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人當然,林語樯顯得尤爲起眼。
不僅僅是因爲她是沒有家屬陪伴的孤身一人,也因爲她長得着實漂亮,病号服都難掩火辣身材。
甚至有不少心懷不正的孕婦老公偷偷摸摸用有色的眼光打量着她,從上到下,從頭到腳,色眯眯的絲毫不掩飾。而身爲妻子的孕婦,不敢譴責丈夫,隻有把憤恨的目光落在林語樯的身上!
哼!胡亂勾人的狐狸精!活該待在這種地方!
林語樯疲憊地靠在病床上,病房内各種奇怪的味道直往她鼻子裏鑽,換做以前,從小養尊處優的林語樯哪裏能夠忍受這些痛苦,早就發飙了。可六年的颠簸生活,磨去了她一身的傲氣,以前敷過各種昂貴保養品的雙手變得粗糙不堪,連從小養出來的細膩白皙皮膚都開始變得蠟黃。
沒有了花費金錢和時間的保養,一個女人會在爲生活的操勞中,迅速老化下來,過了最青春的黃金時期,各種積攢的皮膚問題就會迅速暴露出來。
而林語樯,正在逐步失去自己美麗的這個階段。
她下意識摸着自己的臉,心中惘然迷茫。
沒了這張臉,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想法一掠而過,林語樯随即嗤笑了自己一把。
難道現在還擁有美麗的她,境地會好到哪兒去?這張臉吸引的也不過是這些蒼蠅般惡心下流的男人,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會給她。
林語樯瞥了一眼病房中不掩下流之意的那些男人,心中煩悶,索性提着開水瓶出了病房。
在她離開之後,病房裏面很快就炸開了鍋。
“我看那個六床,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年輕女孩兒爲了安胎住在這裏?指不定是給哪個男人當小三呢遮遮掩掩!”
“就是,你們看這幾天,有人來看她嗎?一個親戚朋友都沒有!估計都嫌丢人的!”
“看她長得那狐媚子的樣子就知道了,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過!”
說話的是幾個大嬸,其中不乏身爲病人的孕婦,她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高聲告訴自己的丈夫,那個小妖精有多髒,你也好盡快迷途知返。
卻從未想過,自己逞一時之快惡意揣測的那些人,會對一個人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響。
言語上的暴力,本就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他們都不知道,林語樯就站在一牆之隔的病房外面,完完整整地聽完了這些話。
她早就已經麻木了。
可她依然要選擇用這種自虐般的方式,來折磨自己的精神。
事實上,在人人羨慕的國外生活了幾年之後,林語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些言語上的暴力。沒有錢在國外生活,面對的隻能是各種肮髒下流的底層人民,那些人言語更加粗俗甚至暴力。
林語樯一開始還會覺得自己是受到侮辱而生氣,但吃了幾次虧之後,她就聰明地選擇當聽不見了。
相比之下,這些同病房女人們的揣測,反倒是小兒科了。
林語樯冷笑着轉身,卻撞上護士長。
“林語樯是吧,醫院這是第二次通知你,應該清繳住院費用了,希望你盡快解決這件事情把。”
林語樯一臉尴尬,連連說了幾個好,态度卑微。
其實她手上已經沒什麽錢了,唯一有的隻有二哥在離開之前,給她留下的一套房子,房子很小很老,賣不起什麽價,卻是林語樯能夠找到杳無音訊的二哥,唯一的方式。這也是她爲什麽急着回到國内的原因。
林語樯不是沒有想過打掉這個孩子,他的父親本就不期待他的到來,她又何必強求?
可是當她得知,如果她打掉這個孩子,就極難有可能再懷孕的時候,林語樯立刻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這輩子已經不會再相信什麽男人,也很難去追求什麽幸福了。
她甯願留下一個孩子,一個隻屬于自己的孩子,守着他過完平凡的下半生。
她離不開這個孩子,所以她一定要保住他。
可想法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她本就沒多少積蓄,買了機票錢就更少,還沒來得及找工作就住進了醫院,她的積蓄基本上花得已經七七八八。
林語樯幾乎陷入了絕境。
她也沒什麽心思去打什麽開水了,放下開水瓶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雙手交握着,也不知道在發些什麽呆。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下來。
“是林語樯林小姐麽?”
林語樯擡起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身筆挺西裝的精英男子。
“你是?”林語樯覺得這男人陌生。
卻聽對方說:“我是陸司墨陸先生的秘書,我叫唐遲。”
林語樯猛地睜大眼睛,關于那曾經的一切瘋狂湧現!
想想曾經的自己,到底是有多愚蠢,才想要高攀堂堂陸家的二少爺?
