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奇怪,卻是說不上來。
反正剛才他和簡青在房間裏面聊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眼圈兒都還是紅的,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但是蘇緻卻明顯地變了。
“這是要盤出去的水果嗎?我來好了。”蘇緻笑盈盈地端起果盤,放在膝蓋上,操縱着輪椅往客廳過去了。
褚柳紅還在那裏發呆。
她終于知道哪兒不對了。
小緻居然笑了!
這孩子,從他們見面之後,就看上去很是陰郁的,現在居然會笑臉盈盈,乃至整個精氣神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怎麽說呢?就像是之前是暮霭沉沉的天空,積滿了烏雲和陰霾,但是現在卻是鋒銳的光芒破開了厚厚的雲層照耀下來,整個人都仿佛脫胎換骨了!
毫無疑問,這樣的變化自然是好的。
褚柳紅很願意看到六年前那個耀眼的孩子回來。
她嘴角挂着微笑,也跟着去了客廳。
幾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吃水果看電視的場景,在褚柳紅眼中是何等的難得。
自從六年前知道小緻出車禍之後,她自己心裏難受不說,還總是能夠看到老白突然就坐在那裏發呆,然後重重的歎氣。整個家裏的氣氛都沉重了許多,歡聲笑語都如同上輩子的事情了。
蘇緻的到來給他們家裏注入了生氣,而他的離開則好像把整個家的精氣神都給抽走了。
偏偏她跟老白都不敢打電話問蘇緻的情況,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偶爾能夠從簡青處得到蘇緻安好的消息,但也知道他的情況必然好不到哪兒去,不然也不會連面都不願意露一個。
日夜艱難的等待終于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日子,褚柳紅又看到光明和希望了!
白敬道顯然也發現了蘇緻心情不錯,便故意闆着臉,說要考校考校他,看看他這幾年退步沒有,如果退步了,那肯定是要挨手闆的。
蘇緻知道打手闆什麽的純粹是自家恩師的惡趣味,但他聳聳肩,表示您高興就好。
“彈什麽?”蘇緻吃完一塊蘋果後,拍拍手站了起來。
寬敞客廳的一處角落,就擺着一家白色的大三角施坦威鋼琴,這隻是白敬道家中三架鋼琴的其中之一。
很有鋼琴家的風範。
蘇緻雖然走得有些慢,但腳下還是很穩,緩緩到了鋼琴前,坐下。
簡青等人都安靜了下來,期待又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白敬道到了蘇緻身邊,雙手抱胸,沉吟片刻:“你自由發揮吧,選你拿手的曲子就好。”
蘇緻思索了一下,便點點頭。
他手腕提起,眼眸微沉,好似想起了什麽。
這一刻,他黑色的身影襯托得白色的三角鋼琴無比高大。
“自作曲,《命運》。”
蘇緻話音一落,雙手便重重沉了下去!
轟鳴一聲,震撼般的音樂排山倒海而出,這雪白明亮的客廳場景轉換變成了金色音樂大廳,而他們則都是聽衆。
蘇緻沉浸在自己的鋼琴世界中,揮灑汗水,淋漓盡緻。
第一樂章,光明。
如同曾經的蘇緻,那是受到無數贊譽的天才少年,站在許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人生巅峰,享受着掌聲和燈光。他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最稱爲最有可能叩響音樂最高殿堂的少年!那時候,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坦坦蕩蕩!
飛快跳躍的音符,還有絢麗燦爛的技術,就像是巅峰時期的蘇緻,睥睨衆人的鬼才,有一種傲慢于世的不屑,這位孤寂的天才,帶着瘋狂的偏執,傲然獨行于音樂之路!
每一個音符都是他曾經的驕傲!
每一個音符都是他才華的流露!
酣暢淋漓!
