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房間裏面,就隻有蘇禾身下輪椅滾動的聲音。
蘇禾被蘇凰推着,一路進了客廳,卻仍然看到隻是一片黑暗。
但此時,一股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
“骨碌碌”。
蘇禾的輪椅碰到一個空酒瓶,玻璃瓶子立刻滾了好幾圈,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蘇凰,把窗簾拉開。”蘇禾頭也不回地說道,眼睛卻一直盯着沙發前那個黑色的身影,眼中光芒晦暗莫測。
蘇凰快步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轟!”
陽光争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刹那間,便将屋内填了個滿當當!每一個角落,都是陽光在跳躍,剛剛還充斥了這個空間的黑暗,迅速消失殆盡。
突如其來的陽光,蘇禾眯了眯眼睛,便很快适應了。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她的視線卻一直放在一個地方,從未離開。
在沙發前面,橫躺着一個身影,他渾身的酒氣,整個人看起來完全是屬于半昏迷的狀态。但是大概他是在黑暗中呆久了,突如其來的陽光讓他的身子忍不住動了動,睫毛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出去。”蘇禾輕聲說。
蘇凰轉過身,看了蘇禾頓了頓,最後還是順着她的話,走出了客廳。
蘇禾坐在輪椅上,看着那個地上的人影老半天,才抿了抿唇。
她怎麽可能認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傅莫,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會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此時,蘇禾不得不竭力地回想他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翻來覆去地想,蘇禾都沒能夠回憶起他們兩個出了任何矛盾的片段,在她走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傅莫也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傅莫,爲什麽她幾天之後回來,一切就變了個樣?
這還是傅莫嗎?這還是那個力求完美,精密得跟個機器,能力和驕傲足夠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踩在腳下的傅莫嗎?
爲什麽現在的傅莫,隻是一個沉溺在酒精之中無法自拔的酒鬼?
如果是公司出了事情,按照蘇禾對傅莫的了解,他隻會竭盡全力去挽救,如果就一百個可能實施的方案,他就會竭力做到這一百個,就是九十九個都不行,他絕對不會放棄最後的可能性!
短短幾天,傅莫手下的金融帝國不可能垮塌,而且如果真的出了這方面的事情,來找蘇禾的傅佑不可能不知道。
再何況,傅莫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因爲自己事業上的失敗,就如此放縱頹廢自己的人。
傅佑來找蘇禾時的态度,就表明了,他也不知道他哥哥到底是因爲什麽事情變成了這幅樣子,他甚至是在猜測,是不是哥哥和蘇禾的感情出了問題。
蘇禾當然知道,并不是如此。
那真正的原因……一直以來,都無所不能,甚至能夠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将師父從死亡之線拉回來的蘇禾,現在心中卻忍不住洶湧出挫敗感。
人的感情,果然是最難猜測的,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倒在地上的傅莫,因爲刺眼的光芒,忍不住動了動眼睛,眼皮緩緩掀開,便看到沙發後面,一個白色的,在陽光中變得有些模糊的身影,緩緩站起身來,以一種極慢極慢的速度,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坐下。
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彌漫在他的鼻尖,刺激着現在充斥着他體内的酒精因子,讓他有些精神恍惚。
傅莫眉毛微蹙——他熟悉這個味道,是蘇禾身上的味道。
他竭力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在光芒中模糊的臉龐,緩緩朝着自己靠近。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臉,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現在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讓他頓時有了一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
就在傅莫在半清醒之間,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夢還是現實的時候,臉上頓時感覺到了一個溫暖的觸感。
那是柔軟的手指,落在他臉上的感覺。
“傅莫,你怎麽了?”他聽到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傅莫猛然一震!
他朦胧地睜着眼睛,似夢非夢地望着眼前出現的蘇禾,神情變幻莫測。
“……我……”他聲音沙啞,突然說了一句。
蘇禾皺了皺眉頭,傅莫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太模糊了,連她都沒有聽清楚。
于是她湊近了傅莫:“你說什麽?”
“……不要……不要碰我……”傅莫痛苦地弓起身子,整個人好像沉溺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一個,是來自肉體的疼痛,他本來就因爲常年忙于工作,經常忘記吃飯而一直患有胃病,就算是有最名貴的藥在調理身體,但是這個病也是反反複複,一直沒好。
而近幾天來,他的酗酒,讓他的胃有些承擔不住了,一股股絞痛從胃所在的位置傳來,讓他整個人都已經冒出冷汗來了。
但是,肉體的疼痛,卻是比不上來自于他精神的折磨。
他模糊的視線,看到出現在他面前,好似模糊在陽光中幹淨純粹的蘇禾,一種難以言喻的自棄感油然而生!
