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簡父的肝癌,惡化了。
醫生沉重的宣布了死神的腳步已經逼近,而唯一的希望就是肝移植手術。
簡母倒是沒哭,反而堅強起來,再次外出奔走,想要在短時間内湊齊那最後的二十五萬。簡青也是想盡了法子,忙得幾乎焦頭爛額。
可是她們能用的辦法已經用盡了,那些親戚對她們的反複上門更是直接冷面以待了。
強大的壓力,還有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父親,簡青陷入了近乎夢魇的掙紮中。
她整整一夜都沒有合眼,被翻騰的思緒折磨得精力交瘁,更是滿眼的紅血絲,眼下一筆濃墨重彩的青色!
她必須要做出選擇——
天亮的時候,她還是在心裏下了決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的念叨着,在角落裏蜷縮成小小一團,泣不成聲。
不管她找多少理由,怎麽解釋,都改變不了她還是選擇抛棄他的事實。
因爲,她實在是無法放棄那個在一無所有的時候,卻竭力給了她所有的人。
眼睜睜地看着時間,近乎煎熬地度過兩個小時,眼看着快到八點。
簡青又撥通了易溪的電話,并且轉接到陸辛的手上。
“忻娘,我以爲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陸辛輕輕的聲音,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和冷漠。
單單語氣便把簡青推拒到千裏之外。
而簡青并不在乎這些,她語氣有些生硬,也好似十分艱難才從喉嚨中擠出來這些話:“我知道陸先生不待見我,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夠再一次請求您。”
“以離開我兒子爲代價?”陸辛諷刺着,“不用我故意分離你們,你們也不會長久的。”
他不信他陸辛的兒子,會是一個傻到積年累月也看不清楚一個女孩兒真面目的人。
陸司墨天資聰慧,猶在他之上。
“不,是别的東西,我想您看一下,大概就知道了。”簡青說着這話的時候,眼如黑漆,木然得幾乎徹底喪失了生氣。
……
一面之後,陸辛答應了簡青的請求。
不僅僅是給她三十萬那麽簡單。
陸辛輕描淡寫幾句話,便解決了把整個簡家都逼入絕境的事情。
簡父被轉入京城最好的醫院,同時也有全國最頂級的醫生待命。做了配型之後,很幸運的簡母的肝源非常适合捐贈。
——這一切就跟天上掉餡餅似的,美好得不真實,簡父簡母都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了,别提多受寵若驚。
可他們卻覺得不對勁。
簡青本不想解釋,但是在簡父簡母的嚴肅逼問,讓她不得不透露了一個接近真實的謊言:“這是陸司墨的父親安排的,他希望能以此爲代價,讓我們倆分手。”
“那怎麽行呢!你們兩個兩情相悅,他一個大人來胡亂拆散什麽!”簡母聽了第一個就不幹。
但是簡父卻顯得冷靜許多,一場病痛竟然洗刷掉了他身上的浮躁之氣,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不對,那個小陸,家裏是不是特别有錢?不然也動用不起這麽多的人脈吧?”簡父猜測着。
他轉院那天,可是用直升飛機來接的,這絕非一般家庭能夠做到的。
簡青默默報出了陸司墨爺爺的名字。
簡父簡母聽了大驚,作爲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他們比簡青更加清楚這個名字代表着什麽!
二人都沉默了。
“也好,是我們高攀了,能用這種方式結束……隻是委屈了青青。”
簡青卻搖搖頭:“爸,我也知道和他差距太大,不能長久的。現在能用本就不可能長久的愛情,換了您能活下來,我覺得不虧。”
她不想再讓父母背上和她一樣的枷鎖了。
“也是,想得豁達一點吧!”簡母拍着女兒的背,就像是小時候她被酗伴氣哭之後,那溫柔安慰她的樣子,這麽多年都一直沒有變過。
簡青雙眼有些模糊。
她不會後悔的。
她是……不會後悔的……
……
白荷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得到的一句“失手”。
她百般震怒,隻恨不得掐死這個沒用的人才好!
“我們買通的那個假釋犯已經被抓起來了,這次估計是要判刑,上次我去見他,他還威脅我說一定要把錢拿給他老婆,不然他就把這件事情捅到警察面前,說他背後有主使,是故意想要制造成酒駕來撞死那個忻娘的……”
白荷氣得瞪大了眼睛:“他把事情搞砸了,該撞的不撞,撞了一個路人,還有臉要錢?算了算了,也就幾十萬,你偷偷送到他老婆手上。”
“知道了。不過,陰差陽錯被撞的那個好像并不僅僅隻是一個路人,而是那個簡青認識的人,也是那個人沖出來救了簡青,她才幸免無恙的。”
白荷皺了皺眉:“有人救了她?她倒是命大!那人是誰?”
“也是一個學生,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吧,調查來看,好像是簡青的鄰居……”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臉色刷白的白荷打斷了:“你說的,不會是,不會是蘇緻,蘇緻吧?”
