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巧苦惱,這樣無遮無攔地将布帶回杜村,一路上還不得收獲多少算計的目光。
可不這樣還能怎樣?杜雪巧突然有種落入馮宣文算計的覺悟,是不是等她被杜村的同族們算計的走投無路了,馮宣文就會以雪中送炭的姿态來與她談賣秘方的事宜?
而那時焦頭爛額的她除了将秘方便宜地賣給他還能怎樣?
杜雪巧苦惱,燕福生也皺眉,比起杜雪巧摸爬滾打中學會的思考,燕福生的敏感可以說是天生,又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對人性的把握比杜雪巧可要深刻的多。
馮宣文的算計他看在眼裏,計在心上,卻可以完全不在意。
可被算計之後惹來的麻煩他卻不能不顧,如今的他被扔在那個窮山僻壤的地方,爲的不就是低調嗎?這樣被推到風口浪尖,在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打草驚蛇的非常時期,這些都不得不考慮。
于是,燕福生黑了,擰着略顯英氣的眉,一副氣憤難耐的神色。
“雪巧姐,姓馮的沒安好心啊。”
杜雪巧‘嗯’地一聲,“無妨,左右也要搬家了。”
話是這樣說,實則杜雪巧心中也有算計,就算沒有染布秘方這一出,族長也不會輕易放過她,雖然明着沒有理由怪責她将本就屬于她的馬牽走,想在别處給她添堵總是不難。
不過,當初從小紅小棕那裏聽到不少族長的八卦,杜雪巧自信這些就夠把族長拿捏住,甚至還可以拿回本就屬于她和杜春的田地财産。
隻是想到被馮宣文擺了一道她就悶悶不樂,當年她是眼光多差才會覺得他至誠至信的君子,做起商人也奸詐的很啊。
怪隻怪她當時疏忽了,簽契約時忘記對每次所染布匹數量限制。
可契約簽都簽了,她也不好多說,隻能咬着牙默想染的布多,她的收入也多不是?
不過,五百兩銀子的收入還是讓杜雪巧喜了一把,除了要還馮宣文買宅子墊付的銀子,她的家當已有三百餘兩了,怕是要比得上村裏最富的族長家了吧?
将銀子揣好,又在鎮上買了些許或真或假讓人越猜越暈的染料,回到杜村天已擦黑。
可這樣兩大車的布匹由打村頭運到家一路也遇到不少族人張望,畢竟車子行動間都會發出聲音,隻是引起這樣大的動靜卻是杜雪巧始料未及。
按說這麽晚,家家都吃了飯該要就寝,若不是時刻留意,誰會巴巴地趕出來圍觀?透着一股子詭異的味道。
虎子娘見馬車行來,急巴巴地跑出來,攔住杜雪巧的車輛。
杜雪巧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嬸子,有事?”
虎子娘看兩輛車上滿滿都是閃着光的布料,眼看是值不少銀子,可值再多又如何?即使是心疼她也隻能撇清他們和杜雪巧的關系。
“雪巧,嬸子和你說過的事……”
見虎子娘遲疑,杜雪巧隻當她還惦記着她和虎子的親事,淡淡道:“嬸子,雪巧說過,我還是守孝之身,不敢耽誤了虎子。”
虎子娘‘哎哎’地點頭,“雪巧最是善解人意,既是如此,此事也就罷了,嬸子再不提就是了。”
最後又留戀地掃了眼兩車布匹,跺跺腳小跑離開。
這樣就完了?杜雪巧還想要如何讓她打消那個念頭,結果虎子娘就好像避瘟疫似的來和她撇清關系,她離開杜村不過三天兩夜,中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是非嗎?
杜雪巧沒有疑惑多久,走到院門口時就完全解開了。
燕福生離開時明明記得鎖上了門,可此時院門大開,院子裏站了一群吆五喝六的男人,嘴裏罵罵咧咧地說什麽的都有。
院子裏亂七八糟東西扔的到處都是,有床有被子,還有一地的衣服。
院子外也圍了一圈的人,在看到杜雪巧的馬車和牛車回來時,原本喧鬧的人群都靜了下來,各種目光投注在她身上,除了少數還帶着同情憐憫,大多數都是幸災樂禍。
杜雪巧就不明白了,祖祖輩輩在村子裏住着,又都是同族親人,她家怎麽就混成這樣?不知道的還會以爲她家出了什麽十惡不赦的惡徒呢。
杜春已氣的瞪圓雙眼,揮舞小拳頭就要沖出去,雖然年紀小,可自從爹娘過世後,杜春經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小小的他已能辨别是非,既然爹娘都不在了,他也不是曾經被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疙瘩,姐姐的堅強他看在眼裏,難道他就要一輩子躲在姐姐的羽翼下生活?
