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接機的簡青,很意外地碰上了霍東野。
“你不是去京城了嗎?怎麽會在這裏?”簡青有些不理解本來應該在京城的人怎麽突然出現了。
霍東野得意地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齒大笑:“怎麽?我就不能來這裏了?”
“不是。”簡青無奈地偏着頭,“你就不能不歪解我的意思?我發現自打從法國回來之後,你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
奇怪到她無法理解!
因爲你是個沒良心的小騙子!霍東野隻能在心裏腹诽腹诽,因爲他知道在說出來之後,隻會得到簡青無情的忽視和嘲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憤憤幾秒之後,霍東野挑着眉,幼稚地挑釁:“怎麽?格蘭特就不能給我打電話通知我了?我和他的關系可是更好呢!”
後面半句話他說出口後就後悔了!
簡青噗嗤一笑:“你是中二學生麽?”
“什麽是中二學生?中學二年級?可我爲什麽覺得不是什麽好話!”在國外呆了好些年連回國都是短暫的霍東野,當然理解不起這種用語,可他眉毛飛揚,單單從簡青的神情,就知道這絕對不會是什麽好話。
簡青當然不肯跟他解釋,讓他自己慢慢去領悟。
霍東野哼哼兩聲,轉身就發短信問自己的中國助理!
簡青還在搖頭歎息霍東野的憨傻時,格蘭特伯爵一行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通道口。格蘭特伯爵自然也看到了簡青,穿着紳士西裝頭發花白的格蘭特伯爵,優雅微笑着跟簡青輕輕揮手。
“好久不見,簡!”格蘭特伯爵跟簡青輕輕抱了一下表示禮節。
簡青也笑得很開心:“格蘭特先生,非常歡迎你來到c市,這裏也是我的故鄉。”
“哈哈,我當然知道!我之前可是聽你提起過很多次了,你也是離開了好幾年才回到故鄉吧!嗯,我知道你們國家的人有一種名爲落下的葉子要回歸樹根的情節,我也很愛我的故鄉!”
“落葉歸根。”簡青用中文說了一遍,又用法文重複了一遍。
“落葉歸根?嗯,很美妙的詞語,感覺中文總是能夠把很複雜的意思,用很短小精悍的詞語表達出來,這很迷人。”格蘭特伯爵雖然也學習了很多中文,一些基本的用語對話也都明白。
但正是因爲學習到了基礎,才發現深入是多麽的難。
格蘭特伯爵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可以說是博學廣識,更是通曉六國語言。但是這樣博學多才的格蘭特伯爵,卻在學習中文的上面犯了難。
之後他和簡青相熟,也從簡青處學到了很多東西。
他希望自己的水平能夠再進步一些,就能品味中文那些優美的詩詞歌賦。他喜歡所有美好的東西,包括這些美妙的文字,還有蘊含在其中的情緒精神。
“在說什麽呢?哈喽,格蘭特!”發完短信的霍東野轉身走過來,吊兒郎當地跟格蘭特伯爵揮揮手,仿佛對待朋友般随便。
“亞德!”格蘭特伯爵不僅不覺得被冒犯生氣,反而還笑眯眯的,“你還專程從京城趕來?真是讓我太開心了!”
“我們是老朋友了,你過來,我當然必須接待你啊!”霍東野當然不會說出自己隻是借此找了個機會跑過來而已。
簡青适時插話進來:“格蘭特先生,你過來的匆忙恐怕也沒有時間訂酒店之類的吧,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真的?簡,真是謝謝你的細心!”格蘭特伯爵驚喜了一瞬,随即笑道。
事實也如簡青所猜測的,格蘭特伯爵匆忙過來,又因爲忙碌在外,沒能帶着幫助自己打理出行所有事務的老管家,身邊的年輕男助理也是個迷糊的,哪裏還記得還要處理住宿這回事?
簡青這麽說到這方面之後,格蘭特伯爵的助理才注意到這個問題,莽莽撞撞地趕緊道歉,說是自己的疏忽。
簡青本來還奇怪,身邊一貫是周旋着各種精英的格蘭特伯爵,身邊怎麽會多了這麽一個迷糊的助理,後來才知道這個助理是格蘭特伯爵管家老亨利的孫子。
老亨利的祖輩世世代代都在爲格蘭特伯爵的家族服務,他的兒子雖然沒有繼承他的位置,但是他的孫子小亨利卻會在未來接替他的位置,并且成爲格蘭特伯爵的新管家,繼續爲格蘭特伯爵家族服務。
隻是現在還在培訓期,沒有任何經驗的小亨利在小事上總是毛手毛腳的,還好在大事方面沒有出過什麽差錯。
接下來簡青帶着幾人坐上機場外準備好的商務車,前往簡青托羅南準備好的住宿之地。接下來幾天,霍東野也會住在這裏。
并不是連鎖的五星級酒店品牌,而是c市一家本地人開的酒店,環境同樣不遜色于那些酒店,但是比之所謂的五星級酒店,反而更像是客棧。
正因爲小小的,所以很幽靜,在簡青包下了這座不大的酒店之後,沒有了其他的客人,這裏更是顯得安逸别緻,入内有小橋流水、禅音吟唱,還有茂林修竹、奇花異草。
這是簡青刻意吩咐的——格蘭特伯爵這樣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是見識過世界上最奢華的酒店,c市的幾家酒店鐵定比不上那些老牌資本國家的頂級奢華酒店來得好。
所以,還不如給喜歡中國文化的格蘭特伯爵準備這樣的地方住宿,來得更加貼心寫意。
既然是希望格蘭特伯爵能夠好好幫助譚陽,最後一鼓作氣在歐洲打響名氣,那麽這方面的“賄賂”,是必不可少的。
格蘭特伯爵看到這裏的環境之後,果然很驚喜,連連說了好幾個“不可思議”來表達他心裏的高興之意。
格蘭特伯爵住得開心,簡青當然也是最高興的。
“簡,什麽時候安排我和那位藝術家見面?”安逸下來後,格蘭特伯爵也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簡青卻有些犯難了:“他還不知道這回事……格蘭特先生,你能幫忙演一出小小的戲嗎?”
