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劣勢越來越大的危急時刻,嶽不群心中竟不可抑制的浮現出種種自我否定的念頭。
吸星大*法所造就的磅礴内力,在之前被任我行用以施展掌法之時,還會因爲掌勁控制粗疏、散亂不凝而被嶽不群輕易擊破,但在此時被任我行用以催動狂猛霸道的劍法之時,内力駁雜的影響已被降至最低,反而勁氣勃發、滔滔不絕的劍勢竟能壓得嶽不群生出喘不過氣的感覺,劍意心境險些失守。好在他畢竟修心養性已久,道心堅定,轉念間便将心中那些不該有的雜念驅逐,繼而凝神聚氣,心靈頓時浸入自身千錘百煉的劍意妙境,氣随意動,以氣禦劍,自然而然便将希夷劍法的種種奇詭變化催發至自身所能達到的極限。
但見一襲細微紫芒若隐若現,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在任我行的狂霸劍勢中穿插不休,閃滅不定,盡展華山劍法奇、險之真意。森寒犀利的劍意更隐隐罩定任我行周身要害,令其不得不分出三分功力小心防備,難以肆意進攻。
嶽不群其實很清楚,人類在陷入巨大困境或面對難以戰勝的敵人之時,會不可避免的生出恐懼、後悔、退縮等負面情緒,動搖意志,影響判斷,最終導緻失敗。但在修行中人看來,這就是心魔的一種,是人精神意識的陰影渣滓,需要在修行中以大智慧、大毅力時常拂拭心靈,将之鎮壓、驅逐、甚至斬滅,避免其擾亂理智,阻礙修爲,從而使心靈時時刻刻保持堅定平靜、光明通透,修爲勇猛精進。用禅宗神秀大師的偈語便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而在高手對決之中,處于弱勢者若能以大無畏之心破除恐懼,恒久的保持澄淨空靈的心境、堅韌不拔的意志,往往能夠激發自身潛力,将所學的種種高深武**用得更加精微玄妙,發揮出更大的威力,以此避實擊虛,足以成爲出奇制勝或反敗爲勝的關鍵。
就如此刻,在任我行雄渾無匹的内勁和劍勢壓迫之下,嶽不群根本無法分心思索什麽狡詐詭計,也無力執行什麽戰略、戰術,隻能心神堅守劍意劍理,憑着将劍法練得爐火純青的本能施展出變化無窮的迅捷奇詭劍招,避實擊虛,以巧破力。不知不覺中,劍招已由原本單獨的希夷劍法延伸到狂風快劍、玉女劍法、鐵針劍式、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劍、回風落雁劍等劍法中的詭變妙招,更是前所未有的與嶽不群一身靈動迅捷的輕功融洽爲一。劍影蒙蒙,身影重重,在任我行的浩蕩劍勢中時隐時現,飄搖不定,已分不清他是身随劍走,還是劍随身動,或者說是身劍合一……
場外觀戰衆人固然爲嶽不群劍術之精而驚奇不已,身爲當事人的任我行更是臉色難看,先前把嶽不群完全逼入下風之時,本以爲将其拿下不過是時間問題,卻未想到嶽不群的劍術精進如斯,竟能極大地彌補其在功力方面的絕對劣勢!況且,任我行以自身非凡的武學見識看來,這并非嶽不群的劍術境界在戰鬥中飛速成長,而是嶽不群本就有了這等超絕的劍術造詣,隻是一直未曾遇到能夠在劍術上壓制他的對手,才使他沒能完全挖掘出自身劍術的極限威力,如今他在自己無匹功力的壓迫下陷入困境,窮極心力的苦戰支撐,竟漸漸破除了身體和心靈上的潛力枷鎖,發揮出了其劍術境界應有的威力……換而言之,自己給嶽不群當了陪練!
事到如今,任我行不得不承認,但以劍術而論,嶽不群已勝過他良多。隻不過,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放過嶽不群。不僅僅是因爲兩人間的新仇舊恨,更是因爲,以嶽不群如此勇猛精進的勢頭,其武功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追上他,成爲他稱霸江湖的一大勁敵……
一念至此,任我行顧不得自身經脈的承載力幾乎到了極限,強行再提幾分功力,直到經脈隐隐作痛,内力運轉稍顯滞澀,才咬牙維持穩定。如此一來,不僅他的劍勢威力再增數分,隐隐然又勉強壓制住嶽不群,而且還能以左掌連連轟出剛烈無匹的掌力,環環緊扣之後,竟将嶽不群的身形牢牢限制住在他的劍勢範圍内,再不能随意躲閃……
這招果然有效,數息之間,嶽不群已被逼與他劍刃相斫的硬拼了三記,氣力損耗倒在其次,關鍵是嶽不群的身法速度因此而稍稍一緩。
任我行暗暗大喜,加緊依法施爲,又接連逼嶽不群硬拼數記,每次都全力催發勁力。縱然嶽不群竭力以紫霞柔勁消融化解,依舊被震得手臂酸麻,内息浮動。不得已,嶽不群隻得将紫霞神功運至極限,仗着内勁之精純勝過任我行一籌,連消帶打,才勉強抵擋住任我行劍上的洶湧勁氣。
叮……叮……叮……
烏光湛湛,紫芒璀璨,二者每次狠狠相斫,脆響中迸出明亮的火星。
