估摸出,那條山路離霧亭很遠,說有幾十裏也有可能。
顔栩微笑着糾正:“這不是西嶺,這是越清山,霧亭所在的那裏才是西嶺。”
西嶺位于越清山西麓,越清山連綿起伏,縱橫幾百裏。
“您是說那個假沙彌和他的雕藏在越清山?他們如何出城的?錦衣衛沒有多長一隻眼,守城的人也看不到還有一頭雕?或者,和那天一樣,是飛出去的?”
“的确是飛出去的,有人看到了。”顔栩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顯然這個消息他已經知道許久了。
“飛出去的?還有人看到?那怎麽沒有一箭射下來?”玲珑不解。
“如果射和稍有偏差,把那頭金雕射死射傷怎麽辦?”顔栩辯解。
玲珑撫額,她想起曾聽花雕說起的,前年秋圍時,顔栩爲了傷到皮子,徒手抓住一隻銀狐。
這個人,就是這樣!
他不是想給自家媳婦報仇,他就是想要那頭雕。
玲珑氣得滿臉通紅,強忍着壓低着聲音:“那雕飛進了越清山?所以那天我說想來這裏,您就一口答應?”
顔栩搖頭:“我們決定來這裏時,還沒有那雕的蹤影,你知道的,這陣子父皇母後壽辰,我有多忙,哪裏顧得上這些事。”
玲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她發現顔栩很容易讓她動怒,這可不行。
她又不能和離,以後還有幾十年要和他一起過日子,動不動就生氣,那對身體不好,老得快。
玲珑就問道:“既是跑進了越清山,這就很難找了,除非是這群麻雀成了精,否則引不出那頭金雕。”
顔栩神色黯然:“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和你商量,唉,我都讓幕僚們商量了好幾天了。”
玲珑撫額。
自從顔栩來到西嶺,便整日和幕僚們躲在别鶴堂,一日三餐都要讓人送進來。
這陣子出了這麽大的事,想要避風頭,玲珑才要搬到這裏來的,她還以爲顔栩和幕僚們商議的都是朝堂大事,所以被他冷落,她也沒有怨言。
可是這熊孩子卻是在這裏抓麻雀養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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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