“什麽?”
……
與此同時,陸司墨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登上了從c市飛往京城的航班,在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之後,航班在下午抵達了京城國際機場。
這次前來,他沒打算多呆,所以也沒有帶秘書,隻身一人前來。
上了來接他的車後,司機問起他要去什麽地方的時候。
“先去老爺子那兒吧。”陸司墨說完,撥通了一個電話。
這個号碼很早就存在在他手機裏了,但撥出的頻率卻少得驚人,隻撥過一次,還是逼不得已的一次。
他捏着手機,聽着耳畔清晰響起的等待聲,背靠着車座沙發,下巴颔首,抿着的唇勾勒出疏離淡漠的弧度,眼中寂靜不見波瀾。
“喂?”電話接通,溫柔的女聲從手機那頭傳來,“陸司墨?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
手機另一頭正是宋汝文,面對陸司墨的電話,她都不由得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任何他會給自己打電話的動機。難道隻是因爲自己今天回國?
“聽說你今天回國了?”陸司墨言簡意赅地問起。
宋汝文愣了半秒:“事實上,我是昨天晚上到的。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宋汝文好奇又疑惑,但也明白,不是因爲有事,陸司墨是不可能給她打電話的,她也就幹脆開門見山。
“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談談,晚上吃個飯吧。”他計算了一下時間。
宋汝文依舊覺得奇怪,摸不透陸司墨的來意,也就隻能答應着:“好啊,那你決定了時間地點之後,用短信發給我吧。”
“好。”陸司墨确認後,便直接了斷地挂了電話。
宋汝文沒忍住嘟哝了一句:“挂得真快。”
陸司墨的車子很快到了陸老爺子的四合院。
他過來,不隻是爲了探望爺爺,也還有别的原因。
陸司墨到之前就給老爺子打過電話,所以老爺子早有準備,在門口笑盈盈地迎接他,就像是讀書的時候他下課回家一樣。
隻是以前老爺子還能夠健朗地站在那裏,挺拔如松;但是現在,他卻隻能坐在輪椅上,身形佝偻,如冷風中的殘燭。
陸司墨心頭一軟,走上前去幫老爺子拉起蓋在腿上滑落的薄被,壓了壓。
“您怎麽出來了?在屋裏等着不就行?”陸司墨撇開醫護人員,自己親自推動輪椅,緩緩往内。
自從老爺子病倒,身體越發不方便,連腿腳也直接不行之後,陸司墨就細心地讓人着手在這套四合院的一些細節,安裝了一些有用的方便輪椅進入的設施,所以老爺子的輪椅基本上是可以暢通地走遍整個屋子。
“哦,對了,小琰去幼兒園了,現在還沒放學。”老爺子忽然想起,便跟陸司墨提了一句。
陸司墨嗯了一聲,不見情緒。
“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說。”陸司墨到底還是決定開口了。
老爺子早有預料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突然來京城,目的一定不單純。說吧,你想要跟我說什麽事兒?”
陸司墨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之後。
老爺子難得的沒有強烈反對,而是默默沉思了許久。
“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做了主意,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就好。”老爺子垂着頭,哀歎了兩口氣,頭發中銀白的發絲都似乎黯淡了很多。
“嗯。”
沒有了最大的顧慮,陸司墨當然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
當天傍晚,京城一家私房菜館,陸司墨和約好的宋汝文在這裏見面了。
“沒有想到你會約我出來吃飯。”
陸司墨沒說什麽,總不能說自己隻是因爲探望了爺爺之後,隻有這個時間最方便,所以就順便利用了吧。
而接下來,他沒有一開始就表明來意,而是在飯菜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對宋汝文說出了那句話。
“我希望能夠正式解除婚約。”陸司墨一臉的鄭重嚴肅。
宋汝文愣了一下,卻并不意外。或者說在陸司墨提議見面的時候,她就大概猜測到了他會說什麽。
就算預料到了,可當真聽到陸司墨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心情還是難免的失落。
畢竟,她是真心去了解過這個男人,對他感興趣,也是喜歡的。
宋汝文還從未喜歡過一個人,陸司墨可以說得上是她的初戀。
都說初戀刻骨銘心的深刻,宋汝文覺得自己雖然還沒到撕心裂肺的地步,但是郁悶和失落還是一點兒不少的。
“陸家和宋家的婚約隻是口頭上的不是嗎?你沒有必要這麽鄭重其事地把我叫出來的。”宋汝文帶着淡淡的笑容,對陸司墨說道。
陸司墨卻很坦然:“我覺得事情有必要說清楚。”
宋汝文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我說拒絕呢?”