第二樂章,絕望。
就像是自由翺翔的雄鷹,忽然被折斷了翅膀,從天空上狠狠墜落,每一個音符都在述說着他的不滿、偏激和絕望。
悲傷,哀鳴,還有無處不在的黑暗。
這足以引發人心底最深處的那份傷感,眼淚不受控制而出,每一個人都能體會到鋼琴家手指顫動間帶來的震撼。
第三樂章,煎熬。
這一段的樂曲十分的詭異,仿佛在彰顯着他心靈的變化。
介于光明和黑暗之間,遊走在希望和絕望之間。
那種于世不羁的态度,就像是劍走偏鋒的劍客,每一劍都是速度,每一劍都是淩厲。
巨大的鴻溝,将這個天才與其他人隔絕來開。
而樂曲深處隐藏着的孤獨,也是他心情最真實的寫照。
第四樂章,希望。
這曲《命運》本來就是蘇緻爲了抒發感情所作的曲子,前面三樂章,都是他近幾年心情的寫照。隻是在今天之前,本沒有的第四樂章。
對他來說,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前面隻是一片黑暗和迷霧。
但是,和簡青的一番談話,激起了他心底的傲氣,也重拾了希望!
他再次看到了一條金色的輝煌大路在他眼前緩緩鋪展。
第四樂章希望,也是他的有感而發,也是他心情這一刻最真實的體現!
輝煌!壯麗!
音色如此明亮輝煌,喜悅而積極向上!
鋼琴被稱爲樂器之王,不是沒有理由的。
現在蘇緻就用自己的雙手,在這小小的客廳中,演奏出整個交響樂團的震撼!
人越少,受到的這份震撼就越強!
包括白敬道在内,他們的心情都随着這高氵朝起伏着,好似親眼見證了一個勇士手持刀劍,披荊斬棘,一往無返!
山來,劈山!
水來,斬水!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他的前行!
白敬道眼前一陣恍惚,仿佛看到的那位音樂上的巨人貝多芬,坐在他的面前,在演奏着自己的《命運交響曲》。那也是他對生命的抗争和不懈。
同樣名爲《命運》,卻是不同的命運。
白敬道忽然覺得自己想錯了。
蘇緻不成爲貝多芬,他隻會成爲蘇緻。
獨一無二的蘇緻。
他白敬道何其有幸,能夠成爲這樣一位未來大師的恩師?
白敬道連站到最高殿堂上享受着全世界的掌聲時,都沒有此刻的激動澎湃,就好像他一生的夙願終于達成,人生終于圓滿了似的。
白敬道激動得眼睛都有些紅了,他甚至感覺到了眼角的濕潤。
當蘇緻的演奏終于結束,客廳中一片寂靜。
簡青和褚柳紅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連小琰也是睜圓了眼睛,看向舅舅蘇緻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
蘇緻虛弱地吐了口氣。
以他的身體條件,要完成這樣龐大的演奏,無疑是一種負擔。
他的衣服幾乎被汗濕了,整個人都險些坐不穩,直接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敬道終于緩過神來的時候,注意到他的情況,便一步上去扶住了他。
看到蘇緻靠在自己身上,白敬道滿心的欣慰。
他從小就被人稱爲天才,但是在看到蘇緻,他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天才!
就算對鋼琴近乎荒廢六年,他的技藝也沒有任何退步,反而因爲經曆了磨練,心境得到洗練,而更加不一般。
這就是天才。
普通人練習十年也未必達到的境界,天才輕輕松松便達到了!
在鋼琴一道上最重天賦,也更是如此。
蘇緻毫無疑問是被上天眷顧的那群人。
隻是做老師的,當然不能隻知道誇獎。
白敬道擔心蘇緻會被誇壞,就故意沉吟闆着臉:“嗯,這首曲子還不錯,寫得很好。但是你的技藝還有不足,沒有把真正的情感表達出來,這還需要無數的練習!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别想着輕松了!還有,你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怎麽彈個鋼琴就累成這樣,明天開始運動!一天都不能懈怠!”
