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初九那天,一清早,金敏便帶着金子烽拜了文昌,金老太太帶領西府女眷送到垂花門,就連被禁足多日的金媛也出來相送。金子烽帶上考籃,由金三老爺親自送他去了貢院。
送走父子二人,金老太太又帶着女眷們到小佛堂敬香,到了三月十五,也就是鄉試的最後一天,金家女眷們更是浩浩蕩蕩來到永濟寺上香,祈求菩薩保佑,讓金家出一位舉人。
永濟寺座落在京城外二十餘裏,早年香火并不盛,遠遠比不上相國寺和柏林寺。直到十幾年前,先帝幼子,也就是靖文帝最小的一位皇弟,來到永濟寺後大徹大悟,看破紅塵,在此出家,法号智覺。永濟寺從此香火大盛,成爲大武朝屈指可數的名刹古寺。
正逢鄉試,來此上鄉的善男信女比平時更多。寺裏派了位六十開外的老僧接待女眷。金家西府的女眷全體出動,沾了金子烽的光,就連長菽軒的三位姨娘,也跟着一起來了。
西府的女眷上上下下有九位,加上各自的丫鬟婆子,就有四十餘人。今天來上香的女眷太多,金老太太布施了二百兩銀子,這才給安排到居士寮房裏。
但寮房也隻有一間,無奈,金老太太和幾位沒出閣的小姐在裏面,姨娘們和丫鬟婆子都在外面。隻有梅姨娘一個特殊的,能跟在金老太太身邊。在寮房内小憩。
已是陽春三月,永濟寺裏的桃花都開了,春光明媚,桃紅柳綠。好不容易能有出門的機會,年輕的丫鬟們出門時都是精心打扮,府裏的三位通房,梨香、清茶和香茗,雖然礙着身份穿得素淡。可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卻又有着年輕丫鬟們沒有的妩媚風|流,此時都坐在庑廊裏的美人靠上,遠遠看去,比那滿目的桃粉櫻白更加動人。
趙姨娘瞥一眼正在聊天的三位通房,冷哼一聲,把瓜子殼吐到丫鬟手裏,對李姨娘道:“看那幾個小妖精,也不覺得羞的,老子的和兒子的坐在一起。倒像是姐妹似的。”
李姨娘笑道:“趙姐姐你沒事兒瞅她們幹嘛,莫不是又想給老爺送個人過去了。”
綠袖的事雖然一直瞞着,可随着宋秀珠出府,這事也就不再是秘密了,但打人别打臉,背地裏說和當面說畢竟不同,趙姨娘的臉色登時變了。
趙姨娘和李姨娘都是丫鬟出身,兩人一向交好,她們是金老太太選的,姿色平平。從年輕時就沒入過金三老爺的眼。後來又有了尤姨娘,沒等馮氏嫁進來,她們便被扔到角落裏。
以往趙姨娘和李姨娘親如姐妹無話不說,可偏偏綠袖這件事上。李姨娘卻什麽都不知道。直到這件事被傳得滿園皆知,她這才聽說。
從此後,她和趙姨娘之間也就有了隔閡,隻是二人誰也沒有說出來。
聽到李姨娘冷嘲熱諷,趙姨娘臉上羞得通紅,那件事太不光彩。李姨娘卻當着這麽多丫鬟說出來了,無疑就是想要打她的臉。
她更想反唇相譏,就聽到一陣吵鬧,擡眼看去,卻見方才還坐在一起的三位通房,竟和不知哪家的丫鬟吵起來了。
總算找到了台階,趙姨娘連忙站起身來,對丫鬟春雨道:“走啊,咱們去看看。”
和通房們吵架的也是幾個丫鬟。和金家一樣,她們也是因爲裏面站不下,到外面來的。吵架的原因倒也不是大事,就是爲了争搶美人靠。
趙姨娘用眼刀子狠狠掃了一眼梨香,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爲了座位和幾個丫鬟吵架,把老爺的臉都給丢盡了。
梨香一向老實,吵架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金子烽屋裏的兩個通房香茗和清茶。但趙姨娘不敢得罪三爺屋裏的人,隻敢剜幾眼梨香。
梨香有些委屈,可她素來就不是愛惹事的,宋秀珠不在了,她在府裏更是艱難,方才被那幾個丫鬟罵了,又被趙姨娘嫌棄,自己心裏難受,帶着丫鬟青葉到旁邊看桃花了。
這本是個小小插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可當金家女眷們上完香,準備用素膳時,這才有人發現,梨香和清葉都沒有回來。
雖然隻是通房,可也是金家女眷,萬一在寺廟裏出了事,丢臉的是金家。
金老太太連忙讓這次來的唯一男丁金賢帶上幾個八|九歲的小厮去找,又讓幾個粗使婆子也四處尋找。
可找了一個時辰,這兩批人回來,誰都沒有找到梨香和清葉。
金老太太氣得差點把寮房裏的炕桌掀了,不省心的小浪蹄子,出門上香也要丢人現眼。
今天帶出來的丫鬟很多,梨香不見的事,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丫鬟們站在外面,三三兩兩都在談論,沒過一會兒,在居士寮房内小憩的其他人家的女眷們也知道了。
事情就是不能傳來傳去,傳着傳着,便從金家丢了通房丫鬟,變成丢了一位年輕女眷!
年輕女眷的涵意太豐富了,可以是丫鬟,可以是姨娘,更可以是太太和小姐!
比之前面三個身份,人們更願意猜測成一位小姐,待家閨中的小姐在寺院裏走失了,身邊隻帶着一個貼身丫鬟。
在金家人找尋不到,準備告知寺院僧人的時候,那位接待女眷的知客老僧帶同一個年輕僧人來了。
爲了避嫌,年輕僧人并沒有進來,站在寮房外面,隔着萬字紋的簾子,對金老太太道:“聽聞金家老太君到了,我家主人命小僧送來一盤素餅,還請老太君笑納。“
玲珑也在寮房裏,聽到年輕僧人的話,微微吃了一驚。
這個僧人說的是”我家主人“。
出家的僧人,也有主人嗎?
蓦的,玲珑想到了一個人。
她擡眼看向金老太太,卻見她那位見多識廣的祖母滿臉不屑,堂堂永濟寺也真是窮酸,給了足足二百兩的香油錢,你們就端碟子素餅過來,真是沒見過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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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