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光耀就沒那麽幸運了,一碗姜茶倒有大半碗都澆在他的頭頂,燙的他‘嗷嗷’直叫,杜春吓的夠嗆,趕緊過來幫段光耀抖姜茶水,旁邊也有随從過來幫忙,好在姜茶也不是滾燙的,除了被燙到的肌膚有些紅,倒沒傷着哪裏。
可這樣的段光耀怎麽去見五皇子,心裏有氣吧,燙到他的人還是五皇子的小舅子,他有火也不敢發,還要安慰吓到的杜春别怕。之後,帶了人又回到正房,換了身衣服再來見燕福生。
燕福生早就得了信,原本藥丸的效力就沒多少,除了臉色不很好之外,其餘的也算是正常了,隻是當知道段光耀接三皇子接了一半就颠颠地跑來看他,沒病也要裝病。
于是,段光耀換好一身衣服,來見燕福生時,就見到躺在軟榻上,一臉蠟黃,擡擡眼皮都有氣無力的燕福生。
“微臣聽聞殿下貴體違和,不知可曾服了湯藥?”見過禮之後,段光耀一臉驚憂地立在燕福生的榻前。
燕福生無力地擡擡手,張嘴吐出幾個幹啞的音:“藥?沒……郎中……敢開,本皇子……怕是……咳咳……怕是……咳咳……”
旁邊的杜雪巧忙拿出帕子捂在燕福生的嘴前,燕福生咳了半晌,直到蠟黃的臉頰上染了一層紅雲這才止住咳聲,擺擺手,示意自己真的無法說話,由杜雪巧代爲回答。
杜雪巧将帕子拿回,隻假意看了一眼段光耀來前抹上去的幾滴紅色,大驚道:“殿下,你咳血了……”
段光耀立馬吓的整個人都抖成一團,好好的五皇子隻在他的府上住了一夜就病的起不來,咳着咳着還咳出了血,他哪能不怕。
“殿下,微臣這就去請郎中,請最好的郎中來,一定會治好殿下的病。”
燕福生張張嘴,卻又痛苦地閉上,搖頭又點頭,也不知他想說什麽,段光耀等了片刻,見五皇子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向杜雪巧道:“杜姑娘,這……皇子殿下就勞你照顧,微臣這就去請全城最好的郎中來。”
杜雪巧點頭,“有勞段知府了,隻是昨夜也請了郎中來,可那郎中連藥方都沒敢開就跑了,再派人去請,得知之前是那位郎中來看的病,沒一個郎中敢再過來,我派人去尋知府,又尋不到,可把我急壞了。”
說着,硬是擠出幾滴眼淚,配上她在段光耀來之前用辣椒辣的紅腫的雙眼,還真像那麽回事,可這幾句算不得強硬的話,愣是讓段光耀流了一身冷汗。
五皇子在他的府上染了重病,這時候他不在府上,找又找不到,這要是傳到京城,皇上就沖這個就能治了他的罪。當時就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杜姑娘,微臣該死,微臣這就去請郎中,定要将皇子殿下的病治好。”
杜雪巧‘嗯’了聲,又擦了擦眼淚,“知府,你快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了。”
段光耀又磕了兩個頭,這才退着出了書房,雖然他認爲書房不适合養病,可五皇子都病成那模樣了,誰敢把他擡回房間去?萬一再給折騰沒了,也不用等請來郎中他就可以自殺謝罪了。
至于還等在城門處,等着他去迎接的三皇子,段光耀完全忘到了腦後,而他的随從們也沒有一個敢提醒他這點,比起還活蹦亂跳,有力氣發脾氣的三皇子,如今最重要的還是随時可能斷氣的五皇子。
于是,還在城門外等着進城的洛正德,隻能望着因雪災而緊閉的城門發呆,這個石蘇府的知府也忒膽大了,竟然敢這樣晾着他?還是老五的命令,不許他進城?又或者裏面的老五正帶着人,部署着怎麽樣‘迎接’他?
在洛正德焦慮不安的心情中,幾乎将全城的郎中都給押了來,在燕福生的書院外站了兩排,一個接一個進去給燕福生診脈,進去時一個個垂頭喪氣,出來時一個個唉聲歎氣,卻沒有一個診出五皇子到底是生了什麽病。
既然診不出病,藥也不敢亂開,隻能開了幾味吊命的湯藥先頂着,院外唧唧喳喳的郎中們在互相探讨,若是不拿出個有用的方子,段光耀可是下了命令,誰也别想活着離開!