“知道了。”蘇緻當然聽得出來老師語氣中難以掩飾的驕傲,卻偏要用這種方式表達,也是無奈地搖搖頭。
緩了一會兒,他的力氣也逐漸回來了。
陸琰突然跑過來,撲在他腿上,驚訝地說:“舅舅你好厲害啊!”
蘇緻笑眯了眼睛,心情無比的愉悅。
還有什麽能比得到小外甥的贊美更讓他值得高興的呢?
簡青趕緊過來扶着他坐到了輪椅上,順便給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眼睛明亮得滿滿都是對他的驕傲。
蘇緻笑咧着嘴,心情好得連中午飯都多吃了一碗。
下午的時候,簡青就帶着陸琰告别了。
褚柳紅依依不舍地摟着陸琰讓他常來玩兒,回過頭又不忘在蘇緻面前絮叨,讓他趕緊早點結婚,生個小孫子讓她帶着玩兒。
蘇緻也不知道師母是怎麽突然想到這茬的,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心裏也是暖暖的。
是啊,有的人他不必當成母親。
而他的老師和師母,又何嘗不是他另外的父母?
他這一輩子已經沒什麽好遺憾的了,隻要繼續沿着這條路走,然後好好孝順老師師母就行了。
打這一刻起,蘇緻是真正從心眼兒裏開始把老師師母,當成了自己的爸媽!
簡青一路回去的路上,都還忍不住暢快地心情。
“小琰,舅舅是不是很厲害?你以後想學鋼琴嗎?到時候就讓你舅舅教你!我們家小琰彈起鋼琴來,一定很帥,不知道迷倒多少女孩子!”簡青自己說完都忍不住歡樂地大笑起來。
陸琰連連嗯了幾聲,又嘀咕着:“舅舅很厲害,爸爸也很厲害……媽媽,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爸爸啊?”
簡青晃了一下神,手下方向盤一個不穩,差點兒撞到旁邊的護欄上去。
還好這邊的路上車子不多,才沒出什麽大事,車内也依然平穩,陸琰似乎都沒有察覺到剛才的失誤。
簡青回頭确認了一下陸琰的情況之後,才重新收斂心神。
她還在回想之前蘇緻告訴自己的話。
“好,媽媽帶你去見爸爸,一起去見爸爸。”有些事情,她也很想跟陸司墨說清楚才是。
想到要去見陸司墨,簡青心頭竟然緊張了一瞬。
少女時期,那些期待見他的心情仿佛又回來了。
簡青摸着額頭,暗笑自己的不沉穩。
因爲簡青說了要去見爸爸,所以陸琰一路上都很開心地哼着歌。也不知道他這個小腦瓜子是怎麽記住這麽多歌的,反正簡青總是能聽到他在哼不同的童歌。每次唱歌的時候,也代表他心情很好了。
簡青的心情也随之愉悅,一路上平穩地到達了南國一品之後,簡青沒有急着下車,而是給陸司墨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居然接通了。
簡青也沒想太多,開口就是:“陸司墨,我是簡青。你在什麽地方?”
可電話那頭卻不是陸司墨的聲音,雖然時隔久遠,但依舊有些熟悉:“簡青?是你?”
簡青回憶了一下:“劉澤?陸司墨的手機怎麽會在你這裏?”
她無比奇怪地問道。
劉澤來不及回答,急切地問:“小琰跟你在一起嗎?”
“當然,他上周就被陸司墨送到我這兒了……出什麽事情了嗎?”簡青直覺發現了不對。
她下意識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上的陸琰,擔心影響他,便推開車門下車到車外繼續通話。
劉澤也有些崩潰:“司墨不見了,都好幾天了,也聯系不上人,聽他的秘書說,他似乎交代了自己要去什麽地方,然後就一個星期不見人影了。喏,連他手機也扔在家裏沒有帶走。”
“一個星期?”簡青皺起眉。
那不正是她上次送陸琰過來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嗎?
