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了好幾本有關珠寶切割制做和金屬打磨相關的書,有兩三本都是純英文。
他知道沈景修有個習慣,在做項目的時候,遇上很在意的情況會直接查找原著。因爲光看中文翻譯的版本,他會覺得英文一個詞兒翻譯成中文得好幾個意思,他偏要自個兒看看到底是什麽意思更符合他自己。而且他總覺得自己英文不夠用,每次查資料旁邊還要放一大本牛津詞典。
中間錯落放着的一沓全是設計圖,垃圾桶裏也放了不少随手撕過的廢稿子。宋宸走近桌子又翻了翻下面的圖,除了效果圖以外,手稿,草圖,比例圖全都在,畫了很多遍,最後才定下了幾個款。
可是他翻到底,好像這些裏面還是沒有沈景修特别滿意的,他知道沈景修如果不是弄出來那種他一眼看着就特别滿意的東西是根本不會定稿的。
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玩意兒他做的非常用心,手裏這一沓稿子都快趕上書的厚度了,他以往再怎麽追求完美也不會畫這麽多遍,多的他這個同行都覺得每一張每一款拿出去都能成爲代表作。
放下的時候不小心動了鼠标,剛剛被書遮住沒發現電腦還一直開着,界面亮起來,沈景修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麽也懶得設個密碼,屏幕上停在圖片上,全是鉑金的各種打磨切割所呈現出來的效果。
宋宸把把東西都原樣放回去然後關上燈和門返回了卧室,胸腔内有些莫名的酸楚,又不完全是,還有很多别的情緒,震驚,心悸,動容……
這個他曾經在夢裏都想成真的事情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讓他看見了,或者還是時過境遷,前世今生,這件事兒來的其實一點兒也不容易。
圖上全都是一組對戒的設計圖,如果不是看見他剛剛手裏的圖紙光是字體設計就占了一少半兒,他可能還會笑話自個兒在第一時間腦子裏冒出來的想法,沈景修想要跟他求婚的想法。
那是婚戒,他能看出來,那些用手繪設計出來的各種各樣的字體,一遍一遍的,都是他的名字,是宋宸兩個字兒。
寫了很多遍。
背靠在卧室門口,床上的人睡的安穩,即使是醉了酒,仍舊無可挑剔的好看。突然覺得在感情上說沈景修老實吧,從前那個敏銳樣子,露水情緣也不是沒有過。說他不老實吧,他走的每一步卻都是真摯的,直愣愣的做自己的事兒,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單純。
沈景修也是讨厭這樣不洗漱幹淨就上床,但現在的樣子也不想再叫醒他了。宋宸給他脫衣服擦洗的時候,沈景修隐隐約約感覺到有人在擺弄什麽,眼皮沉得擡不起來,什麽也想不起來。
等宋宸給他換好了睡褲,憑着之前在醫生那咨詢好的樣子,好不容易才把右手的襯衣換下來,再小心翼翼的把繃帶換好新的固定好,本來睡的安穩的人突然就不配合起來,剛搭上睡衣就撲上來半個身子壓上來,吊着繃帶的右手剛好垂在自己胸口上,也不知道他喝醉了手是不是就不疼了。
隻開着暖橙色的壁燈,照的沈景修深棕色的發色毛絨絨的有些泛黃,宋宸閉上眼縮了縮整個上半身都被圈在陰影裏一樣。
沈景修現在肯定是不會醒的,就當是偷一份圓滿,什麽也不想,安安心心的睡一覺。宋宸伸出手夠着把壁燈也關了,手臂猶豫着搭在沈景修腰上睡過去。這個姿勢其實并不是很舒服,把一切都忽略掉,隻剩下他們倆人的話,卻讓他感覺踏實。
蕭銘悅在家裏怎麽也睡不着,宋宸的手機打了好幾遍,都是沒人接,早知道他今天就應該直接把人搶過來。
那個簡嘉今天在車上跟他說的,沒一個是重點,繞了半天除了知道那個男人跟宋宸纏纏綿綿快七年,什麽也沒套出來。
工作認識,朋友變戀人,工作轉生活,感情深厚,堅不可摧,海枯石爛……這一個個的用的都是些什麽詞兒!蕭銘悅手機随手甩出去,從沙發上砸在了地上,越想越不得勁兒。想出去找點兒樂子,又提不起心思,翻來覆去到兩三點才睡着。
“醒了?”