爲了小命,就算是賭也得賭上一把了,方子開了十幾張,最後又對照着加加減減,終于算是把一張方子給對付出來。
拿着幾十個郎中研究後開出的方子,看着他們一個個殷切的目光,段光耀隻覺得這張方子,似乎……問題很大。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他就算不放心,這藥還是要給五殿下吃,看他越來越憔悴,随時都能咽氣似的樣子,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當藥熬好,送進書房時,天色也漸晚了,杜雪巧親自服侍燕福生喝藥,郎中知府都被趕出書院,随時候命。
杜雪巧将不知加了一堆什麽名貴藥材的湯藥悄悄地倒進裝了畫軸的大肚缸裏,至于那些畫軸都值多少銀子,她也顧不得,總不能把藥真給燕福生喝下去吧?雖然都是名貴難見的好藥,可這麽混在一起,誰知道會不會變成毒藥,萬一把裝病的燕福生喝出毛病咋辦?
就是看外面這些郎中怎麽研究出的方子,她也不敢信他們真能治好病。
和燕福生又說了之後要如何如何,又等了會兒,這才将空藥碗拿出來,對着外面翹首以待的知府和郎中們道:“殿下服了你們熬的藥,身子好了些,剛剛睡下,這裏就不需要你們守着,留幾個醫術好的随時待命,剩下的人該幹嘛幹嘛去吧,知府,有賞!”
段光耀總算是松了口氣,五皇子這一病可說是要了他的老命,原本昨晚就勞累過度,又心力交瘁地折騰了這麽一天,段光耀眼前都一陣陣地發黑了,卻還要硬撐着選出幾位醫術高超的郎中,剩下的就讓手下人等帶下去領賞。
幾個醫術高明,年紀也大的郎中被安排在燕福生院子裏的廂房歇息,門外還留了兩個人把守着,吓的他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還是第一次給這麽大的貴人看病,他們可是聽說了,給這樣的貴人看病,治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就是宮裏那些醫術都出神入化的禦醫們,也都随時被皇上喝斥:治不好……你們就陪葬!
更别提他們這些平日也就看看小傷小病的郎中了,真是驚險的一天,把腦袋别在褲腰上的一天啊!
段光耀帶着人下去了,緩了半天腿肚子才不抖的那麽厲害了,望着府裏高挂起的燈籠,總覺得有什麽事被他忘記了,想了許久才想到,三皇子啊,還在城外晾着呢。
段光耀心想:就算此時去接了三皇子進城,他也别想在三皇子面前落個好,萬一三皇子一怒之下讓人砍了他,就是到皇上那說理都晚了。
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天迹,段光耀決定,有事還是等睡醒了再說。
這一夜,段光耀獨自睡在書房,吩咐外面守着的下人,除了五皇子的事,其餘一切不許禀報。
翌日一早,五皇子身染重病的消息傳遍石蘇府,想到五皇子是來了石蘇府後才病倒,想必就是爲了他們這些災民勞累所緻,災民們感動于五皇子的恩情,自發地來到知府門前,跪地向蒼天祈求,保佑五皇子早日康複。
當段光耀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五皇子的病情,得知比起昨夜又有起色,總算是放了一顆寬心,隻是燕福生那張依舊蠟黃的臉看着還是那麽憔悴,好在說話時雖然還是有氣無力,卻不會咳的抓心撓肝了。
還沒等段光耀告辭離開,外面有人來報,知府門外有災民跪地爲五皇子祈福,段光耀立馬說了些奉迎的話,聽的燕福生很是心虛。
他裝病不過是爲了和洛正德鬥智鬥勇,想不到才來石蘇府不過兩日,百姓對他卻如此愛戴,讓他不想爲石蘇府的百姓盡心竭力都良心不安了。
“知府,你去……和百姓們說……本皇子……無礙了,替本皇子……謝過……百姓們的……好意……”
内心再激動,關鍵時刻還得繼續裝着,再說燕福生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演個戲倒還不會露了破綻。
“是,微臣一定将殿下的話帶到,還請殿下爲了石蘇府的百姓顧惜身子,不要勞累了。”段光耀應了聲,又說了幾句才告退出去。
杜雪巧望着他的背影,“福生,你說他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去接你三哥了?這都晾了你三哥一天兩夜了,再不去你三哥還不得平了石蘇府?”
燕福生不屑道:“若說别人我不清楚,若是他嘛,我敢打賭他不會,他可還指着那些虛名唬人,真平了石蘇府,他這些年的努力不都白廢了?”
杜雪巧想想前世,無論遇到何事,人前都雲淡風輕的三皇子,很以爲然地點頭,“真期待看到他那張被毀容的臉。”
燕福生‘噗’地笑了,搖搖頭,“雪巧,你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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