“怎麽,你有什麽情況嗎?”劉澤趕緊問道。
簡青便把自己一個星期前帶着陸琰過來找他,卻沒有找到人的事情給劉澤說了。
“這家夥到底是出什麽事情了,不聲不吭的。聽他秘書說,前幾天還用郵件在處理公務,但是這幾天卻是徹底聯系不上人了。秘書一開始還覺得正常,但慢慢也覺得不對勁,這才聯系上我。隻是他們家裏也沒人,常去的地方也沒蹤影,我們這邊都快急死了。”
簡青忽然想起蔣玥告訴自己的,陸司墨曾經去過她家樓下,并且聽說了她爸爸已經去世的消息。
從那之後,他就變得奇怪了。
難道說,他聽說了些什麽?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我來找你。”
“南國一品,陸司墨家裏。”
“那我就在樓下,等我帶着陸琰上來。對了,你們待會兒不要聲張,我怕吓着陸琰,他年紀小,不懂這些事兒,就不要告訴他了。”簡青沒忘記囑咐。
劉澤當然也明白:“行,我們就在家裏等着。”
簡青挂了電話之後,又愣了一會兒,才轉身打開了後座車門。
陸琰還天真不自知,開心地問她:“我們要去找爸爸了嗎?”
簡青扯出一個笑容,安慰他:“你爸爸現在在公司呢,先送你回家,大概晚上或者明天,就可以看見你爸爸了?”
陸琰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乖巧地哦了一聲,張開雙手讓簡青抱。
簡青抱起陸琰,鎖了車,便直接從地下車庫上了陸司墨家所在的單元。
整個南國一品的地下車庫都是相通的。
簡青到陸司墨家門口的時候,他家大門敞着,劉澤就站在門口等着。
“劉叔叔!”陸琰顯然和劉澤不是第一次見了,還很熟悉地跟他揮手打招呼,還帶點兒小傲嬌地跟他介紹,“這是我的媽媽!”
簡青拍拍他的後背,沖劉澤一笑:“劉澤學長,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劉澤也擠出一個笑容,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複雜。
簡青帶着陸琰進了門,唐阿姨也在,很快便帶着陸琰去玩具房玩兒了。
陸琰不在側,簡青和劉澤總歸是能好好坐下來談一下了。
還有一人也在,據劉澤介紹,是陸司墨的秘書,叫做唐遲。
三人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
簡青環顧了四周一圈:“你們說,他是一個星期前就開始聯系不上人的?”
唐遲解釋道:“隻是沒有露面,但還是能聯系上的,boss把手頭最緊要的幾件事情處理了之後,用郵箱發給了我。之後,就沒有消息了。”
簡青沉吟了一下:“陸司墨……他是不是讓你調查了什麽?”
劉澤聽出端倪:“你知道什麽事情嗎?”
簡青垂着眼睛:“沒什麽,我隻是懷疑他知道了一些過去的事情而已。唐遲,能麻煩你說一下嗎?”
唐遲本來遲疑着不敢說,畢竟是boss的囑咐,但是看現在這情況,卻是不說也不行了。
“一個星期前,boss讓我去調查一個叫做簡經國的男人,尤其是查他的醫療記錄。那些資料我沒有詳細看,直接交給boss的。”唐遲說着,也逐漸回憶起來,“對了,在我告訴了他一個消息之後,boss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好像從那之後,他就有些不對勁了。”
劉澤面露喜色,終于找到了線索:“什麽消息?”
“那位叫做簡經國的先生已經去世了。”
簡青抿了抿唇。
劉澤卻覺得這個名字陌生:“簡經國?沒聽過啊……簡經國……簡……簡……”
“沒錯。”簡青忽然開口,“是我爸爸,他已經去世了,肝癌。”
唐遲又詫異又覺得理所當然地驚歎看着簡青。
而劉澤,而是完全一片愕然。
簡青的父親去世了?還是肝癌?
這是他完全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題外話------
剛去醫院輸液回來,不過早上我在置頂裏面說過,不知道看見沒?
話說我的賬号也不知道丢什麽地方去了,找也找不回來,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