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巧穿衣起床,喊醒了杜春,裏裏外外找一圈,才在桌上看到一封留給她的信,上面燕福生的字蒼勁有力,就是杜雪巧這樣不懂字的人也看得出是下過功夫的。
可這字實在不像出自一個姑娘家的手筆,杜雪巧倒也沒在意。
寥寥幾語,連蒙帶猜,杜雪巧大概看出是燕福生是被他家裏派來的人接走的,信中要杜雪巧多多保重,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有事可以讓冷家人去做,出了事有他擔着。
杜雪巧很感動,感動之餘才想到她這裏還有當初從燕福生那裏拿過來保管的幾十兩銀子,還有就是……燕福生那張精緻的臉,藥水還沒配,蠟黃蠟黃的也不知他爹娘認不認得出這是自己的孩子。
好在那染料過些日子也就會慢慢淡去,别當他是在外面受苦染了病才好,好好的孩子在外遭了次罪,就養成這樣,當爹娘的得多心疼啊。
吃早飯時,杜春才知道他的福生姐走了,情緒很是低落了陣子,直到杜雪巧帶他到後院去染布,杜春也沒精打采的。
杜雪巧也不強迫他打起精神,說實話,别看燕福生跟他們生活的時間不久,突然離開,她這心裏也不舒坦。
隻是染布時,看到一缸缸的染料,杜雪巧心裏略略不安,燕福生是知道她染的布有多貴,也知道染布的成本有多低,萬一他回去後也讓人這樣染布……
杜雪巧搖頭,燕福生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再說,就算他也要染紫蘭花布又如何?錢也不是一個人賺的,前世那麽多人都染紫蘭花布,不都賺的盆滿缽滿的,都是熟人了,她倒不覺得燕福生會損害到她的利益,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整整用了一天時間才染了不到一半的布,再多了晾曬都不夠地方,杜雪巧也不強求,如今地方小,隻要搬到永和府,她的染布作坊就可以擴大。
隻是,要招人手來幫忙的話,紫蘭花染布的秘方實在太簡單就不好保住了。
所以,暫時杜雪巧還是打算就她帶着杜春好了,等把這些紫蘭花都用光了,到時再雇人去收割紫蘭花,那時錢賺的差不多,也能買起田地了,把紫蘭花大片大片地種,就算紫蘭花染布的秘密真被傳出去也不怕了,反正她腦子裏還有不下幾十種染布的秘方呢。
晚飯是冷家嬸子親自送來的,杜雪巧和這位新搬來的鄰居隻見過一次,還是在昨晚族長帶人來鬧事的時候。
說不上熟,隻是覺得很慈祥個嬸子,飯也做的很香,卻沒親口嘗嘗。
可人家既然親自送飯上門了,又沒了因燕福生而對冷嘯玉産生的不滿,杜雪巧對冷家嬸子還是挺熱情的。
畢竟冷嘯玉人不錯,身殘志不殘,人又熱情仗義,爲了替她出頭,把他是太監的事都給抖出來了,今後在村子裏可怎麽混呢?
冷家嬸子卻不以爲意,将用食盒裝着的飯菜都擺在桌上,幾樣炒菜聞着就香,杜春饞的口水答答,杜雪巧也直咽口水。
冷家嬸子笑的很和藹,“杜姑娘,快嘗嘗嬸子的手藝吧。”
杜雪巧也不推辭,被族人們算計的她對人心都要失望了,像冷家嬸子這樣充滿善意的人讓她感到溫暖,再有對冷嘯玉印象不錯,杜雪巧對冷家人也就親近了些。
隻是想到燕福生留下的信裏說過,讓她有事和冷家人商量,她對冷家人真正的身份就産生懷疑,實在是他們搬來的太巧了。
燕福生住到杜村不久,他們就搬來了,一同搬來的還有一戶她沒見過的溫家人,如今想想,倒像是暗中來保護燕福生的,尤其是在燕福生離開時,溫家人也跟着離開了,讓杜雪巧不能不往那方面想。
可既然都找到燕福生了爲何不直接把他接回去?隻能說富貴人家的事不是她能理解的。
然而,燕福生離開了,溫家人也離開了,冷家人卻留下來,若不是燕福生信裏特别提起冷家人是可信的,杜雪巧差不多就會當成巧合。
可被燕福生那樣提過,杜雪巧就不會認爲冷家人真的隻是湊巧搬來,很可能冷家人就是被燕福生留下來幫自己的呢。
想到如今她正缺人手,冷家是燕福生留下的,杜雪巧不知爲何就是認爲可信,畢竟紫蘭花染布的方法燕福生都知道了,他真沒什麽必要在自己身邊安插什麽人了,說不定真可以幫自己不少呢。
既然冷家嬸子沒有點破她和燕福生的關系,杜雪巧也就沒去深問,隻要知道他們是信得過的就好。
但是,冷嘯玉曾經太監的身份,讓杜雪巧很以爲意,到了此時她也不會再想冷嘯玉是打宮裏逃出來的,顯然他們一家都是被派到燕福生身邊保護的人。
若他是太監的身份,那燕福生的身份呢?一個她初見時便有幾分眼熟的神秘姑娘家,又注定身份不凡,那她到底是什麽?