宋宸剛把昨晚自個兒裏面穿的不算厚的毛衣從洗衣機撈出來扔進了烘幹機裏關緊,估摸着小米粥也快熬好了,推開卧室門就看見沈景修光着上半身目光發直坐在床上。
“你還在……”沈景修聽到動靜擡起頭,一下就看見宋宸穿着他買的睡衣,領口露出來的半截兒鎖骨和脖子上深深淺淺全是錯落的吻痕,還有特别重的,甚至還留了齒痕在上面。
宋宸在他家,已經是讓他很意外的了,還有現在這副樣子是怎麽個情況。一醒來就是沒穿衣服,褲子也被人換了,身上沒什麽酒味兒了,睡衣在床腳揉成一團……一個正常男人再看看宋宸那個一看就是跟人親熱過,而且還挺激烈的樣子,昨晚……自個兒霸王硬上弓了!?
沈景修使勁兒捏了捏眉心,隐隐約約确實想起來一點兒在車上跟宋宸靠的特别近的記憶,下意識磨了磨手指,還記得好像是把宋宸給脫了,到底脫沒脫怎麽斷片兒在這麽重要的地方,使勁兒捏了捏自個兒胳膊很快就發紅起來。
“你幹什麽?”宋宸趕緊過來拉住他的手臂,生怕他把右手弄壞了。
沈景修心裏百感交集,都不敢擡頭看,“我看看是不是沒睡醒,掐醒了可能就能……”
說到這兒沈景修生生住住了口,要是沒什麽就算了,真有什麽要是直接就說可能就能想起來了,因爲自個兒已經全斷片兒了,那還說什麽,宋宸打他一頓他都不怕,就怕宋宸再也不理他了,好不容易才緩和的關系再經不起一點兒動蕩了。
“就能想起來昨兒晚上咱倆幹什麽了?”宋宸絲毫不尴尬的直接戳穿了他。
沈景修的頭低的更低了,宋宸身上的痕迹不會作假的,怎麽可能是什麽也沒幹過,但宋宸還留在這兒,是不是說明,他不生氣?他肯接受?他還願意跟自己在一起?還是昨晚上,是你情我願的?
沈景修感覺自己跟個白癡一樣,竟然會想到你情我願這一點上面,他跟宋宸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能待在宋宸身邊兒,宋宸願意跟他繼續相處已經是很不易了,做-愛這種兒事自己怎麽能想出來個你情我願的。
“怎麽,你想不認賬?”宋宸原本隻是照常問問他,但看沈景修臉都一直不敢擡起來突然就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沈景修一頓,睜大眼睛看着宋宸,提着一口氣都不敢出,不知道宋宸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怕什麽,我又不是女人,不會懷孕。”宋宸補了一句。
沈景修咽了一口唾沫,低聲說,“我怕你不理我。”擡手試探性的拉上宋宸的衣擺,見人沒抗拒索性把宋宸腰抱住,“你是不是女人,我都不會不認帳,我一輩子都對你負責,下輩子下下輩子,不管什麽時候都對你負責。”
宋宸沒了開玩笑的心思,沈景修的話也讓他笑不出來,他知道沈景修心裏一直在意着一直沒放下去的是什麽,知道沈景修在說下輩子的時候心心念念的是什麽。
在自己這兒可能在意的不是那一件事兒,而是别的,因爲那是他心甘情願的。可是在沈景修心裏,他救了他,拿自己的命換的他的命,這個事兒沈景修永遠也過不去。
他現在知道了沈景修對自己是真有感情,但這感情裏有幾分愧疚自責他無從得知,多多少少都是有的。
“宋宸,你别生氣,我真的特别怕你生氣,怕你不理我,我不能再沒有你了。”沈景修把臉抵在宋宸肚子上,手臂圈得緊緊的。
“去洗洗吃飯吧。”宋宸推了推,沈景修不動,想了想還是拍了拍他的肩這才脫身走出來。
剛走出來就松了一口氣,就跟沈景修一樣,他心裏也有他過不去的事兒,自己被沈景修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生活習慣,喜好興趣,甚至日常的搭話,這些就連死過一次還是跟以前一樣。
跟沈景修百分百合拍的樣子,因爲一個人走到了這一步,卻守了他五年也沒能得到回應,如果不是方清哲,他可能都還是不會正視一下自己在他心裏的位置。
是方清哲讓沈景修認清了自己的重要性,可那麽多的時間,那麽多的日日夜夜,乃至冬去春來,一年又一年,沒有盡頭的追逐換不回來一點兒溫柔。
