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拐入東華胡同,在一處大宅前停了下來。大宅前燈火通明,把門前的青石地抹上一層紅光。有太監模樣的人走出來,放上腳凳,哈着腰卷起車帷,玲珑看到一雙穿着粉底皂靴的腳踏上腳凳,接着,她便看到那雙腳的主人,他穿着黑色鬥篷,燈光下,映出金絲銀線的點點光茫。
從玲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墨染般的鬓角,他在一群随從的簇擁下走向大門,卻又停住腳步,轉身看向玲珑藏身的地方,他隻有十六七歲,面頰如上好的玉石,雍容華貴,在暖紅的燈光下散發着淡淡的華光。
玲珑藏在一棵槐樹後面,心裏砰砰直跳,這人她是見過的,這是十二皇子,他有武功,該不會發現了她的藏身之處吧。
她不敢再看,把身體縮到最小蜷在樹後。接着她聽到有人走過來,那是兩個人,來人的腳步很輕,兵器在衣袍間發出窸窣的磨擦聲。
玲珑屏住呼吸,對方這麽多人,憑她現在的身手隻能逃命,根本不能抵擋,可是她若是現在就逃,隻會造成更大的動靜,還不如就讓他們抓住,她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又是穿的男裝,這麽晚了,有個小孩子獨自在外面,除了不能解釋身上的夜行衣,其他的都可以用迷路來蒙混過關。
她的大腦飛快轉動,對,她可以說是在學話本子裏的俠客跑出來玩的
出乎意料的,那兩個人從她藏身的大樹前走了過去,目不斜視,玲珑還沒有來得及松口氣,就見那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到一棵樹上,樹枝和殘葉簌簌而下,兩人跳下來時,手裏還提着一個人。一個和玲珑一樣打扮的夜行人。
玲珑忍不住想要拍拍心口,虛驚一場,原來暴露行藏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又有幾個侍衛小跑着過來。和這兩人一起,把那個人用牛皮繩捆了,推搡着向大門前走去。玲珑這才探出頭去,卻見那位十二皇子已經走進大門,隻能看到有鑲金絲的衣角一閃。在一堆人的簇擁下走進門内。
玲珑松口氣,這才發現她的心還在狂跳不止,也不知這是怎麽了,長久沒有做買賣了,變得膽小了?
原來這裏便是十二皇子的府第,距離師父住的浚儀街非常近。等到石二回來了,就提議到這裏走一趟,方才被抓住的那個人興許也是行家。看來這裏早就被人盯上了,一定要搶在别人之前下手,免得這些笨蛋打草驚蛇。這裏若是加強守衛,到時他們師徒也是得不償失。
大門口還是燈火通明,但是已經安靜下來,玲珑見沒人注意,便轉身向着來時的路跑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暖閣内,少年已脫下繡着金線的鬥篷,換了件銀白色雲錦素面交領直裰,青絲用古玉簪子束住,露出鴉青的鬓角。
他坐在小葉紫檀雕龍鼓腿彭牙炕桌旁。用根簪子,撥弄着一隻銅鎏金的西洋琺琅鍾。
“殿下,那人嘴裏藏了毒|藥,拖進來時已經死了。”一個侍衛低聲說着。聲音壓得很低。
少年的注意力都在手裏的鍾表上,頭都沒有擡起,随口道:“報官,讓五城兵馬司的人把屍體擡走,别把我這裏弄髒了。”
侍衛愣住,殿下的事竟然要讓五城兵馬司插手?
“那”他張張嘴。還是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默默地退了出來。
他走出院子,早有幾名侍衛在垂花門外等着,見他出來,紛紛迎上去:“薛頭兒,殿下有何吩咐?”
薛晉二十五六歲,黑瘦的面龐,平凡的五官,筆直的身材如同一杆長槍。
“殿下讓把五城兵馬司的人叫過來,報官。”
幾名侍衛大吃一驚,忙問:“把那幫小子叫來有什麽用,有我們兄弟在這裏,殿下難道還指望他們去查案抓人嗎?”
一人道:“要不咱們去問問閃護衛?”
又有人道:“閃護衛自身難保,至今還躺在炕上,問他也沒有用啊。”
薛晉幹咳一聲,這幾人才住口,全都看向他。
“殿下吩咐的事,就是讓咱們去死,咱們也在所不辭,更何況今日之事。張勇,你領了牌子,去趟五城兵馬司,把那幫吃閑飯的叫過來,也給他們找點事做;丁猛,你帶兩個人把府外好好搜一搜,看看還有何線索;孫家寶,張義,你們兩個跟我來,趁着五城兵馬司的人還沒有來,再好好看看那人身上有何蛛絲馬迹。”
這些侍衛訓練有素,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很快便全都散開。見他們都走了,花雕才從一株秋芙蓉後閃出來,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走進十二皇子顔亦明住的院落。
顔亦明還在聚精會神撥弄着那隻金洋鍾,有太監進來通傳,他也隻是嗯了一聲,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金洋鍾。
花雕穿着茜紅色玉堂春妝花褙子,杏臉桃腮,人比花嬌,如果不是那雙凜冽的眸子,她怎麽看也是位妩媚多姿的美人。
她給十二皇子行了全禮,便站在一旁,看着十二皇子撥弄着那隻西洋鍾。十二皇子的手修長勻稱,骨節分明,淡淡的燭光下,如同上了釉的精細白瓷。
“他們都散了?”顔亦明沒有擡眼,聲音透着疏離。
花雕未語先笑:“都散了,各做各事,薛晉很有幾分領導才能。”
顔亦明終于擡起雙眸,看向花雕:“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給領頭的五十兩辛苦錢,其他人每人打賞十兩銀子,讓他們大張旗鼓,把這件事有多大就鬧多大。”
花雕應了,又問:“薛晉似是對展辰不服,想趁着這個機會踩着展辰上位。”
顔亦明冷笑,扔掉手裏的銀簪,道:“那就用他給展辰上上眼藥,别以爲他替我挨闆子就是立功,等他傷好了,讓他帶着那些人去守外院,看他還怎麽給父皇通風報信。”
花雕笑得花枝亂顫,殿下這真是個好主意,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了。
“那薛晉呢?就由着他嗎?”花雕問道。
顔亦明重又擺弄起那隻西洋鍾,淡淡道:“他想要升官發财,我給他機會,就看他敢不敢拿命來換。”
是啊,對功名利祿都看得很重的人,才是最好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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