終于,叮……哧……一聲異響,雙劍在又一次對斫之後齊齊折斷,殘刃眨眼間飛射無蹤。
這一下大出嶽不群所料,畢竟他手中之劍乃是華山掌門曆代相傳的佩劍,若說削鐵如泥,或許有所誇大,但看其堅韌鋒利數百年未減,卻絕對是江湖少有的利器。他也從未想過,在他運足真氣的情況下,這等上品寶劍還能被其它兵刃損毀。對此,嶽不群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瞬息之後,他立即将右手的帶柄斷劍砸向任我行面門,同時左掌側劈,攜着朦胧紫氣,直襲任我行腰腹。
隻可惜,任我行早有預謀,他接連逼迫嶽不群硬拼,爲的就是震斷嶽不群的長劍。一旦嶽不群手中沒了這讓人忌憚不已的鋒銳利器,一身劍法再精妙也是白搭,而若論拳掌功夫,嶽不群可能不輸于他,但功力卻遠遜于他,又如何會是他的對手?見得嶽不群臨變不亂,應對有方,任我行卻是不屑冷笑,蓄勢已久的左掌兀地下推,便截住嶽不群倉促而發的左掌,翻轉之間更是扣向嶽不群手腕,而他右手也同時攜着斷劍上掃,将嶽不群丢來的斷劍擊飛,又毫不停頓的斜劈嶽不群肩頸……
或拳或掌,或爪或指,兩人閃電般拆了數招,終究是任我行算計得逞,占了先手,嶽不群又顧忌他的吸星大*法,不敢與他有過多的肢*體*接*觸,因而出手隐隐受制,漸漸防多攻少,落入被動。
此情此景,讓任我行不由地想起了年前兩人第一次交手,那次是嶽不群施計震斷雙方兵刃,才能趁機逃遁。而這次,反倒是他自己需要毀掉嶽不群的兵刃,才能穩穩壓住嶽不群……不過,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劍術驚人兼且詭詐機變的華山掌門生離此地!
任我行雖然殺心蠢動,但也并不想與嶽不群魯莽死拼,以傷換命,更不想讓他有機會臨死反撲,所以出手間愈發嚴謹,使得嶽不群無機可趁,氣力消耗飛快。
忽然,任我行連發數掌,勁風呼嘯,掌力環落,将嶽不群的身形牢牢圈住,同時他已躍身而起,再次将内勁蓄至極限,雙掌徐徐推出,勁氣團團環抱,居高臨下的壓向嶽不群。這是九天神掌中的一記殺招,原本雖然威力不俗,卻并不能似這般強行壓制嶽不群,隻是任我行不顧内勁反噬,将功力提至極限,才能達到這種驚人效果。
身形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範圍的那一刻,嶽不群就知道下一招絕難躲過,因而毫不遲疑的摒棄雜念,凝神聚氣。待得任我行掌勢壓來,嶽不群雙掌穆然回收,溫潤柔和似純潔紫玉,繼而相互交疊着悍然擊出。堅韌凝實的掌勁接連破開任我行的重重掌風,直到觸及其掌力核心,相互抵消,才緩緩停滞。但下一瞬,任我行竟再次振臂運勁,手掌推着勁氣又徐徐前進,逼近嶽不群的手掌。
嶽不群臉色一變,隻覺自家以紫霞柔勁聚成的強韌掌力消散極快,而且受功力所限,即使他竭力灌注真氣,仍不勉後勁不足,難以爲繼……
啵……一聲悶響,兩人手掌接實,嶽不群被震得内息浮動,氣血不甯,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掌力不受控制的潰散,不由目露驚駭……若是任我行繼續輸出掌力,雙方勢必開始比拼内力,而他内力已散,注定要落于下風,更何況任我行内力之深,堪稱天下數一數二之列,非他能敵;最可慮者,若是任我行借機施展吸星大*法,他此時亦無力運功反震,掙脫不得……
果然,任我行趁着嶽不群内息浮動,反應不靈的一瞬間,立即化掌爲爪,穆然扣住嶽不群的雙掌,吸星大*法全力發動。雙手立時釋放出一股兇猛吸力,侵入嶽不群手上經脈,使得他浮動的内力不由自主的順着雙臂經脈瘋狂湧去,飛快的外洩。
危機臨頭,嶽不群自是不甘受制,猛然斷喝一聲,借以凝聚心神,重新運轉紫霞神功,竭力控制内力沉入丹田,化作絲絲縷縷的紫霞柔勁,交纏缭繞,結爲一團,抱元守一。
這是嶽不群結合紫霞神功與抱元勁所悟的斂氣聚力之法,能夠機有效的收束内力,沉澱精氣。此時一經用出,逸散在嶽不群周身經脈的内力大部分立時重新歸向丹田,與丹田中剩餘的内力彙合爲一,而一小部分仍舊不受控制的不斷被任我行吸走。
感覺着從嶽不群手上吸來的内力流直似大河變小溪,竟是越來越小,任我行絕不相信這是嶽不群的内力頻臨枯竭,當下冷笑一聲,吸星大*法催動到極限,吸力穆然再增幾分。
嶽不群之前接連大戰,内力本就消耗不輕,隻剩不到五成,剛剛被任我行吸走半成,其餘的四成左右都已彙入丹田,化作紫霞柔勁抱元歸一,雖仍舊被任我行侵入的吸力不住撼動,一絲一縷的慢慢抽走,但到底有了喘息之機。此刻吸力再增,嶽不群隻覺凝爲一團的内力竟微微震顫起來,并越來越烈,幾有崩散之兆。
不過片刻,原本被不斷吸走的内力已由一絲一縷擴大爲潺潺細流,嶽不群不禁面色發白,背後冷汗淋漓,念頭飛速轉動,思索着解決之法。