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軒率着一隊禁衛,以馬車載着五隻壯碩角鹿,回到裴诹之府上。
瞧着每隻角鹿都是雙耳遭箭矢貫穿,全不傷皮毛分毫,裴诹之不由眼神微眯,待禁衛們放下角鹿離去後,肅然道:“今日射獵,你是否心切在陛下面前表現?……須知過猶不及!”
邁入大堂,石之軒一邊卸開盔甲,懸在木架上。這身爛銀甲,乃是以鑄劍後剩餘的極品鑄材所制,論賣相或許不如宇文邕的皇帝金甲,但論堅固及防禦力,反倒更勝一籌。
一邊笑了笑,解釋道:“侄兒本不欲如此搶眼,唯恐招來諸人忌憚。
然而有了齊國公頂在前面,侄兒才放手射殺了幾隻雄鹿,爲叔父補補身子!
比之齊公斬獲十隻,陛下斬獲七隻,隋公普六茹堅斬獲六隻,侄兒這五隻固然不少,卻唯有箭矢隻中雙耳,不損皮毛這恰到好處的精準拿捏一點,能讓人眼前微亮了!”
多了招人眼紅,少了招人鄙視,五隻則剛剛好不得不少。
這道理裴诹之自然明白,“齊國公宇文憲英武超拔,謀略出衆,本是宇文氏之福,可惜年少氣盛,不知藏鋒,恐怕今後難有善終啊!”
石之軒贊成道:“叔父一語中的……按照鮮卑老習俗,或許沒人在意是否搶了主君的風頭,反之臣下表現得越是英勇善戰,主君越喜歡。
然而齊國公卻忘了,陛下早摒棄了鮮卑舊習,最是崇尚儒家禮儀,心中必然極爲看重君臣尊卑之别。
齊國公如今不知收斂。今後聲望愈隆,惹得陛下心頭的不滿和忌憚由暗轉明。他再想收斂可就晚了!”
裴诹之若有所思道:“倒是那普六茹堅前些年在宇文護手中飽受挫折的經曆沒有白費,如今其城府愈發深沉,斬獲恰恰比陛下少了一隻,是在暗示其志向僅止于位極人臣而已麽?”
石之軒道:“那也得他今後能夠時時刻刻保持此心方可,否則稍有疏忽,終會惹起陛下的疑心和忌憚……”
裴诹之問道:“今日陛下是否明确表示,會任命你擔任何職?”
石之軒皺眉道:“好像參贊軍機之餘,暫且挂了個開府之職……”
裴诹之撫須道:“國初雖封八柱國,但其中兩個僅挂虛名,并無實權。其餘趙貴、李虎、李弼、于謹、獨孤信、侯莫陳崇六人爲柱國大将軍,實際統率六軍。
每個柱國大将軍下有兩個大将軍,共十二大将軍;每個大将軍下有兩個開府,共二十四開府;每個開府下有兩個儀同,共四十八儀同;
一個儀同領兵約千人,一個開府領兵兩千,一個大将軍領兵四千。一個柱國大将軍領兵八千,六柱國合計有兵四萬八千人左右。
府兵之稱,亦由此而來。
如今大周國勢日盛,已非國初可比,各軍将所領兵馬都上浮不少,開府一職,該當領軍三千!”
石之軒撇撇嘴。“攻伐北齊。至少發兵六到十萬,同樣北齊若要防禦周全。也得六七萬以上的兵馬。
夾在雙方十幾二十萬大軍之中,三千人頂什麽用?……還是待在皇帝身邊,跟着享受禁衛高手團的嚴密護衛爲好!”
裴诹之搖頭失笑,沉吟道:“瞧陛下這意思,很可能會将你下放,或是獨領一路約三兩萬大軍,或是與其餘公侯、柱國共領一路大軍,互爲掣肘。
如今讓你暫領三千軍,或許是看看你是否具有上将之才!
當然,這三千軍更可能做你今後的班底,你的親兵就得從這三千軍裏選拔……”
頓了頓,裴诹之又道:“兵兇戰危,不可不慎……這親兵全是外人,恐怕不大可靠!
嗯,我去寫封信,送回河東,看你堂兄他們誰願意來助你一臂之力,再在族中旁支的子弟中招募一隊知根知底的青壯……”
河東裴氏族人雖多,可能夠出人頭地者仍屬極少數,且這極少數人中除了憑着父輩餘蔭獲封官職之外,也有許多是從在高官大将的幕府中做小吏、文員開始,一步步往上爬。
若是能夠在同族手下打雜,便能少受一些閑氣,也算是一個極好的開始。
“您老看着辦吧!”石之軒卸完甲胄,換上一襲寬袍廣袖,來到院中招呼下人們開始解剖五隻角鹿。
按本心來說,石之軒對于“戰争遊戲”的興趣還行,不排斥偶爾率軍拼殺一場,偶爾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
但卻對于繁雜的軍務安排、後勤調度等等興趣缺缺,招募精通文書的同族幫忙本就是應有之義。
割下一溜上好的鹿脯肉,石之軒随手将之抛上十多丈的高空,無需提醒,“全球鷹”便疾速俯沖下來,在一聲歡快的鳴叫後,将鹿脯肉精準的叼在鷹嘴上,再次爬升至高空。
原本它隻會拿爪子接肉,但石之軒總覺得老拿爪子接肉弄得爪子血淋淋,又腥臭,太不衛生了,因而訓練它跟狗一樣用嘴直接叼肉……
當然,爲了省事,石之軒訓練“全球鷹”的手段跟施展【鎖魂術】差不多,就是憑着強大的精神異力催眠,猛刷存在感、親切感、依賴感、條件反射……外加先天真氣給它洗筋伐髓!