要是早一點,要是沈景修早一點點,能夠接受他,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就算在一起以後再遇到什麽難的地方,隻要兩個人已經在一起了,他都能跟他一起面對。可沈景修卻始終沒給過他希望和立場。
從沒喜歡過一個人,從懵懂到而立,隻喜歡過他,整整五年。
他的喜歡,卻來的有點兒遲。
沈景修有過不去的地方,他也有。但還是抗拒不了心底裏渴望的氣息,所以隻能趁他喝醉了才能想小偷一樣放下心來什麽也不想的擁抱一下,安心的睡一覺。
宋宸在沈景修洗澡的時候換好了自己的衣服,領口比睡衣要小一點兒,但也是正常的寬松款,什麽也遮不住,穿衣鏡裏面自個兒脖子上的遺留物明目張膽的說着昨兒晚上一夜激情。
但其實呢,什麽也沒有。
沈景修說來酒品不好,可酒量擺在那,就算是鬧起來也鬧不到哪去。普通啤酒都一瓶兒倒,更别說昨兒晚上的氣味可不是啤酒這種小兒科,喝了那麽多。隻要一喝酒,就算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醉的硬都硬不起來。
宋宸把弄好的面漿攤成薄餅狀,打算做夾菜,心思卻跑毛跑出來一大片。
這是沈景修喜歡吃的,好像是個什麽地方常用的做法,以前做飯的時候總是變着菜色去學一道道新菜,再認識沈景修以前,他根本沒想過自個兒有一天需要下廚。
沈景修喜歡中式早餐,卻不喜歡吃餅類的東西,有一次自己找了找翻到這個做法,試着做了一次卻意外的受喜歡。而且廚房也跟自己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是自己常用的樣子,連冰箱的蔬菜都有,他覺得沈景修現在肯定也是常常在家做飯了。
那挺好的,宋宸想,這樣就不用他擔心了。
“你手怎麽樣現在?”宋宸見着他發梢還濕答答的就進了廚房,把剛用完的火關了就拿了他手上的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把沈景修推進浴室。
“愈合已經差不多了,但要自由活動還得一陣子。”沈景修發現現在的自己真的是一丁點兒也猜不透宋宸的心思了,剛剛那個對話到底是什麽結果,結果就是宋宸轉移話題然後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嗎?
“那你怎麽洗澡做飯的?”宋宸問,剛剛他隻是想讓沈景修去洗洗臉,畢竟他手不方便,結果人直接把澡都洗了。
“一個手也行。”沈景修把宋宸摟的近了點兒。
宋宸僵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退了退,沈景修識趣的垂下手,“什麽時候拆的夾闆?”
“昨天。”
“好了,吃飯去吧。”宋宸把吹風機放好,又把他被水淋濕的繃帶換好,轉身就走。
“那個,我雖然拆了夾闆,可還是吊着繃帶,……攻擊力應該不會那麽強……”越到後面沈景修聲音越不自信。
“你想說你這樣兒根本不可能跟我做了?”宋宸回過頭看他。
沈景修點點頭,“是”覺得不對勁兒,他不是不認賬的意思,又馬上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宋宸把粥盛好端出來。
沈景修趕緊過去接過來,“我是想說,我那樣,你可以推開我的。”
宋宸挑眉等着他把話說完。
“你還是跟我做了,是不是原諒我了,我們……”沈景修微微垂眸直視着宋宸,“我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不可以。”宋宸坐回去自顧自的開始吃飯,“我們什麽也沒有發生,我隻是幫你換了套衣服而已。”然後,偷了一場安穩覺。
宋宸發現沈景修不動筷子,就盯着他看,想起來脖子上的東西一口把手上的餅卷菜咬掉一半,掩蓋了有些對不上号的事實,他确實是沒反抗,不過也可能是因爲他知道沈景修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一步。
“你覺着你喝成那樣兒還能硬起來?”宋宸輕描淡寫的帶過。
就像一語驚醒夢中人,沈景修怔了怔什麽也沒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