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駕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半大小子,穿的是件不起眼的醬色棉袍子,臉上也是黑黝黝的,像是莊戶人家扒拉土地的,一看就是不懂規矩的。
小厮是皇子府的,平時也輪不到他給殿下趕車,今天好不容易有這樣長臉的機會,他
小厮就沖着那小子喊道:“喂,你眼瞎了,快把你家馬車讓開。”
聽他說話怪不客氣的,黑臉小子心裏來氣,要是能讓開早就讓了,誰願意堵路啊,還不是那馬不肯往後退,偏生自家趕車的又是個二把刀,這才不當不正堵在那裏。
他原本也想道歉來着,可這小厮說話賊難聽,他想好要說的道歉話就咽了回去。
“誰眼瞎了,你哪隻狗眼看到我眼瞎了,你不會好好說話啊!”
黑小子長得不起眼,說話的聲音卻很好聽,怎麽說呢,就是和京城裏的人不太一樣,軟綿綿的。
小厮剛要對罵,就聽車廂裏傳來浮蘇的聲音:“小球,是你嗎?”
話音未落,浮蘇已經撩了簾子探出頭來,玲珑踮起腳尖拔着脖子看過來,就看到浮蘇的牡丹髻和頭上閃閃發光的金簪子。
“浮蘇姐姐,是我呀。”玲珑歡歡喜喜跑過來,還不忘瞪了那小厮一眼。
“浮蘇姐姐,我來看師父,我師父”玲珑邊說邊往翠幄青紬車裏鑽,于是她看到了戴了人皮面具的顔栩。
“師父,您這是要去哪裏,又要搬地方了嗎?”
顔栩的眉頭動了動,原以爲他會看到好不容易才記住的那張臉,可探進車廂的是個黑不溜秋的黑小子。
玲珑見師父沒說話,暗地裏吐吐舌頭,師父本來就眼神不好。總是記不住她,她把臉塗黑了,師父就更不認識她了。
“師父,我是小球。”
顔栩點點頭:“嗯。”
接着他便淡淡道:“不走了。回去。”
玲珑不解,師父這分明是要出去啊。
她沖浮蘇笑笑,低聲道:“浮蘇姐姐,讓那趕車的小厮幫我把馬車倒回去吧,那馬不肯走。”
顔栩下車時。身子晃了一下,浮蘇連忙扶住他,心想殿下這是怎麽了,方才出來時,他還好好的,他的傷雖然還沒好,可也不影響走路,怎麽就像是弱不禁風一樣了。
顔栩瞥一眼玲珑,對浮蘇說:“你去看看那馬車,讓小球扶我回去。”
浮蘇苦笑。原來如此。
玲珑攙扶着師父時,顔栩這才發現,自家徒兒還沒到他的肩頭。
“你怎麽不長個子,我初次遇到你時,你就是這麽矮。”
愣不丁聽到師父這樣說,玲珑隻覺得這話挺熟悉,對了,顧錦之曾經說過。
話說好久沒有見過顧錦之了,自從西嶺時在霧亭遇到他,就再也沒見過了。顧錦之還說送她回京城。可她後來是跟着花雕走的,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告訴顧錦之。
顔栩并不知道他這樣一句話,就讓徒兒想起了顧錦之。如果他知道,他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師父總是罰我倒挂金鍾,累得我不長個子了。”師父爲了自己受傷了,偶爾彩衣娛親也是應該的,索性耍耍賴,哄師父開心。
顔栩很認真地回憶起他對徒弟做過的體罰。第一次感覺于心不忍,那時見她女裏女氣,擔心她長大後變成娘娘腔,就對她嚴厲了一些。
“你虛歲十三了,也該長大了。”她來過月事了,也算是長大了,隻是個子矮顯得小而已,大武的女子大多都是十二三歲便談婚論嫁了。
玲珑怔了怔,師父今天這是怎麽了,好像哪裏不對勁。
待到回了屋裏,扶了師父坐到炕上,她就發現師父更不對勁了。
師父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以前師父好像不是這樣的,雖說他眼神不好,可也不會連正眼都不給她。徒兒很辛苦才能溜出來看你,你知道嗎?
“師父,您的傷好些了嗎?您住在這裏,有沒有請大夫來看過?”
顔栩這才看向她,假臉後的雙眸亮晶晶的,就這樣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玲珑直發毛,師父該不會是那日發燒,燒壞腦子了吧。
“又該換藥了,可是不方便請大夫過來,浮蘇看到傷口吓得發抖,不能換藥。不如你幫師父換藥吧。”
浮蘇讓小厮幫着李升停好馬車,她回到宅子裏,正在撩簾進來,就聽到顔栩的這番話。浮蘇的櫻桃小嘴忍不住張得好大,殿下這不是信口胡說嗎?
您哄弄小徒弟還要把我給帶上
玲珑也挺吃驚的,浮蘇的膽子竟然這樣小,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前世她去無償獻血時,就曾見過一個壯漢看到針管裏抽出的血,當場暈倒的事,這樣一想,武技高強的浮蘇看到傷口就害怕,倒也能解釋了。
玲珑是讀着女誡長大的,可她有前世記憶,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師父傷在後背,也不是隐密部位,所以她對給師父換藥并沒覺有何不妥。
可是,要換的藥在哪裏呢?
玲珑正要問,就見浮蘇捧着一隻黑漆匣子進來:“小球你來得正好,快幫我給你師父換藥吧,都是那大夫不好,好幾天沒來了。”
好吧,童禦醫也躺槍了。
浮蘇鋪床,服侍顔栩重又臉朝下趴在迎枕上,露出後背的傷口,便退了出去,誰讓她看到傷口就害怕呢,當然要出去,且,殿下似乎也不想讓她在這裏。
雖然是按殿下的心意去做的,可浮蘇心裏很不是滋味,或許要找個人商量商量,真的不能由着殿下胡來了,再這樣下去,要出大事了。
殿下是擺在高架子上的琉璃瓶兒,看着高高在上精貴無比,可卻經不起碰撞,稍有閃失,就會摔個粉碎。
浮蘇喜歡小球,因此,她更不希望小球是那個害得殿下摔下來的罪魁禍首。
冒家的人如今還在诏獄,到現在已經半年了,聖上一日未對冒家做出定奪,殿下就一日不能安穩。
小球,你闖進來的太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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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