直到陸家的幾句話,就把她林家從爺爺輩經營至此的林意集團從雲端打落,林家完全崩潰,她林語樯也流露到如今境地。
若說恨嗎?林語樯大概還是不會的。
因爲她很清楚,一切的罪魁禍首都隻是因爲她的愚蠢不自知而已。
若是她能認清自己的地位,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去招惹陸司墨,她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小姐,沒心沒肺地過完自己一輩子。
或者說,如果當初她沒有撒那個謊,沒有在憤怒之下抱着極端想法想要毀掉林家,林家的上上下下,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那時候,她太天真太愚蠢,也從未想過,離開了林家,她根本什麽都不是。
“是陸司墨想要見我嗎?”林語樯雖然不知道是爲了什麽事,但她還是選擇站起來,面對唐遲。
“boss在樓下。”唐遲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語樯下意識跟在了唐遲身後,也在醫院來往人稀少的花園中,見到了陸司墨。
他坐在醫院一處綠蔭下的石凳上,眺望着醫院裏那個漂亮安靜的小人工湖。
他還是跟當年一樣,沒有變過。
林語樯癡迷了一秒,便恢複了思緒,緩緩走上前去。
她甚至都不敢開口叫那個名字,隻是站在旁邊。
陸司墨極冷地瞥了她一眼,以至于目光都不願在她身上過多的停留,隻是丢了一個眼神給自己的秘書唐遲。
唐遲心領神會,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林語樯面前的石桌上。
“這是一張十萬塊錢的支票,boss希望你能如實說出六年前的事情真相。”唐遲言簡意赅地說明了來意,代價更是表現得如此明顯。
林語樯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張支票上,突然笑了一下。
曾幾何時,她還是一天花掉幾十萬都不會眨眼睛的林家大小姐,而如今卻淪落到看到十萬塊錢支票都心跳加速爲之動心了。
她沒有猶豫地收下那張支票。
她林語樯如今也不是不爲金錢折腰的人,有了這十萬,她可以安心養胎到把孩子生下,再節約一點把他養到上幼兒園,之後她可以憑自己工作,一個人養活孩子。
這十萬可以幫她度過最艱難的時候,她又憑什麽不收下呢?
若是陸司墨願意再給她十萬,讓她給他下跪都行。
林語樯整理了一下思緒。
其實當初的那些事情,在後來無數次林語樯的悔恨中,不斷重演,讓她不需要怎麽回憶,便能清晰地說起那件事情的經過。
在陸司墨示意,唐遲退開很遠之後,林語樯才開始了叙述。
“一切應該都要從飛雲山上的時候說起吧,你也應該知道,那個時候我很喜歡你,不顧一切的喜歡,我就是覺得簡青配不上你,除了我。”林語樯說到此處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發笑,“于是,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從一個哥哥那兒,買到了迷藥,又打聽到登山社的活動你會參加去飛雲山,我便帶了那個時候我最好的朋友,韓芷,提前一天去了飛雲山,打算偶遇你們。韓芷,你還記得嗎?”
她忍不住問了最後一句。
“自殺的那個?”陸司墨隐約耳聞。
林語樯看到陸司墨淡漠到絲毫不動容的神情,笑得越發的諷刺:“沒錯,她最後自殺了。其實,一開始我籌劃了很多,卻在真的要給你下藥的時候,我躊躇了。是的,我害怕,我不敢。”
“可最後你還是喝了下藥的酒,而我也誤喝了酒,陰差陽錯之下,我們倆人睡到了一個房間,而我的朋友韓芷,則在另外一個房間被人強奸了。”林語樯到底不想把韓芷的事情徹底披露出來。
韓芷已經死了,沒必要繼續抹黑。
“陰差陽錯?”陸司墨諷刺地瞥着林語樯。
“是啊,陰差陽錯。”林語樯神情恍惚,“你喝得很醉,藥性也很猛烈,大概不記得……”
陸司墨的一顆心幾乎提了起來,眉頭緊皺:“不記得什麽?”
林語樯緩緩微笑:“不記得我們根本上什麽都沒有發生,而你隻是一腳把我踹到了床下去。當然,後來還想把我掐死,還是簡青沖過來救了我呢。”
陸司墨一怒而起:“所以,一切都是你在撒謊?你根本什麽都記得?”
他居然被騙了!他居然被林語樯這樣的女人給騙了!
當年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而陸司墨呼吸急促,越發不敢去想陸琰到底是誰的孩子。
林語樯被吓了一跳,還是強忍着懼怕,拔高音量:“我在醒來之後就聽到了我爸媽的真心話!原來他們這麽好好養了我一輩子,就是想讓我最後賣個好價錢!他們一開始想把我送給你們陸家!可你們陸家不要,他們居然打算要把我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我恨!憑什麽!憑什麽我就該爲家裏犧牲!所以我撒謊了,我告訴陸家我和你發生了關系!你們陸家也遷怒到林意集團身上,最後我爸媽當然是身敗名裂,我哥也要坐牢到死!整個林家都毀了!都毀了!哈哈哈哈!”
林語樯瘋了一樣大笑起來,笑到一半卻開始捂着臉痛哭。
陸司墨幾乎想掐死林語樯:“這就是你的理由?”
他居然因爲這個可笑的理由,把自己和簡青的關系推入了深淵?
回憶當初,爲何他那麽堅持要帶簡青一起出國?