陸司墨頓了幾秒,才緩緩而道:“你可以跟長輩說,你不喜歡我。”
“可我喜歡你。”宋汝文翹着嘴角,語氣輕快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聽上去實在不像是認真的,反而像是在開玩笑。
但宋汝文心裏非常清楚,自己是認真的。
陸司墨也聽出來了。
但他還是選擇當沒聽見。
“我知道你并不喜歡你,你表現得很明顯,上次在巴黎,你甚至不願意開車送我一程。那個時候,我就很清楚你的想法了。”宋汝文用餐巾沾了沾嘴唇,悠悠說起,而剛才她那句半真半假的表白,也被直接忽略過去了,“以你的性格來說,接受家裏的安排,本就不可能。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說出這句話,沒有想到你會選擇在今天。能告訴我,爲什麽嗎?”
宋汝文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答案。
是因爲她不夠優秀,還是說他太抗拒?或者是……他有了喜歡的人?
後者,宋汝文無法想象,因爲有喜歡的人所以選擇抗拒婚姻的陸司墨,是一個什麽樣子。
不是難以想象陸司墨會有這樣的行徑,而是難以想象陸司墨也會有爲了一個人考慮、爲了一個人付出的時候。
宋汝文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最小,可事實卻偏偏就是後者。
陸司墨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承認:“隻是不想勉強。”
“勉強你還是我?”宋汝文下意識追問。
“你,也是我。”
宋汝文笑彎了眼睛:“既然你現在是在詢問我的意見,那我的意見是,我希望我們能夠先相處一段時間。畢竟你還不清楚我是怎麽樣的人,就這樣武斷地決定我們的婚約,是不是有些太簡單了?”
她輕快的提議,仿佛隻是在談論今天天氣的好壞般随意。
“你很優秀,隻不過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個。”
這句話讓宋汝文聽出了一些端倪:“你想要的那一個,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所以才會來解除婚約?”
陸司墨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他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可笑。
“我的本心,也是拒絕這樣的聯姻。”
宋汝文看他特地避開自己問題的回答,心裏就明白原因了。
陸司墨竟然真的是因爲喜歡的人所以才決定結束這段婚約的!陸司墨也有喜歡的人嗎?
宋汝文禁不住想象,陸司墨喜歡的女孩兒到底是什麽樣的,單純可愛,清純不做作,妖娆風情,還是才華橫溢?
沒有概念,也想象不出來。
“好。”宋汝文突然吐出這樣一個字,“我答應你,解除婚約。”
陸司墨當然是感謝了。
宋汝文忽的揚眉笑道:“但是,能不能說是我不喜歡你所以要解除婚約的呢?至少我不想讓自己看上去那麽可憐。”
這個世界,總是對男人寬容、女人嚴苛的。
就算她是宋家的大小姐,遇上被陸司墨退婚這樣的事情,也很容易影響到她的名聲。
至少,讓她的轉身看起來漂亮幹脆一些,不至于狼狽。
陸司墨隻要宋汝文答應了解除婚約就好,其他的無所謂,别人怎麽看更是無所謂。
他應了之後,宋汝文也沒有理由在這裏繼續坐下去了。
她露出一個優雅得體的笑容:“那麽,謝謝你今天的款待,希望有機會,我們以後還能做朋友。還有,我真的很好奇你喜歡的女孩兒,會是什麽樣子。”
至少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才是。
陸司墨有一瞬間的出神。
他喜歡的女孩兒,是什麽樣子?
笑得幹淨剔透,還是簡單善良?或者耀眼優秀,與衆不同?
其實都不是。
“如果我喜歡了一個人,那隻會因爲,她就是我想尋覓的那一個而已。”
“我懂了。”宋汝文輕輕笑着。
她的想法也跟陸司墨差不多,都喜歡這樣尋找的等待。後來她找到了那個人,隻可惜那個人想要找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不想強留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選擇幹脆利落地放棄。
那也沒關系,她是宋家的宋汝文,不會因爲一點情情愛愛,就失去理智沒了驕傲,就算她被拒絕,她依然是優秀的宋汝文,未來也會有更好的在等着她。
“祝你幸福,陸司墨。”宋汝文是真心的。
陸司墨也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幸福。
隻是這個詞,未免有些太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