杜雪巧隐隐擔憂,總覺得什麽在腦中一閃而過,卻又總是抓不住。
既然認定冷家嬸子可信,又是燕福生留給自己的人,杜雪巧也就沒準備和她客氣。
她的未來注定要走上一條不同前世的路,與其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摸爬滾打,有助力幹嗎不用?比起吃人不吐骨頭的二表叔之流,燕福生至少能讓她安心一些。
雖然那娃平時也總是深藏不露的,跟個人精似的,但幾日相處下來,杜雪巧就是有種他不會害自己的感覺。
再說,就算怕又如何?無論是從細節還是從燕福生的氣度來看,他真想算計自己,就是讓她死一百回,那都跟玩似的。
話又說回來,如今表面上看來,她最大的秘密都沒防着燕福生,她還有什麽可以讓燕福生算計的東西呢?
何況她當初收留燕福生之初,不就是打算着從他那裏得到好處的嗎?如今燕福生真要回報她了,她又矯情個什麽?
隻是當她貌似無意地問起燕福生的身份時,冷家嬸子笑眯眯地茬開了話題,顯然至少在這時候的杜雪巧還不夠資格知道燕福生的真實身份。
吃過了飯,杜雪巧就跟冷家嬸子說起要搬到永和府的事,問起冷家可願一同搬過去。
冷家嬸子笑道:“永和府倒是不錯,姑娘不嫌棄,是我們的福氣了。”
至此,冷家跟杜雪巧搬到永和府便成了定局。
又用了一天時間,将馮記布莊這次要染的布都染好,有了冷家三口的助力,做起事來果然麻利不少。
冷嘯玉也不放牛了,把大黃往牛棚裏一扔,加上那位在杜雪巧看來還怪神秘的冷大叔,慈祥和藹卻讓人不由得心生敬仰的冷大嬸,杜雪巧和杜春幾乎都插不上手了,就在旁邊動動嘴。
冷大叔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帥男人,身高體形與冷嘯玉極其相似,隻是沉默寡言的他,比冷嘯玉看着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安心感。
和雖一身粗布衣裳,仔細看卻難掩其雍容大氣的冷家嬸子站在一起,讓杜雪巧有種說不出來的般配感,總覺得這樣的他們若是換上一身華衣,那就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夫人。
站在他們身邊,她倒反而像小丫頭了。
可氣度如此不凡的人家會把兒子送進宮裏當太監?還有,能夠用得起這樣的人……燕福生到底是怎樣尊貴的身份呢?
杜雪巧越糾結越是一團亂麻,最後幹脆就不要想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她都重生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總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布染好,再晾上一天也就差不多,也好在這段日子一直沒有下雨,布幹的也快。
當冷大叔和冷嘯玉天沒亮就趕着車去鎮裏送貨了,百無聊賴的杜雪巧就帶着杜春去自家地裏逛逛,既然要離開村子了,這地總是要找人看着,哪怕不打算賣了換錢,可總也不能荒着。
再說,家裏的房子還是很大,總是要找個穩妥人照應着,免得再破敗了。
隻是這麽大一個村子,誰又是她信得過的人呢?
來到地裏,前些日子種的豆子已經有幾棵從土裏冒了出來,嫩嫩厚厚的小芽很有些可愛,第一次親自種地的杜春也看的喜滋滋的,一改燕福生離開帶來的消沉。
“姐,春兒會種地了。”
果然,孩子心性忘性也大,媳婦都沒了,他才幾天就恢複了。
杜雪巧也樂得杜春把燕福生忘了,不然真一直念着她才要頭疼,明知道燕福生那樣高不可攀的身份,就算真看上杜春了,也不是他們高攀得上的。
既然杜春都忘了,她也樂得不提,拍拍杜春的頭頂,“姐姐的春兒是最棒的。”
杜春朝杜雪巧眨着眼睛,半天才道:“姐,等春兒長大了就沒人敢欺負姐了,到時咱們把地都搶回來,春兒種地也能養姐姐,以後誰再敢欺負咱們,春兒就擋在姐姐前面,把壞人都打跑。”
杜雪巧愣了,她很欣慰杜春能說出這樣的話,可她的理想不是讓杜春成爲一個成功的農夫,而是讀好書,就算未來十年時局動亂不讓他參加科舉,至少也要做個成功的商人。
可怎麽養着養着又把弟弟給養歪了?不是扶不起的纨绔,咋就要做個成功的農夫了?不是她瞧不起農夫,實在是她都受不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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