燕福生這些日子沒少教他做人的道理,如何做個堅毅的人,做個不會被欺負的人,做個可以保護家人的人,這些道理都在燕福生爲他講過的先人故事中一點點灌輸到杜春的思想中。
此時的杜春已不是那個懦懦的隻會等着姐姐保護的孩子,他要保護姐姐,保護福生姐,保護一切他想保護的人。
以至于,杜春忘記了,燕福生說過,要想保護别人,就要想盡辦法擁有能夠保護别人的力量。
當杜春不顧一切沖出去,想要将那些欺負到他們頭上的惡人都打跑時,燕福生長臂一伸,輕巧地将他拎了回來。
“春兒,乖乖地待着,這裏沒你什麽事。”
說着,将茫然望着他的杜春扔給了以保護之姿站在身後的冷嘯玉。
燕福生想要看看,杜雪巧會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雖然不想試,卻又不得不試試杜雪巧的能力,是否有能力與他并肩而站,還是隻能單純地被藏在身後。
燕福生自認,他的生活從來都不枯燥,那些明争暗鬥,陰謀陽謀從來都沒曾遠離過,若是想成爲她的女人,這些都要經曆,哪怕是女人的世界裏也不會單純無争,甚至那些他不會去在意的地方,鬥争更加慘烈,吃人不吐骨頭也不過如此吧。
如果杜雪巧沒有能力,将她帶入自己的生活,于她來說就是最殘忍的事,沒有能力的人就是他能夠保證她性命無憂,又如何能夠站在他的身邊?
若真是這樣,他甯願她隻是自己的一個紅顔知己,也不願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天天的枯萎。
而這些送上門的人,正好可以讓燕福生借此看清杜雪巧的真正能力,很多事不是隻有力氣大就能解決了。
杜雪巧回頭,朝燕福生點頭,希望他能保護好弟弟。
這時候她反而不擔心燕福生,氣度不凡的他這樣的事怕是經曆不少,就算幫不上忙,也不會拖自己的後腿就是。
而抓住族長把柄的她,更是不會擔心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了。
杜雪巧嘴角噙着清清淡淡的笑,信步走入院中,卻讓院中那些氣勢洶洶的男子們不由得倒退幾步,将道路讓開,現出坐在院子正中一張太師椅中的族長。
“杜雪巧,你敗壞杜氏門風,可知罪?”
杜雪巧揚眉,“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杜雪巧行的正、坐的端,不知何處敗壞了杜氏門風,還是有人不過想要借題發揮,還請族長伯伯明示。”
族長冷笑,“這還要什麽證據?你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那族長伯伯就說說呗,也好讓我死心。”
杜雪巧也冷笑,那睥睨一切的笑容讓族長心頭一突,在群如狼似虎的男人面前,一般的女子不是早就吓傻了?
像杜雪巧這般不但有恃無恐倒顯得突兀,可那散發出來的氣勢又讓族長不得不重新對她審視,不過半年時間,杜雪巧發生的變化太大了。
當初她爹娘剛過世時,族長就各種算計,将她的家産都奪的不剩多少,她不也是逆來順受地接受了?爲的也就是将來唯一的弟弟可以得到族裏的庇護。
可短短半年多,她的變化太大,難道是看透他不但不會對杜春庇護,更爲了保住從她這裏奪去的家産,對他們姐弟迫害到死?
族長在杜雪巧的冷笑中心裏漸漸拔涼,兔子急了還咬人,就算是他們此時人多勢重,難免将來會有落單的一天。
杜雪巧揮舞菜刀砍人的一幕深入人心,萬一她不顧一切地伺機對他下手,他絕對防不勝防。
所以,不管真相爲何,一定不能讓杜雪巧活過今晚。
“杜雪巧,你不守婦道,不顧孝道,父母亡故不過半年,竟與男子私通,以至珠胎暗結,按杜氏族規可是要浸豬籠,還有什麽不明白嗎?”
“你說我與男子私通,那男子是誰?有何證據?”杜雪巧瞪目,心裏卻極是震驚,她當然清楚自己沒有,可被族長這樣指責,哪怕是沒有,他也必是要給自己坐實,也就是說就算沒有證據族長也一定會捏造出證據,到時她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難道真要豁出去小命,跟這些人拼了?
族長見杜雪巧還一副不怕死地瞪着自己,嘴角帶着嘲諷的笑,朝一人使個眼色,那人會意,上前一步,“杜雪巧,你可還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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