“沒錯,就是蘇緻,您認得他?不過調查結果上,這個蘇緻好像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還是什麽鋼琴天才,啧啧,這次出了車禍呆在醫院,聽說雙手都骨折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彈鋼琴。”
白荷幾乎昏厥。
她把蘇緻送出國之後,還派了人嚴加看守着,誰知道沒兩天就被他跑掉了。
那邊還在招人,誰曾想蘇緻居然不聲不響就跑回國内,還救了簡青!
白荷腦仁一陣陣的漲疼,咬牙切齒間竟然把簡青當成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蘇緻!蘇緻!
白荷雖然知道自己此刻的慈母心很可笑,但那畢竟也是從她肚子裏面懷胎十月出來的孩子,當初如果不是跟着蘇春澤實在是未來一片黯淡,她也不會選擇大難臨頭各自飛,抛卻自己嗷嗷待哺的幼子。
此後十幾年,她就算沒有在蘇緻什麽,心裏多多少少也是記挂着的。
對待女兒百般疼愛,未必也不是沒有想把蘇緻的疼愛也落在女兒身上的意思。
就算這次,她爲了保全自己,而選擇把這個孩子送走,但她也真心實意地希望蘇緻能夠好好的。
可他怎麽就……
白荷恍惚地跌坐在地,心頭一陣陣揪疼,竟是其他什麽事都顧不得了。
她,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
這邊,不僅僅是簡父被直升飛機帶着轉了院,一并轉院的還有蘇緻。
他已經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了,不過人還沒有清醒,挪動轉院也是可以的,何況直升機是最快捷穩妥的方式。
幾人進了京城,就像是泥牛入海,消匿了消息。
隻有簡青在離開c市的那天,也去c大辦理了休學手續。
她之後自己離開之後,回來的幾率就小得幾乎沒有了,但她還是隻是辦理休學而不是退學,就像是在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點念想。
直到今天,她才直到大一那些懵懂不知的時光是何等的單純,大二和陸司墨在一起的時間又是何等的快樂。
如今一看,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怔愣間,簡青拿出那支她珍惜無比的老鋼筆,輕輕摩挲着。
她寫了寥寥幾語,放在她那個房間内桌上。
用老鋼筆壓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作何想法,而留下了那支老鋼筆。
就當作是她與他離别的最後一點念想吧。
陸司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選擇放棄了你。
她狠心一閉眼,帶着房間角角落落自己所有的東西,走了個幹脆。
同樣人去樓空的,還有溫陽區的簡家。
兩天後。
陸司墨帶着那壇子老酒梨花醉從金陵回來。
他爺爺本抱着跟老友求酒喝的想法上門去的,誰知提出來之後,卻被老友好一頓“唾罵”,說他黑了心肝了,整天就盯着自己這點老酒,還帶着幸夥一起上門讨酒,其心可誅,可憐自己年邁之際清靜一下都不行。
陸老爺子非但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跟那位老友好一陣争論。
陸司墨此行也算是開了眼界了,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些老頑童是這等的有趣。
不過他爺爺最後還是沒有得到垂涎三尺的梨花醉,聽說老爺子當時就埋下了三壇子,那是半口都不肯往外讓的。
陸司墨便仗着小輩身份,跟商量好跟那位老爺子一起下棋,若是他赢三局,便給陸司墨一壇子。
那老爺子本來心想着要分出去一壇子,心都在滴血,不過聽到陸司墨說的是以圍棋論勝負,他又立馬滿血複活了。
老爺子摸着下巴一臉奸詐,心想着我雖然早年不曾涉獵圍棋,知道晚年才開始研究棋道,但也算是花了大部分時間在上面,連一些職業棋手都不是自己的對手,更不要說老陸這據說是學經濟的孫兒!
老爺子想着既能夠名正言順地拒絕,又能夠找個小輩和自己消遣下棋,那口堵着的氣也不自覺疏通了。
誰知道,真正讓他氣悶地還在後面。
也不知道這小陸是從什麽角落蹦跶出來的妖孽,他除了開局赢了一盤之後,之後兩盤便接連失利,敗于他手。
老爺子面上挂不住,就耍賴要把三局兩勝改成五局三勝。
前一秒還得意洋洋的陸老爺子,後一秒就氣得跳腳。倒是陸司墨無所謂地應了,又和老爺子坐在一塊兒下棋。
這次老爺子不敢輕敵,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卻還是被陸司墨強大的計算能力殺了個片甲不留,加的兩局竟然一盤都沒有拿下。
這下子老爺子再是找不到任何借口,憤憤給了酒之後,便找了理由把陸家爺孫倆給趕走了。
陸老爺子大罵老友不仗義,可眼裏卻都是笑意,别提多得意了。
轉過頭,便巴巴望着孫子懷中的那壇老酒。
哪曾想陸司墨竟然一口拒絕,說自己有用。
陸老爺子氣得不行,陸司墨又不愛喝酒,一壇子老酒在他手上能有什麽用,還能拿去送人不成?
