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好笑笑,“我家遠房親戚的孩子。”
馮宣文再沒把目光放在燕福生身上,隻同杜雪巧相談甚歡,不時再問問杜春的課業,當然,相談甚歡的是馮宣文,杜雪巧也同燕福生一般,恨不得他快些走。
原本就看着溫和卻如天上月般皎潔而清冷高不可攀的人,即使再放下身段,之間的差距也不會從江河變成水溝,杜雪巧隻覺得跟馮宣文說話就是一個字:累!
杜春和燕福生回家了,也該是吃晚飯的時候,可杜雪巧看完全沒有要走意思的馮宣文也不好直接說:我家要吃飯了,馮公子請回。
隻好假意道:“粗茶淡飯,也不知馮公子吃不吃得慣。”
馮宣文手中水墨山水扇一擺,“不嫌棄不嫌棄。”
見杜雪巧表情瞬間有些僵硬,接道:“我是說,粗茶淡飯最好養生。”
杜雪巧還能說什麽?雖然她也不怎麽願意馮宣文留下吃飯,可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也不能再把人往外趕。
燕福生心裏罵馮宣文不會看人眼色,卻也沒有失禮地開口趕人,萬一杜雪巧認爲他不好相處就得不償失?
可态度也絕對談不上和顔悅色,每朝一派悠然的馮宣文看一眼,便會甩上兩把眼刀。
不過一個連功名都沒混上的白丁,竟然膽敢和本殿下同桌用膳,還真是不知死活了。
可看馮宣文那寵辱不驚的神态,燕福生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反倒太小家子氣,女人不都喜歡有擔當、大氣的男人?
立馬調整心态,那叫一個如沐春風,看的杜雪巧眼角直跳,誰知道傳聞中一向心眼不大的皇子殿下這是憋着什麽壞了。
隻有杜春是真心歡迎馮宣文留下,卻純粹是對才子的仰慕,看人家說的話,每一句都透着學問,就是擡手舉箸都顯得那麽自然而優雅。
當然,福生哥吃飯的樣子也挺優雅,若是能不總翻白眼,比馮大哥看着還要賞心悅目了。
好在馮宣文出身書香門弟,吃飯時的規矩很大,食不言、寝不語,細嚼慢咽,哪怕是燕福生的眼刀子沒停地甩,馮宣文依舊吃的優雅無比。
飯畢,冷嬸端來熱茶。
原本杜家姐弟倆是沒這習慣,喝什麽熱茶啊,渴了直接用瓢舀半瓢水比什麽都解渴,最多也就是夏天熱的時候自家上山采些常見的草藥,熬些涼茶就是怪不錯的了。
就是燕福生前些日子在村子裏住着,原本還挺嬌慣的胃也喝的習慣了,那豪邁的喝法,每每都讓冷嬸心疼不已,主子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可今晚家裏有客人,冷嬸自然不會在細節上失了禮數,她也看出這位馮公子是自家主子的眼中釘,所以堅決不能給自家主子丢臉。
茶是由宮裏帶來的貢茶,水是前院的井水,經過冷嬸的巧水烹煮,茶香四溢,再配上幾樣茶點及鮮果,很有一番情趣。
馮宣文也是懂茶、愛茶的人,又是當代數得上的才子,隻喝一口便知這茶是民間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就是他也難喝上這等好茶,對杜雪巧就有些刮目相看,畢竟一飲一食都能說明一個人的品味,杜姑娘也是個雅人啊。
馮宣文突然覺得自己好似找到了知己,原本對杜雪巧隻是好奇,而此時,對着清幽雅靜的院子,更有想要真心地結交的想法。
好茶、美景、知己,馮宣文詩性大發,古詩名句,偶得佳句,不要錢似的往外湧,若是再有一把古琴,月下清歌,美人起舞,當是人間美事了。
聽了馮宣文的詩文,杜春又崇拜又迷惘,實在是大部分有聽沒有懂,不過才九歲的孩子,之前上幾天私塾也不過是爲了認些字,會記賬,能聽懂這是很好的詩就已經不錯了。
在杜春的心裏,還是福生姐當初講的故事好聽,既有趣,還能從中得到啓迪,多少人生道理都被福生姐講的淺顯易懂,若是同樣的道理由馮大哥來講,恐怕他聽了也是白聽。
杜雪巧更是滿頭霧水,不就是用水煮出的樹葉子嘛,咋就引出他這許多的想法?
果然,她和文人之間是有差距的,和才子更是兩個層次的人,文人才子還真就是閑的,若是一日三餐不濟,再他也沒這心情在這裏亂冒酸句了。
唯一聽得懂的燕福生一看姐弟倆滿腦袋漿糊的表情,心裏偷着樂,就是聽懂馮宣文的詩,他也要裝着不懂,這樣才能找到和杜雪巧能說的話題。
今後的路還長,總不能也像此時這樣,一個人詩興大發,一個人根本完全插不上話吧?