他還能憑着什麽,站在蘇禾身邊?憑什麽?
但是,傅莫此時卻沒有看到蘇禾的神情——怔愣,恍惚。
他說什麽?
蘇禾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但是她的手,卻不自覺地離開了傅莫的身體。
她垂着眸子,看着身前的傅莫——你是在讓我離開嗎?
爲什麽?
蘇禾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因爲她看到了面前的傅莫,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蘇禾往周圍一掃,看到滿地的酒瓶,大概傅莫珍藏的酒櫃都被搬空了吧,心裏卻頓時明白過來。
她是知道傅莫有胃病的,而且還是比較嚴重,她前段時間還在想有什麽丹藥可以調理胃病的,準備忙了唐雪這件事情就研究一下的。
現在,傅莫這麽瘋狂的酗酒,胃不出問題才怪。
歎了口氣,蘇禾心裏雖然百感交集,但是她也沒有糾結太多,手輕輕在傅莫的睡穴上撫過,本來還算是意識清醒的傅莫,頓時昏睡過去。
蘇禾看着面前的傅莫良久,才輕輕搬動他的身體,将他放到房間的床上。
傅莫身上的酒味太大了,蘇禾皺了皺眉頭,也隻能爲他暫時蓋上被子。
她坐在床沿,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
最近她的腿恢複得越來越,大概不出一個月,就可能正常自如地走動了。其實現在也可以随便走一下,隻是不能走太久,時間長了,她的腳就會忍不住顫抖。
在揉腿的時候,順便流轉了一下體内的生靈之氣,腿上的酸麻,很快就褪去了。
蘇禾這才轉過頭去看傅莫。
此時的傅莫,即使是在睡夢中,眉頭也是緊緊皺着的,好像有什麽讓他非常苦惱的事情。
蘇禾看了他一會兒,才将手指搭在他的脈門處。
果然是因爲酗酒過度,而讓胃承受不了了。
蘇禾拉開傅莫的被子,拿出自己的針包,就這樣隔着衣服,便将金針落在了傅莫的穴位上。
最近,她閑暇的時候研究陣法,竟然也發現了可以隔着衣服下針的方法,倒是感覺方便了不少,這次還可以算是第一次用在病人的身上呢。
在治療的時候,蘇禾沒有想太多,全心全意都放在了金針上面,眼神專注。
半晌,一番針灸終于結束,蘇禾才将金針全部收了起來,看着平靜睡着的傅莫,起身慢慢走了出來。
因爲腿還沒有完全恢複的緣故,她走得很慢,一路過來,卻是清晰地看到周圍有多少的空酒瓶。
甚至種類還很多——有紅酒瓶、洋酒瓶還有啤酒瓶,甚至還有拉罐裝的啤酒……總之是各種酒類,應有盡有。
特别是堆了滿地的紅酒瓶,讓蘇禾想起傅莫家裏的那間紅酒房,裏面調整了恒溫和濕度,是紅酒最适應的環境,而裏面珍藏的,都是傅莫最喜歡的紅酒,年份久遠,十分珍貴,價格,自然也就不用說了。
通常這些紅酒因爲太昂貴而來,所以用來喝的很少,大部分人更喜歡把它們當成收藏品。
但是現在,傅莫卻将這麽多昂貴的紅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酒量還真不錯啊。”蘇禾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
其實房間裏面還算幹淨,一直都有鍾點工到傅莫家裏來工作打掃的,隻是現在傅莫在鍾點工來之前,弄了這滿地的酒瓶子在這裏,才會顯得這麽的亂。
蘇禾扯了一個袋子過來,然後一點一點地将這些酒瓶子收拾起來,放在角落。
她腿腳不便,所以速度很慢,不過她也不慌不着急,慢悠悠地收拾着一切。
最後,客廳裏面的酒瓶被她收拾了個幹淨。
她這才起身,坐在沙發上歇了一會,用生靈之氣順了一下腿,才到廚房去,熬了一鍋清淡的粥。蘇凰本來想幫忙的,被她拒絕了。
當傅莫起來的時候,屋裏誰都不在,他隐約記得似乎蘇禾來過,但是酒精讓他有些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夢境。
旁邊突然傳來一股清香,傅莫轉過頭,便看到床頭還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旁邊是一張小紙條——
“好好喝粥,不要喝酒了。”
他知道這是誰留的字。
突然的,他覺得眼睛有些發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