别提,老爺子還真相了。
隻是陸司墨沒有想到這壇酒再也不會有送出去的機會,也再找不到那個送出去的人,回到c市,他面對的注定是一個天翻地覆的世界——
陸司墨是陪着爺爺坐專機到京城的,眼看着爺爺氣呼呼的模樣,陸司墨頗覺好笑,但還是分了一壺給爺爺,多餘的卻是怎麽都不肯給了。
看了爺爺喝了一口如仙如醉的模樣,陸司墨更是笃信這酒一定能讓簡叔叔改變主意。
他信心滿滿地捧着酒回了c市,也沒有提前給簡青打電話,隻想着給她一個驚喜。
他不聲不響消失一星期,還是以那樣姿态離開,她必然是氣壞了,這下子可要哄哄她才行。
陸司墨回了住處,放了酒,環顧一圈屋子,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明也沒少什麽東西,可他就覺得這屋子多了空蕩蕩的感覺。
好像生氣一下子就沒了。
陸司墨眉頭緊鎖,來回踱步,才算是察覺了問題。
沙發上那幾個淺色的抱枕不見了,茶幾上也沒有放着簡青喜歡吃的零食和水果,一片空空的。而廚房裏面也是幹淨空曠得厲害,更沒有簡青習慣随處亂放的食物和小玩意。
他心頭湧上一陣恐慌,沖進房間。
他看到收拾得空蕩蕩的房間,看到空蕩蕩的衣櫃,看到空蕩蕩的洗漱台,看到空蕩蕩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封信。
陸司墨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那張信箋。
‘陸司墨:我想我們還是不合适,彼此好聚好散吧,你也不要來找我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是将他推入了萬丈深淵。
陸司墨紅着眼,隻知道摸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您撥打的号碼是空号。
陸司墨幾乎怔住了,他從未想過簡青會以這樣決斷的方式離開自己,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幹幹淨淨。
他去學校找她,得知兩天前她就來辦理了休學手續,更是帶走了寝室裏面的所有東西。
他去追問蔣玥,蔣玥咬定說自己不知道,反問他這個當男朋友的怎麽會不知道,讓他啞口無言。
無奈之下他去了溫陽,憑借自己強大的記憶力找到了她家,卻得知簡家已經舉家搬走的消息,連房子都托友人打算賣掉,現在正挂在房産中介,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搬家的。
這一切的變故來得太快,幾乎沒給陸司墨反應的機會。
他就像是發瘋一樣,在簡青可能出現的任何一個角落都遍尋她的蹤迹!不斷地聯系她認識的人詢問她的下落!
執着近乎瘋魔!
c大女生宿舍,蔣玥忍不住趴在陽台上往外望。
樓下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像是一尊雕塑,一直沒動。
陸司墨已經站在那裏等了一天了。
蔣玥望了望陰沉沉的天,恐怕是要下雨了。
這人怎麽還不走!她可是答應了簡青,絕對什麽話都不會說的!
蔣玥連自己的那點破事都拎不清,整得她焦頭爛額的,哪裏像沾上陸司墨這個大麻煩!
可陸司墨這些天就像是瘋了似的一個勁的追問她,不斷地打電話發短信,在她拉了黑名單之後,又跑到她樓下來堵她,隻爲了讓蔣玥給一個說法。
蔣玥快要瘋了。
最開始的時候,她很讨厭陸司墨的蠻橫霸道,也不顧青青的意願,自己就決定了要出國留學的事情,簡青走了她怎麽辦?
之後,看到他癫狂似魔怔了的樣子,又覺得陸司墨有些可憐,這才體會到原來他是真心喜歡簡青的。
可現在,蔣玥卻是咬牙切齒地覺得惱了。
還有完沒完!
蔣玥之前的烏鴉嘴已經應驗了,頭上那陰沉沉的天氣轉眼就變成了瓢潑大雨,整片天地都暗沉了下來。
風雨怒吼,電閃雷鳴。
蔣玥忍不住又去看陸司墨走沒有,居然見那個瘋子連傘都不打,就站在樓下任雨淋着!
她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隻得拿了傘沖下樓。
“下雨了你還在這裏等什麽!我說過我不會告訴你的!”蔣玥氣急敗壞地在那裏跳腳。
“你果然知道她在哪兒。”陸司墨眯起眼睛,被與淋了的狼狽竟然絲毫不損他身上的英氣,劍眉星目越發清晰,隻是那眼中的神情有些駭人,好似伺機等待擇人而噬。
蔣玥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又忍不住想要打自己的嘴:“我沒說!我說過我不知道簡青在哪兒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逼我了行不行!”
“簡青和你的關系我知道,無論她去哪兒,她都不會不告訴你的。”陸司墨很清楚她們倆之間的那份感情。
不得不承認,這份感情讓他都嫉妒,曾經還分外忌憚開玩笑說過要是個男人就娶了簡青的蔣玥。
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蔣玥看他不依不饒,心想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覺得簡青能去什麽地方?現在她自己休學,她父母也跟着一起離開,能去什麽地方?”
她的話像是點醒了陸司墨。
他一心執着想要找簡青,卻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
要分手,簡青大可不必做到帶着父母遠走高飛。
除非,是有人逼走的。
而這個人,除了他那個自以爲是爲他考慮了所有的父親,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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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加蔣玥的一篇番外就算第二卷完了/玥番外還是要看的,和後面情節關聯很大,不過因爲以她爲主要視線,所以單獨拎出來成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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