這也是宇文邕他們覺得“全球鷹”很野很調皮的原因——其實根本沒認真訓練過,就連它那本能般躲避箭矢鎖定的絕技,也是通過精神暗示強行施加的“固定技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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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宇文邕一躍而起,居高臨下揮拳猛擊。
拳未至,熾烈勁氣竟以摧枯拉朽之勢牢牢鎖定石之軒。
“好!”
石之軒笑贊一聲,擡掌攜着柔韌勁氣迎向拳頭。
“蓬!”
勁氣交擊,僅是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
宇文邕臉色一變。隻覺大半拳勁都給對方卸開,更因着力點估計錯誤。身形落地後不由自主的偏向一邊。
石之軒借力打力,倏地移形換影,來到宇文邕身後,一拳無聲無息襲出,擊他後腰。
宇文邕像是背後生眼一般,一腳後卷,攜着猛烈勁風,掃向石之軒手腕。
石之軒倏地變直擊爲輕拂,灌滿陰柔勁氣的大袖微微一晃,避過宇文邕這一腳的鋒芒。拂中他的腿肚子。
“噗!”
宇文邕整條腿一麻,護體勁氣險些被破,忙不疊借力前竄,拉開兩步距離,複又倏地回身,雙拳齊出,恰好迎住無聲無息間逼近的石之軒。
“蓬!”
拳掌交擊。石之軒雙掌左右一撥,就要再次卸開宇文邕的拳勁,不想宇文邕搶先一步縮拳,但下方則擡腳疾提他膝蓋。
石之軒眼神閃爍,矮身一個掃堂腿,不僅避開宇文邕的偷襲一腳,反回擊宇文邕獨立的那一隻腳。
宇文邕無奈腳尖離地。身形飄退丈許。石之軒則如影随形,雙拳連環猛擊。着着用足陰寒勁氣,逼得宇文邕施盡渾身解數格擋。
“蓬蓬……”
一連二十餘次交擊,悶響連綿不絕。
再次飄退過一個花叢之後,宇文邕忽的大喝一聲,身形驟定,終于緩過一口氣來,雙拳閃電般襲出。
“蓬!”
勁氣交擊,花草被氣浪掀起,漫天飛舞。
二人各自飄退三丈。
宇文邕一邊運氣化開渾身入侵的陰寒敵勁,一邊皺眉問道:“裴愛卿,今日切磋,怎麽你老用陰寒勁氣?這可不像你的真功夫?”
石之軒沉聲道:“陛下伐齊在即,怎能不提防暗中掌控齊國的魔門中人的陰狠手段?
微臣剛剛所施展的陰寒勁氣,或許在精純渾厚上比魔門内勁稍強,但在詭異狠毒上卻又稍遜,而魔門各派均有獨門絕技,更是防不勝防,陛下不可不慎!”
宇文邕微笑颔首,“裴卿有心了!
聽聞魔門以邪極宗爲尊,卻又以陰癸派最爲勢大,不知裴卿是否見識過兩派的魔功秘技?”
說着擡手虛指花園中心的涼亭,邁步緩緩走去。
石之軒一邊繞過花壇,緊随而去,一邊回應道:“邪極宗太過神秘,罕有人知,倒是陰癸派的【天魔大*法】鼎鼎有名。
傳聞此魔功秘技繁多,擁有遠超尋常武技的莫測之威,好在這些秘技均以陰毒奇詭的天魔勁氣爲根基。
隻消嘗試過一次天魔勁氣的深淺,憑着陛下的英明神武,理該應付自如。”
依石之軒暗暗估算,隻消北周大軍攻入北齊後攻城拔寨,連勝兩場,士氣更盛,禦駕親征的宇文邕自可信心爆棚,氣勢如虹。
屆時憑宇文邕的武功進益,勝過婁昭君或許不可能,可要在婁昭君的刺殺下撐個數十招,保住性命,卻是不難,更何況還有護駕高手團中數名一流高手的照應?
二人步入涼亭,宇文邕擡手賜坐,帶着考教意味的問道:“裴卿可知朕爲何迫不及待的準備伐齊?”
石之軒眉頭一挑,“近二十年來,兩國交戰不休,勝負關鍵,則在雙方形勢的消長變化……
莫非,北齊的昏君尖臣又幹了什麽蠢事,自斷臂膀?”
宇文邕淡淡一笑:“百戰百勝的北齊第一神将,蘭陵王高長恭被賜死了!”
石之軒恍然,不過并不意外,畢竟高長恭兵法雖高,在戰場上屢次勝過宇文護,可他本人武功一般的很,勉強一流水準,單靠長得帥,又怎能在内政中鬥得過最擅戲弄小白臉兒的陰癸派?
宇文邕又道:“正因如此,朕才徹底斷定,北齊已然落入魔門之手,再無翻身之地。
唯一可惜的是,高長恭一去,北齊若無大将,朕征服北齊可就寡而無味了!”
石之軒面上淡淡,心裏卻抽了抽,太裝逼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