既然杜雪巧不能跟他一樣詩興大發,他不介意找些杜雪巧熟知的事,有了共同的話題,感情才能突飛猛進不是?
馮宣文吟誦了幾首詩,意猶未盡,正想與人就詩文裏的佳句進行一番讨教,可再看三人那副活像蛤蟆掉水井……撲通撲通(不懂不懂)。
馮宣文就好像被一頭冷水兜頭澆下,好不失望,合着他在這裏自說自話半天,在人家看來就跟看笑話一樣是吧?
馮宣文頓時就詞窮了,滿腦子就冒出一個四個字:對牛彈琴。
燕福生一不小心悶笑出聲,杜雪巧怕馮宣文會惱羞成怒,瞪了燕福生一眼,忙對馮宣文道:“馮公子果然不愧是永和府有名的才子,這詩作的就是好。”
馮宣文明知她在敷衍,淡淡笑道:“讓雪巧見笑了。”
燕福生立馬乍毛,“馮公子逾矩了,姑娘家的閨名豈能亂叫,還請稱呼我家雪巧杜姑娘吧。”
一句話既是告訴馮宣文杜雪巧跟他沒親厚到可以直呼其名,同樣又暗示馮宣文杜雪巧是屬于他的。
馮宣文的目光就在杜雪巧和燕福生之間看來看去,最後恍然般地道:“原來如此。”
杜雪巧黑線,又不好當着馮宣文的面跟燕福生争辯她不可能是他的雪巧,何況她也沒那個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掃燕福生的面子。
畢竟前世她所知道的五皇子,絕對不是個脾氣有多少的人。
飯也吃了,詩也吟了,馮宣文也起身告辭了。燕福生主動将人送出杜府,并送出很遠。
至于兩人一路上說些什麽,杜雪巧非常好奇,吃飯時燕福生單方面劍拔弩張的樣子,讓杜雪巧有些不安,若是因此讓馮宣文和燕福生相看兩相厭,對于燕福生來說失去的就不隻是一個未來的狀元。
心裏感歎:難道是因爲她的重生,讓馮宣文這個未來燕福生最大的膀臂給影響沒了?
若是如此,是不是說明她也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燕福生的命運?若是這樣當然是最好不過。
可她也就是想想,總不能爲了一個熟人燕福生,就把她和杜春的命拿去賭,萬一賭輸了,她哭都晚了。
燕福生抱着杜雪巧縫的書包愛不釋手,又将自己原本那隻書包裏的東西都裝進新書包裏。
看他一臉喜色,好似完全不在意之前兩人之間的不快,杜雪巧卻忍不住開口了,“殿下,你好好的不在京城,怎麽會想到來永和府?若說是爲了讀書,京城有名的書院不少,總不會比卓荦書院差吧?”
燕福生直直地盯着杜雪巧,直到杜雪巧被盯的耳尖微紅地低下頭,他邪氣地笑道:“若我說來永和府是爲了雪巧,你信不?”
“别……這話千萬别亂說。”哪怕之前杜雪巧大膽地想過這個可能,被燕福生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驚慌,若是因此燕福生再遇上什麽人的刺殺,她就是長了一個顆頭都不夠砍的。
燕福生将杜雪巧的神色看在眼裏,輕笑着爲她掖起鬓邊的一絲亂發,以往也做過的動作,卻讓杜雪巧連脖子都紅透了,再想到燕福生所說的爲她而來,恨不得把頭都埋到桌子下面。
“逗你的也信?我來永和府可是奉旨而來,海賊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回京城,什麽時候海上太平了,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不過,在永和府這些日子,就要勞煩雪巧姐關照了。”
燕福生的指尖輕輕在杜雪巧的臉上劃過一個溫暖的痕迹,心中怎能不失望?尤其是杜雪巧那如釋重負般松的那口氣更是讓他氣餒。
若是換了别的女子,他的示好怕是已讓她們受寵若驚了,偏偏第一次想要留一個人在身邊,那人卻給了他這樣一個仿佛被吓到的表情。
是說,留在他身邊很可怕嗎?以往的相處不是很愉快?還是她心裏有了别的人?
可除了馮宣文,燕福生真沒發現什麽人能夠對他産生威脅,而且就是這個别人眼中的大才子,燕福生也沒太放在心上。
比起他近水樓台,這位馮大才子就顯得太過虛無缥缈,和杜雪巧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而且,馮大才子顯然也沒有想要爲杜雪巧改變的意思,哪裏有他這般願集萬千寵愛于一人之身的誠意了?
不過,燕福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哪怕此時的杜雪巧不知什麽原因排斥跟他在一起,他也有信心最終能夠打動她。
若是過幾年杜雪巧還是不肯接受他,他也不介意先把飯給煮熟了,到時候還真不信她能一直固執下去,反正她還有兩年多的孝要守,燕福生一點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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