他不是不知道簡青不喜歡自己規劃她的人生,也不高興什麽都由他決定了,她其實在骨子裏面,是一個很要強很高傲的人。
可,他怕。
他怕林語樯的事情會成爲他們之間的一根刺,他出國離開,隻會讓他們兩人之間走得更遠,最後分離。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帶着簡青離開c市,離開隻有飛雲山事情的那些人。隻有簡青徹底遺忘了那件事情,他們兩人才能沒有隔閡地繼續下去。
最後他的堅持,讓整個世界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的偏執……簡青的離開……陸琰被抱回來……
一切的一切,錯誤的源頭,竟然隻是因爲林語樯的一念之差?
陸司墨如此厭惡這種因爲他人影響了自己人生的感覺,這讓他覺得恥辱!
逐漸平靜下來的林語樯,哭得臉色蒼白:“沒錯,這就是我的理由,很可笑是不是?我居然想要毀掉林家來報複我的爸媽?竟然從沒有想過我自己也是林家的一員!看,現在林家破産,我爸坐牢,我媽瘋了,我哥撞死人,我二哥不知所蹤,我在國外颠簸幾年還被人抛棄淪落到這個地步,我一直都把這些當成是我的報應,做錯事情的報應。陸司墨,我付出的代價,你還滿意嗎?”
滿意?她居然跟他說滿意?
這是代價能彌補的事情嗎?
陸司墨看着林語樯,隻覺得惡心。
他多餘一個字都不想說,快步離開。
林語樯猛地站起來,沖着陸司墨的背影大喊:“陸司墨!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你能讓事情回到最初嗎?”陸司墨頭也不回的冷冷說了一句,快步離開。
林語樯攥着那十萬的支票,泣不成聲。
……
車内,司機和秘書都不敢大聲喘氣,整個車廂内的氣氛都是近乎壓抑的。
誰都能感受到後座boss隐怒含殺的氣勢,令得着天地都快要爲之變色了,唐遲就恨不得自己變小鑽進車座縫隙裏面,避開這詭異氣氛。
可惜剛才他站得遠遠的,也沒有聽見boss跟那個女人在說些什麽,更不知道讓boss情緒大變的到底是爲了什麽,隻能伏低做小,生怕惹怒了氣頭上的陸司墨。
其實陸司墨哪裏有那些情緒?他腦子裏面翻滾的,隻有真相二字。
陸琰到底是誰的孩子,幾乎不用想了。
如果不是林語樯,就隻可能是她了。
陸司墨極度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按捺着幾乎爆發的憤怒,不願意去深想。
可思緒哪裏是可以控制的?
簡青……簡青……簡青!
如果懷了他的孩子,她爲什麽會選擇離開?難道說,一切真的隻是陸辛和她之間的一場交易?她真的是爲了錢才會這樣的?
可,爲什麽?爲什麽?
陸司墨心裏有無數個爲什麽。
爲什麽簡青會離開。
爲什麽簡青會抛棄孩子。
爲什麽簡青對當年的真相一言不提。
他沖動地想要質問,事實上也這麽做了。
“去南國一品!”
簡青的住處,他手下的人已經調查出來了。因爲範圍縮小到南國一品,而南國一品戶主本就不多,簡青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掩飾,所以沒花多少時間就查出來了她的住處。
隻是陸司墨想不到什麽理由,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拒絕了他和好想法的簡青罷了。
現在,他滿心隻有“質問”二字,隻想問清一個“爲什麽”!
車子進了南國一品,陸司墨沒讓司機進地下車庫,而是停在了樓下的花園旁邊。
他看到小公園裏面,從滑梯上下來燦爛笑着的陸琰。
小琰。
陸司墨的心裏瞬間軟化下來,他甚至想到了當年的自己,何其相像?
唐遲也仿佛看到了救星,boss也隻有在兒子面前才能化爲春風,趕緊笑着趕上一句:“是小琰在那裏呢!boss要過去嗎?”
陸司墨本想說算了,他并不想讓自己此刻的情緒影響到小琰。
此刻,卻見陸琰從滑梯上下來,抱起球,一隻金毛大狗跑向他,圍着他打轉,而笑得天真無邪的陸琰,則歡快地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樹叢擋住了陸司墨的視線,他沒有看到那人是誰。
坐在前面的唐遲卻暗道一聲不好要遭,莫名的大禍臨頭的感覺。
陸司墨皺了皺眉,推門下車。
他一眼就看清楚了陸琰趴在腿上的那人是誰!
簡青!居然會是她!
她怎麽敢在這裏?跟小琰一起?
陸司墨怒意湧上,大步向前,渾身夾雜着風雷之勢,幾乎以一種暴怒的姿态出現在了簡青和陸琰的面前。
餅幹感受到了敵意,沖着陸司墨汪汪大叫着卻不敢上前。
簡青愕然地看着陸司墨,落在陸琰頭頂上的手還沒有挪開。
陸琰也不解的回過頭。
态勢緊張,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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